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县衙后院的书房中灯火通明;灯下,胡县令正在批阅考卷——在天华朝,童子试的规格不算严厉,在程序上也相对简单些。第一关县试,县令为主持,是主考官,同时也是最终的审核者,可谓集一众权力于一身。这就像现代社会,学校里的普通单元测试,监考者为该科老师,批卷者亦同一人。
所不同的是,现代的考试基本都有标准答案,可这个时代的考试,能够偏颇的东西就太多太多了。
胡县令之所以自信满满,便源于此。甚至不需要给出任何的官方理由,他就能将叶君生的卷子咔嚓掉,这与叶君生的文章好坏,几无关系。
主考官说你的文章不行,那就是不行,考生更没有喊冤的地方去。自古以来,因为得不到考官欣赏而名落孙山者,不知凡几。
叶君生的卷子被安排到了最后,集中起来,本想直接扔进垃圾堆里去,但想了想,还是打开看起来。
四张卷子,章程严谨,言之有物,很不错的样子。平心而论,当为本次县试第一名。
看完,胡县令晒然一笑:“妙笔生花又如何,本官不喜欢。”说着,把宗卷随手扔到左手边——放在这边的,就等于被淘汰了,想考功名?等明年吧,不过只要他胡县令还在,叶君生你就别指望了。
其实在此之前,录取的名单名次早就定好,只等公布。叶君生?本就不在考虑之内嘛。
嗡嗡嗡!
那灯火猛地晃了晃。
胡县令凝目一看,居然见到一只牛虻在灯下飞舞着。
“这小虫子,烦人!”就拿起一本书去扑打。
嗡嗡嗡!
牛虻的动作十分敏捷,根本打不到。反而一个错手,将灯火给扇灭了,书房中顿时一片漆黑。
胡县令极为恼火,大叫起来:“菊香,快进来点灯。”
等到丫鬟走进来,重新把灯点亮,那只可恶的牛虻早不知影踪,估计飞走了。
见到书案上纷乱不堪,胡县令气呼呼的,可又无处可撒,只得悻悻作罢。
坐定,喝了一口茶,稳住情绪,开始给彭青山写信,信中内容,自是说“叶君生已被“咔嚓”了,无需挂虑“云云。
夜色正好,星月有光。
一只牛虻飞进叶家院落之中,一直飞入牛棚,附身到大圣的耳廓上。
片刻后,大圣迈步走出牛棚,抬起头,闭住双眼,却是趁着夜深人静之际,在露天呼吸日月精华。
半饷收工,又回到棚子中——自从它自动回家后,就再没有拴过绳子了。
“若不是俺老牛修为大损,岂会怕官气反噬?当取此狗官之头来下酒!”
说完,鼾声如雷。
……
冀州,彭青山收到姨夫派人送来的信,当即命人打赏信差五十文钱,自取信看了,喜上眉梢。
虽然此事在意料之中,虽然一直都将叶君生视若蝼蚁般的存在,但当尘埃落定,还是由衷感到欢喜。
可以说,双喜临门。
另一喜才是重头戏,他运营外放当县令的事情终于定了,五月时会有正式的任命文书下来,他将前往武山县担当县令一职。
武山县与彭城县比邻,对于彭青山而言,利好甚多。
更重要的是,他今年才二十五岁,简直前程似锦,日后仕途不可丈量。
“解决了书呆子,下一个就该轮到江腾镖局了……江静儿呀江静儿,这是你逼我的。”
……
“江静儿,这是你逼我的!”
彭城江家后宅,一阵鸡飞狗跳,就见到江母披头散发的,手中拿着一根绸带寻死觅活,说要去上吊。
不过但凡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的装腔作势,假得很:两名丫鬟只是轻轻拉住江母的手臂,她两只脚却像生根了似的,任嘴里如何干嚎,愣是走不动一步。
虽然假,可江静儿不得不表态:“妈,你这是何苦呢?”
“我累我苦,还不是为了你的终生幸福?青山是何等人才,文武双全,那品貌打着灯笼都挑不着,你怎能如此待他?”
诗会完毕,江静儿返回家中,面对母亲的旁敲侧击,软硬兼施,她一时嘴快,就将那个晚上在鳌头岛发生的事说漏了嘴。
听了之后,江母当即发飙:女儿在那么多人面前维护叶君生,这是打彭青山的脸呀,从此以后,两家的关系可谓完了……不,还没有完,只要女儿赶快答应嫁过去就没事。
不料江静儿倔强地拒绝掉。
江母本想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压制,可又绕不过江知年那一关,无奈之下,只好祭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绝招了。
江静儿咬着嘴唇,饶是她性子飒爽,也不该怎么办好。
“够了!”
一声威严的喝声,来自江知年。
面对这位威望隆重的家公,江母还是颇为敬畏的,不再哭闹了。
江知年目光威严:“胡闹,成何体统!”
江母叫起屈来:“爹爹,你不知道静儿都做了甚事,如果得罪了彭家,我们江家可有大祸临头呀。”
江知年喝道:“我江家开设镖局,行得正,站得直,堂堂正正,岂会怕得罪人?若果他彭青山因此而心生怨恨,公报私仇,更能证明他不过是睚眦卑鄙之徒,如此,岂能让江静儿嫁给他?”
“可是……”
江母还要争辩,却被江知年打断:“我早就说过,静儿的夫婿,让她自己去选。”
江母几乎跳起来:“爹爹,我就知道你不死心,还想撮合静儿与那废物书痴。”
江知年叹了口气:“莫要小看叶君生,他今年参加了童子试,说不定可以考取秀才功名呢。”
“我呸!”
江母作唾弃状:“这呆子如果能考中秀才,那母猪都能当状元了。别的不说,光是第一关县试,他就不可能过。”
江知年沉声道:“结果未出,何以定论?”
“我就认定了!他若真能读书,就不会成为惹人耻笑的书痴,自己不争气,怪得谁来?如果能长进些,能出人头地,我以前岂会反对他与静儿的亲事……”
江母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满肚子的委屈犹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这时候,忽有一名小厮跑进来,对江知年道:“老爷,今天县试放榜,小人得了吩咐去看结果,特来回报。”
江知年忙问:“结果如何?”
“县试第一名,是叶君生。”
此言一出,本来不依不饶的江母顿时张大了嘴巴只得个洞,当场石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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