? “有话直说吧。”我对黄腾道。
“听说你跟随南派的修行者们去了白云寺。”黄腾淡淡说。
我听了并不意外,去白云寺这么大的动静,用朱雀的话说,营地一百多号人保不住就有北方的奸细。黄腾作为北方的话事人,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信息。
我点点头:“去了。”
“怎么样,听说你是唯一一个见到灰界的人。”黄腾说。
我笑了:“费了这么多周章,无非就是想让我聊聊灰界。早说啊,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你得先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齐震三,你错了,”黄腾说:“我对灰界确实感兴趣,但对你不感兴趣。为什么抓你来,不是我的意思,另有他人安排。”
“谁?”我疑惑:“那人比你还大?”
黄腾笑了:“好了,我也知道你是什么货色了,该那位先生和你谈谈了。”
他倒拿着书从会客室走出去。
房间里空空如也,我不禁纳闷会是谁呢,谁对我感兴趣?
正疑惑间,书桌旁的那扇屏风像门一样一左一右分开,屏风后面有两个人露出来。
一个是垂垂老者,岁数太大了,面容枯槁,看上去最少也得九十岁。脸上皱纹重重叠叠,双眼浑浊全无神采,前额半秃,一头白中透灰的头发,全披在脑袋的后半部。
这老头坐在轮椅上,手里拄着一根龙头拐,撅着嘴唇看我,虽然老,眼神里却透着倔强和戾气。
他旁边站着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女孩,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脸色和五官极精致清纯,气质如玉,温文尔雅,眉间还不失妩媚之意,确实是个极品。
这个女孩在精心照料老头,用干净的绒布轻轻擦拭老头嘴角的涎水。
看着这老头,我确定没从来没见过他,可不知为什么,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种让我非常熟悉的感觉,很怪异。
刚才我和黄腾对话的时候,这老头全程都在,一直藏在屏风后面听着。
我咳嗽一声:“老先生,你是?”
老头嗓音沙哑,底气倒是十足:“齐先生,能否劳烦你打开窗帘。”
我这才看到会客室是有窗的,拉着厚厚的黑色窗帘,和周围墙皮近乎一色,刚才我一门心思和黄腾对辩,竟没发现窗子的存在。
我赶忙站起来,步履踉跄的来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外面是鹅毛大雪,漫天漫地都是白色的。我看到远处有一大片湖泽,岸边白石栏柱,我猛然认了出来,这不就是京城的后海嘛。
我居然被黄腾偷运到了京城。我怔怔发呆。
老头挥挥手示意女孩推着轮椅,他们两人来到我的身边,我们并排站着,一同看着窗外大雪。
“半路弥漫雨雪,苍苍铺满大地。这是一首曲子,齐先生知道曲名叫什么吗?”老头说。
我摇摇头:“不知道,但请赐教。”
“此曲名为《风雪故人来》。”老头眯起眼睛,微微笑着看我。
风雪故人来……我看着老头,熟悉的眯眼动作,突然一道闪电掠过我的大脑,一下子整个人都僵硬在那里。
这个老头,我的头皮猛得一炸,打了个深深冷战,我再一次仔细去看他。老头微笑着回看我,我不由得一阵眩晕,我认出这个老头是谁了。
他就是洪西!
“你,你是洪西?”我颤抖着声音问。
老头点点头:“好一个齐震三,现在才认出我,哈哈。”他一阵爽朗大笑。
“洪西,你……”我几乎说不出话来。
当日我见到洪西的时候,这小子一表人才,别的先不说,颜值特高,绝对的小鲜肉欧巴级别,而且气质温润,绝对不像外界传说的败家子。
和他交往的时间不长,但是这个人的心机城府,做大事的果决,给我很深印象。
后来听说,洪家在娘子庙之后遭遇了重大变革,洪先生和洪东东相继过世,只留下洪西继承了洪家所有的资产,并依靠手腕成为北方修行者背后最大的支持者。
难怪黄腾能在他的手下做事,现在看来,倒不意外了。
“洪西,你……你怎么成这个样子。”我磕磕巴巴地说。
洪西侧过脸看看身旁的美女,挥挥手说:“你先出去吧,我和老朋友说几句话。”
美女俯下身,竟然和他贴了贴脸,柔美小脸贴在他的老皮上,情景极为怪异。
洪西颤着手摸摸女孩的头发,女孩像是乖乖小猫一般悄悄走出了房间。
看洪西的一举一动确实是个老者,不像装出来的,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也没必要在我跟前装。
洪西道:“咱们上次一别,到现在多长时间了?”
“日子不短了。”我说。
“同样的日子对于普通人来说,每一天都是重复单调的。而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这么长时间里足够发生很多意想不到的变化。”洪西咳嗽了两声。
我看着他,一个年轻人变成一个垂垂老者,这种打击可能也就圆通这样的高僧能安之若素,而洪西心高气傲,胸藏百万兵,他继承大业本想大展宏图,突然变成老头,这其中的打击可以想象。
“我怎么才能帮你?”我大约猜出洪西“请”我入京的原因了。
洪西看我:“跟我说说灰界吧。”
我看着他,深吸口气,整理一下思绪,把我跟随南派到白云寺,如何探险如何摸索,最后找到封印灰界的黑暗区域,出神识进去探险,和我同行的黎德康冒然进入灰界死无葬身之地,而我逃脱出来,记住了灰界的阵法。
关于和尚和李大民的事我一个字也没有提。
整个过程中,洪西端坐在轮椅上,双手拄着拐,微微闭着眼,像是在沉睡。我看着他,他身上的气场更加强大了,如同一只睡过去的雄狮,又像是一座狂风中不动不摇的大山。
等我说完,洪西睁开眼,长舒口气:“好险好险,好奇好奇,如果不是我变成这个样子,真想邀你再去一次白云寺。”
“你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问。
“那天李扬在娘子庙自爆后,修行人全死了,而普通人当时并没有感觉什么,但是过了几天之后,我们身上都出现了症状。”洪西说:“我开始发高烧。”
洪西告诉我,在庙里的普通人无一例外回去后发了高烧,很多人挣扎很长时间才死去,而幸存下来的人无一例外都开始衰老。
当时请来了中外专家,都看不出这种早衰症是怎么回事。洪家又请了诸如同仁堂这样名门世家里的老中医,祖辈以前都是在宫里行走的太医,能诊拿各种疑难杂症。
所有这些医生看过之后,无一例外都是一筹莫展,找不到任何救治的方法。
其中有个年轻点的医生脑筋活跃,他知道当日娘子庙的自爆事件后,提出一个匪夷所思的见解,他说这种症状会不会是爆炸事件后出现的辐射现象,也就是辐射病。
李扬在娘子庙自爆的过程太像是一种辐射了,放射线作用于机体里,修行者当即死去,而普通人虽然当时幸免于难,但后期的损伤不可避免。
洪家父子三人,父亲洪先生岁数大支撑不住死了,洪东东是年轻小伙子,虽然受伤比较严重,但死应该不至于,可他偏偏也死在病床上。关于两个人的死亡,坊间各种传言,全都指向洪西的阴谋论。
今天看到洪西,他早衰变成了老头,没能幸免于难,着实让人心中晦暗。
洪西道:“你们南派去白云寺的经过其实我都知道了,我也不细究你描述的漏洞,我只问你两个问题。”
我悻悻地说:“请讲。”
“第一个问题,李扬的神通成就是不是从灰界中得来?”
我愕然:“不好说,应该是。”
“第二个问题,那幅法阵图你是否都已经记牢?”洪西看我。
我点点头:“记是记下来了。”我陡然醒悟:“你不会也想和南派一样,重新搭建出灰界吧?!”
洪西淡淡笑:“搭建灰界,我的愿望比南方更要强烈!南派的情况我多少了解一些,且不说派别众多,成员复杂,单单是黎家内部就分成好几派,各自倾轧掣肘。他们要搭建灰界,成则成,若是有一分失败,所有矛盾会像滚雪球一样崩塌。而我们北方则不然,万众一心,齐心协力,我随便说一句话便能畅通无阻的传达到最下面。”
“你认为,”我顿了顿说:“进入灰界能够让你返老还童?”
“老齐,我还没有儿子呢。”洪西凝神看我:“我的衰老从李扬起从灰界起,想恢复青春必然要回到灰界。哪怕付出天大的代价,哪怕尸骨如山,我也要建出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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