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哦?你真的见惯了人间疾苦?”解铃颇有兴趣地问。
老黄道:“那是自然,我从明朝活到现在,经历了多少战争,多少血流成河,多少家破人亡。我可以窃取别人的身份行走世间,我剥过最著名的一张皮,是近代史中的一个帝王。我剥过最下贱的一张皮,是一个吃不上饭活活饿死的老农。什么样的人生我没有经历过?什么样的历史我没见过?”
“既然如此的话,你应当心硬如铁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刘洋缓缓道。
“不说心硬如铁吧,总而言之人生幻象不过是过眼云烟,就像杯中茶。”老黄端起苦茶随手一泼,落在地上,湿了一片。
王时玮佝偻着端起茶壶要给他添水,老黄用手遮住茶杯:“我来不是喝水的,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齐翔在哪呢,他让我来他的记忆里,说有魔境天劫的考验,在哪呢?”
“我们是什么人不重要,你刚才也说过,我们还有这里的环境不过是过眼云烟。既然你想体验一下魔境天劫,又号称心硬如铁,那就走出这道门吧。”解铃指着土屋的破门说:“外面就是中阴苦界,无数凄苦如狂风漫卷,不用多了,你能过三道苦关就算是堪破魔天劫,算你修行有成。”
老黄笑笑:“装神弄鬼,我玩幻境的行家,跟我玩这些?!”
他大摇大摆来到门前,推开门,外面是漫漫无际的黄沙,大风起兮吹动黄沙飞舞,漫天都是。
他再一回头,原来那小屋已经无影无踪,根本没有解铃刘洋他们的影子,这里就是一片浩瀚的沙漠。
老黄看看天:“齐翔,你也就这点能耐了。”
我是没有形体的,只存在上帝视角,不但能看也能感知到他所感知的,可以这么说,就像是做梦。老黄即是梦中的我,我可以观察他,但他所经历的也是我体验到的。
虽然我现在已经过了魔境天劫,但很多东西还是没有领悟到,这次既是画皮鬼的修行,也是我的机缘,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做。
走在沙漠,画皮鬼和正常人一样,没什么法力,只能艰难跋涉。不过这里毕竟是我的意识境界,它并不会死在这里。
画皮鬼一步一步极艰难地往前走,阳光强,渴的他嗓子冒烟。
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画皮兄,你所经历的也是我经历的,咱俩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你以为我比你轻松?”
老黄笑笑,不说话,继续往前走。
沙漠没有边界,好家伙,从早走到晚生生走了一天。除了不死之外,我们的感受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浑身疲乏,大脑空白,嗓子冒烟,就多余这一口气。
入了夜,老黄在沙漠的土坡下面,躺在沙子上休息。他摸摸脸,对着夜空说:“齐翔,我也是闲的,把大强杀了得了,非听你的来这鬼地方。”
我说道:“画皮兄,你连我都过不去,还谈什么六十亿的肉身。慢慢来吧,你不好受我也在遭罪,咱们是一体的。”
老黄不再和我说话,一转身睡过去。第二天我们又开始在沙漠里跋涉,走了一天,说实话连我都有点糊涂了。这里似真非幻,我没想到自己的潜意识里还有这么一方空间,纳闷至极。
我和老黄一连在沙漠里跋涉了四天,真的到了崩溃的边缘。画皮鬼的意志力也有些模糊,老黄坐在沙漠上,垂着头,没有什么气力。
我和他都快不行了,栽倒在沙漠上,眼前渐渐模糊。迷蒙中,隐约看到沙漠远处抖动的空气中缓缓走来一人,这个人披着厚厚的纱,好像是女人,手里端着什么东西,应该是盛水的容器。
老黄力气耗尽,疲惫挤出一丝讥讽的笑,我了解他的心意,他觉得眼前一切不过是幻象,此时此刻出来的这个人,肯定是来考验自己的。估计这个人的水不能白喝,让自己求饶下跪之类。
那人渐渐近前,竟然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穿着少数民族的衣服,手里端着一碗水。
她把水小心翼翼放在旁边,然后跪在地上扶起老黄,老黄舔舔干裂的嘴唇:“你想要什么?”
姑娘奇怪地看他:“旅人,你在沙漠困了很长时间吧,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是要喂你一碗水喝。”
“你要救我?”老黄看她。他已经快崩溃了,还在兀自支撑着。
“谈不上救,举手之劳,我有多余的水,而你又需要水。”姑娘说。
“这里是幻境,你不过是幻象而已。”老黄勉强挤出笑。
“旅人,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幻象,我从来不考虑这些事,只想把现下的每件事做好。现在,我最想做的事,就是让你喝够了水。”姑娘把水递给他。
老黄点点头,有气无力地说:“好吧,那就谢谢你了。”
他接过土碗,咕嘟咕嘟往嘴里倒,我也感受到水的甘甜,如同蜜汁一般从喉头滑过。老黄放下土碗,递还过去:“一水之恩,谢了。”
姑娘微笑点点头,拿起水碗转身要走,忽然她怔住,呆呆看着不远处。老黄翻身而起,看了过去,这一看他也愣住。
不远处的土坡上站着一团黑影,在烈日下极为显眼,这团黑影好像是个人,穿着黑色的长袍,脸色惨白,身影如水一般在空气中抖动。
老黄大惊,我也吃惊,这不就是画皮鬼吗?老黄就是画皮鬼,怎么这里又多出一个,难道是我的潜意识造出来的幻象?
我和老黄看着,黑影如雾般在空气中飘动悬浮,从坡上下来,来到姑娘的面前。姑娘都吓傻了,黑影探出黑烟一般的手臂,抚摸姑娘的脸颊。
姑娘呆呆看着它,几乎走不了,手里的水碗应声落在沙漠里,被黄沙淹没。
黑影笼罩在姑娘的身上,姑娘摔在地上,渐渐失去了知觉。黑影像是根本看不到老黄,用黑烟般的手轻轻抚摸姑娘的脸颊,一股细细的血线顺着脸颊涌出来,这条血线越来越长,逐渐环绕脸部一周,黑影轻轻一揭,姑娘血淋淋的面皮摘了下来。
老黄坐在那里看着,淡淡笑:“活干的还算利索。”
“黑影是你?”我问。
“不是我。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杀了这姑娘。”老黄说:“不是说她给水,我便心生慈悲,而是没有必要。我比这团黑影强在不会滥杀无辜。”
我体会到老黄最心底起了一丝波澜,好像稍纵即逝的浪花。
那团黑影如庖丁解牛般把姑娘全身上下的皮肤剥了下来,剥成血淋淋的一大张。
黑影把姑娘的皮展开,然后披在自己的身上,整个过程我不忍目睹,不能再去看。
估摸差不多了,再看时,姑娘的尸体已经不见了,眼前出现一个新的人,正是披了人皮的画皮鬼。完全没有姑娘质朴的感觉,极为妖娆,眼角带着媚态。捡起地上的土碗,扭动腰肢走远,消失在沙漠的土坡后面。
老黄站起来,伸个懒腰:“好了,走吧。”
他摇摇晃晃向着姑娘消失的方向走去,我惊疑:“你要干什么,为什么往那里走。”
老黄道:“有人的地方必然有集镇有人烟,跟着她走,我们就能走出沙漠。”
我们远远坠在姑娘的身后,能看到她倩丽的背影一直在远方的空气中抖动模糊,走了很长时间,沙漠尽头出现一座如海市蜃楼般的城市。
老黄已经疲惫不堪,还是鼓足最后的劲头走了进去。这里充满了异国风情,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非常热闹。老黄现在身无分文,破破烂烂,他摸摸裤兜,里面只有一把刀。
谁也不知道这把刀是什么时候在他口袋里的。
老黄来到没有人的脏胡同,把刀拿出来看看:“老菊,这是剥魂刀,我可以在在这里剥一个富翁的皮,然后变成他,让你跟着我吃香喝辣。”
我没说话,默默看着他。
老黄看着胡同上方狭窄的天空,闭上眼睛:“老菊,这里让我想起很久远的往事。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来过这么一处沙漠,感觉周围一切很熟悉。”
“什么时候来过?”我问。
他摇摇头:“不知道。我经历的人生太多,这几百年走过的地方也太多,很多经历都是过去就过去了。”
他睁开眼,喃喃说:“这里的魔境到底是出自你的记忆,还是我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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