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角落里的老人畏惧的缩着脖子,不敢看眼前的人,也不敢接对方递过来的东西。
纪南峥双手捂住脸,只觉得眼睛生疼,他使劲揉了揉,颤着嗓子喊:“白,白妆?”
老人像是意识不到那是在叫自己,她只是害怕极了,糊弄着声音,尽力的想解释:“没,没偷东西……没偷,东西……我的……是我的……”老
人说着,看到地上掉落的石头,她忙蹲下身,小心翼翼的将它们一颗一颗捡起来,藏在怀里。纪
南峥很难受,只觉得胸口像被什么塞住似的,呼吸都不顺畅,他弯下腰,把手里的双生蛊再次递上去,急促的道:“你不认得吗?这是你养的蛊,我们成亲之日,你亲自给我种下的,你忘了吗?”老
人推开他的手,只埋头专心捡自己的石头。纪
南峥因为她的不回应变得焦躁,他上前握住老人的肩膀,直视她的眼睛,定定的问:“你是白妆吗?是你吗?你不记得我吗?我是纪南峥!我是纪南峥!”“
啊!”老人突然尖叫一声,整个人像是被刺激了,埋怨的看着眼前这个人,对着他大叫:“啊!”
纪南峥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弄疼了她,连忙松开。老
人瞪大眼睛惊恐的看着他,石头也不捡了,又往后面缩,她一边躲,一边粗粗的喘气,手脚无意识的蜷缩,像是在害怕什么,在逃避什么。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纪南峥绝望的叫道:“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没
有人回答他,角落里的老人像是在封闭自己一般,不言不答,从始至终都含着脑袋,瑟缩的拒绝着眼前这人的靠近。
小黎与纪槿从衙门回来时,天已经大亮了,找到太奶奶这么重要的信息,小黎自然要第一时间告诉娘亲。但
现在两江发生兵祸,安州也戒严了,他们这里通信不便,小黎便直接去府衙,找了安州府尹,希望他能帮忙送信。
安州府尹一听是送给容都尉的,自然应允下来,而这一番来往,在路上,小黎也把这段时间外面发生的事,与纪槿科普了一番。
现在他们回来了,原本是想着,这会儿大家应该都醒了,便也好让大家都见见太奶奶了,昨晚回来时已经是半夜,小黎便没有吵醒众人,只让太奶奶在自己房间睡下,想着有什么事,等明天天亮了再说。哪
知他这会儿刚回来,立刻被小二堵住了,小二着急忙慌的道,二楼出事了。
小黎与纪槿急忙跑上二楼,哪想刚上楼梯,就听到一阵女子的哭泣声。
小黎认出那是外祖母的声音,他连忙跑过去,便见自己的房间此时已经沦陷了,外祖母与太爷爷都蹲在地上,悲痛竭力的,与角落里那正蜷缩着身子,不知所措的老人,说着什么话。纪
槿第一时间冲了过去,将其他人挤开,把表姑奶奶扶起来。老
人见到了熟悉的人,也很激动,她握住纪槿的胳膊,像拉着救命稻草一般,可怜巴巴的道:“小槿,小槿,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纪
槿眼睛都红了,忙护住表姑奶奶,安抚着拍她的后背,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了,表姑奶奶,您别着急,别害怕,先到这边来坐。”
老人家在地上缩了太久,手脚都冰冷了,现在有亲人陪伴着,她终于坐到了凳子上,但她还是很恐惧,即便坐下了,也拼命的将自己的身子往纪槿身后藏,眼睛更是不敢看屋里的其他人。小
黎深吸口气,问:“这是怎么回事?”纪
夏秋这时也站了起来,她捂着脸庞,泪水控制不住的往下流,她颤声问:“我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娘怎么会在这儿?她不是一直在纪家堡吗?”当
年与柳桓私奔,离开岭州后,纪夏秋就几乎没再回去过,年轻时失去丈夫,人过中年又失去女儿,纪夏秋对母亲,一直是心怀愧疚的,但她也是一个母亲了,她有着一双儿女,女儿被她遗留在京都,水深火热,儿子从小体弱多病,令她操心不已,加上身边虎狼环绕,危机四伏。纪
夏秋早年在过不下去时,也曾想过,要不要回纪家去求救,但她太了解自己那些族亲了,那些人尽管会好生照顾母亲,却不代表会再接纳她这个“叛徒”。
纪家因为她纪夏秋,多年后再次遭到朝廷追杀,全族人死伤无数,还活着的,也都藏头露尾,过着不见天日的苟且日子,纪夏秋没有那么大的脸,没敢再去连累他们。
因此她远走他乡,带着儿子,一步一步含辛茹苦,将儿子教养长大。
这期间,她也悄悄回过纪家,探望过母亲,母亲还是老样子,纪家的人对她很尊敬,她年纪大了,无所事事,便会帮着族亲带一下族里的小孩,纪家出了一个金瞳女,那个小女孩还有个同胞姐姐,两个姑娘父母早亡,母亲便将两个孩子带到身边教养,两个小女孩,也很依赖母亲。纪
夏秋看母亲过得平静安乐,虽然心中抱歉,但也没有出现打扰,在她心里,她对自己的定位是一个罪人,一个纪家的罪人。况且,对外界而言,她纪夏秋这个人,应该早就死了,死人,本就不该再出现。
最后一次去看母亲,纪夏秋记得,大概是五年前,那时母亲已经白发苍苍,她背着背篓,爬上了岭州后面的高山,她可能是去采草药,可能是去抓虫子,母亲是苗族人,尽管她已经十几年没养过蛊了,但她还是会喜欢收集一些小虫小蚁,那是她的乐趣。
母亲的身边跟着两个小姑娘,两个姑娘都娉婷玉立,她们像两只小麻雀,在老人家耳边叽叽喳喳,逗得老人家失笑连连。
纪夏秋很高兴,很高兴有这么两个小姑娘,能代替她,替她照顾母亲。
之后因为发现柳蔚,陌以又到了叛逆期,跑去了京都,纪夏秋忙碌了起来,再之后柳蔚失踪,陌以离家出走,去了青州,还有一整个八秀坊要她操心,纪夏秋便没有时间再回岭州。
她以为,只是几年而已,就那么几年,应该什么都不会变才对,所以这次见到父亲,父亲说要回岭州见母亲时,她自然应承,心里还在想着,母亲见到父亲会是什么表情,会恨他吗?还是会原谅他?可
千想万想,纪夏秋怎么也想不到,五年前还神采奕奕的母亲,现在会变成这样。
她糊涂了,不认得人了,她听不懂自己的名字,也叫不出父亲的名字,她看他们目光就像在看陌生人,她害怕他们,恐惧他们,排斥他们。
纪夏秋哭得不可抑制,整个人摇摇欲坠。小
黎安抚不住不说,雪上加霜的是,太爷爷那边的情况,比外祖母更糟糕。
太爷爷没有失声痛哭,他坐在床沿,整个人都沉默着,小黎靠近,小心翼翼的叫他,太爷爷却一点回应都没有,他双手握着床沿,掌心被铬手的木头扭曲得变了形,小黎握住他的手背,却被老人反手捏住手腕。小
黎看着太爷爷,却见太爷爷一双眼睛红的跟血似的,他盯着他,纳纳的问:“我怎么,能把她,一个人留下呢?”
小黎吓坏了,害怕老人家情绪波荡太大,太极端,心脏会出毛病,他连忙给太爷爷按穴位,但刚刚动手,太爷爷突然捂住自己的心口,然后整个身子往前倾,就在小黎大惊失色时,只听“噗”的一声,老人呕出了一口鲜血。
“太爷爷!”小黎大叫一声,吓得连忙扶住太爷爷的身子。而
与此同时,藏在纪槿背后的白发老人,猛地按住自己的心口,她吃疼的“啊”了一声,在纪槿担忧惊惧的目光下,她握住纪槿的手,只听“噗”的一声,她也吐出了一口血,这血却不是红的,而是黑的。
在黑血之中,谁也没看到,一只黑色的小虫,正在不断的蠕动,它慢慢,在地上匍匐,朝着角落里,那颗早已石化的,由纪南峥远渡重洋,自仙燕国带回来的双生蛊处,慢慢的靠近。
三年前堕落山崖,崖底尽是巨浪,一孱弱老人,是如何顺着河流趟入两江,又如何活到被人搭救,带往松州的?
双生蛊,蛊为双,一只不死,一只永存,纪南峥的双生蛊,能于茫茫大海之上,救他一命,助他成活,白妆的双生蛊,一样能在生死关头,护她一丝心脉,为她带来一线生机。如
今,这两只蛊,相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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