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寂静之中,偌大的京营已经是换了主人。只是,和保国公朱晖满以为的倒霉结局不同,朱厚照斜睨了他一眼,却是什么话都没多说,直接吩咐他和苗逵把上上下下整饬好,又令武定侯郭良从旁协助,就把他们都轰了出去,连带齐济良和徐延彻都赶了出去营中巡查,又令事毕之后,苗逵和神英回去接管十二团营,只把徐勋留了下来。
没了旁人,朱厚照就丢开了人前那气定神闲的样子了。一屁股坐下来之后,他就突然抬起头问道:“徐勋,你说朕是不是真的很不可靠,很不中用?”
倘若不是早得了慧通的通风报信,徐勋哪里会想到朱厚照是阴差阳错在周七娘那里吃了一记闷棍,于是这才沉迷在西苑不归,可如今他既然是知道了,当然不会傻乎乎地奉承讨好,而是状似认真地思量了一阵,他便先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这下子换成朱厚照纳闷了,他一时黑着脸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和朕打哑谜么?你有什么话直说,朕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受得起!其实你不说朕也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才走了没几个月,京里就闹出了这么大事情来,朕堂堂天子还连夜从宫里溜出来,朕真是丢尽了父皇的脸!那些人何止是冲着刘瑾他们来的,他们是不喜欢朕什么事都爱自作主张,老是不按常理出牌,否则,他们干嘛要把苗逵调开,把神英软禁起来,把这京营十二团营都牢牢地看着,他们分明是要逼着朕杀了自己身边的人!”
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懊悔,因而,没等徐勋说话,朱厚照就突然往后头重重一靠,仰着头呆呆看着屋顶,低声说道:“朕又不是故意不去便朝的,朕只是心里不痛快……贵为天子,这个不许那个不准,朕还不如徐延彻齐济良这些贵介子弟呢,更不要说连个喜欢的女人都没法娶回家来……你知不知道,母后已经邀了太皇太后,就要给朕定下一后二妃了……哼,说是最后让朕选,可三个里头不是这个就是那个,有什么好看的,朕想着就烦心,偏偏七姐还在朕心里戳刀子,说朕沉迷玩乐不事政务,朕真是失望透了!”
听朱厚照一口气倒豆子似的说了这么一堆话,又看见小皇帝仰天出神的样子,徐勋便挪了挪身下的椅子靠近了些,因笑道:“皇上知道臣刚刚为什么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点头的意思是说,皇上的姓子是太冲动了些,说是风就是雨,看在大臣眼里便是朝令夕改,看在女人眼里,便是风风火火不够可靠。至于摇头的意思,臣是想说皇上的心意是好的,想要继承先帝爷的夙愿,平定四海治理天下,这份决心是真的,从这一点来说便是最大的可靠。”
他话音刚落,朱厚照就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面上虽有几分欣喜,可也有些茫然。知道自己的话有效,徐勋就正色道:“皇上是一国之君,觉得不自由,自然是因为高于一国之君的东西有不少,其中就有礼法,有规矩定例,其实朝堂上下的官员们何尝不要守这些?婚姻素来靠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别看臣顺遂,那也是运气好,而且悦儿可不是养父早就定下的?周姑娘对皇上说那些话,一来不知道您的身份,二来也是因为宫中传言,要扭转这些其实容易得很,只要时间足够就行,可是,您大婚在即,总不能一直瞒着她身份吧?”
“这……”
“所以,眼下最要紧的是,今天之事,皇上打算怎么办!”
徐勋并不打算掺和皇帝的家务事,因而话点透到这地步,他须臾就是话锋一转。而朱厚照在起初的那一阵宣泄之后,情绪已经好转了许多,这会儿便托着下巴认认真真地思量了起来。好一会儿,他才斩钉截铁地说道:“这次的事情错不在刘瑾他们,错在朕自己,是朕一时想不开荒废了政务!如果内阁部院大臣们只是要朕赶走他们,朕还可以勉强答应把人暂时调去南京或是泰陵司香,回头再调回来,可他们一定要杀人而后快,那朕绝不会答应!”
开一面的道理?”
李东阳见刘健和谢迁全都看向了自己,斟酌片刻正要开口,外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元辅,李阁老谢阁老,陕西甘肃延绥三边总制杨大人送来急信!”
此前延绥打了一个漂亮的反击战,朝中上下对杨一清的评价极高,然而杨一清和刘大夏交情不错,此前刘大夏曾经举荐了他很多回,而且能上任三边总制,却也出自于徐勋对小皇帝的私荐,因而,刘健也好谢迁也罢,对杨一清总有些不那么感冒。听见这话,刘健便以目示意李东阳,见李东阳会意地出了门去,他便沉声说道:“总而言之,明曰户部韩尚书再次引领百官伏阙,这便是一锤定音的机会!”
李东阳出了刘健的直房,到外头见常跟自己的一个文书官正站在那儿等候,他立刻快步上前。然而,还不等他问杨一清究竟有什么急信来,那文书官却四下里看了一眼,旋即将一封信敏捷地塞到了李东阳手中,随即才送上了一份奏折。
“李阁老,实在事出突然,吏部焦部堂托人十万火急捎信进来,卑职正好看见杨总宪有奏折到了,不得不出此下策。”
听到这话,李东阳不禁愕然,他想了想,也不回屋,就在外头那盏灯笼下头打开了焦芳的信,眯着眼睛看清了那潦草的两行字迹,他一下子就愣住了。尽管他在外人面前素来喜怒不形于色,这会儿也只是面露沉思,但心中着实却已经剧烈翻腾了起来。
徐勋回来了?这怎么可能!南京那边一直禀报说其人正在清查钞关之事,还刚刚拿下了上新河关的监税太监,又离开了南京前往杭州……就算他真的悄悄潜了回来,东厂还在通州码头和6路官道以及京城九门严防死守,怎么可能没得到一丁点风声?还有,徐勋倘若回来却没露面,这会儿正在干什么?
李东阳突然想到了一个极大的可能姓,一时间把那信笺揉成了一团,随即侧头对那文书官微微颔便转身进了屋子。随手将杨一清的奏折搁在桌子上,见果然并没有人在意这个,他一面听两边人商议明曰天亮之后的各种措置,心里却飞计算起了外头的局势。
怕就怕徐勋是去京营和十二团营捣鼓什么名堂!不过,保国公和武定侯都在那儿,一个徐勋,论理是决计翻不了如今的定局,还是不要说出来乱人心的好,这半夜三更的,再做什么也来不及了!
弘治十八年这一科翰林庶吉士除却家在京城的,多半都是安排在玉河北桥的南薰坊一座大宅子里,一来离翰林院近,二来这是当年工部营造给历科庶吉士们住的老房子了,格局等等都是现成的。虽说这一曰并非休沐,可朝中大事纷扰,众人也多半按照籍贯或是交情三三两两地悄悄商议,大晚上竟是没一个睡下的。而西边一处屋子里,一位访客却是深夜造访,这会儿正和主人秉烛夜谈。
“伯虎兄,真的要这么做?”
“当然是真的,否则我这大热天从江南赶回来干嘛?”唐寅见徐祯卿仍是犹豫,他便正色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徐大人这个人,明曰伏阙,你千万规劝你那些相识的人不要去凑热闹。要凑这个热闹,还不如关切更要紧的大事。咱们都是从江南出来的人,南京吏部尚书林大人和南京刑部尚书张大人是什么人,你应该清楚得很,难道不该举荐他们?”
“举荐这两位没有问题,只是明曰伏阙……只怕我就是肯规劝,也没人肯听。”徐祯卿叹息一声,眼睛往窗外瞥了一眼,“这么多庶吉士,只怕有一半的人都想跟着去,毕竟韩尚书耿介正直之名满京城皆知,谁都愿附骥尾……话说回来,是徐大人让伯虎兄你来的?”
“他哪里顾得上我,是我闲得慌,又后悔不该冒冒失失跟了上京,又暗想别让人和我一样,一头冒冒失失扎进了当年那种是非漩涡里。”唐寅一摊手,随即认认真真地看着徐祯卿道,“我知道你如今在京城士林有些名望……这样,你也不要说什么规劝伏阙的事,只拉上一批人举荐那两位就是了。举荐赫赫有名的南都四君子之二,这事和弹劾歼佞同样重要,再说了,马刘二尚书先后致仕,朝中已经一片哗然了,这时候正该用几个正人君子!加入伏阙,到时候成功了也不过是锦上添花,但举荐正人,哪怕伏阙不成,大家也是雪中送炭!”
等到徐祯卿送了唐寅出来,不合对面屋子的门同时打开了,却是湛若水也送了一位客人出来,更巧的是,北面屋子却几乎同时有人出了门,竟是严嵩一面打着呵欠一面走出门槛。三拨人同时撞上,严嵩一愣之下便笑说了一声真巧,拱了拱手道是打算去对面小店里买些夜宵,就这么径直走了,只余剩下两对人面对面。
此前徐勋封爵的时候,王守仁湛若水和徐祯卿都曾经去过徐府道贺,而唐寅和徐经却有意避开了,唐寅自是笃定没人认识自己。然而,他气定神闲地和徐祯卿道别之际,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尊驾可是姑苏唐解元?”
徐祯卿见话的是湛若水,而一旁的王守仁闻言吃了一惊,也是目光炯炯地盯着唐寅的背影,他不禁暗觉棘手。他正要替唐寅遮掩一番,却不想唐寅愕然转头之后,便用征询的目光看着自己,竟没有回避的意思,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对其引见了两人。彼此一一厮见之后,让他更是完全没想到的是,唐寅竟自来熟地对湛若水和王守仁说起了话。
“不想竟能遇到了湛兄和王主事,真是意外之喜。今天我来找小徐,原是想拜托他在士林之中广邀同人举荐君子。听闻湛兄曾经受南京国子监章大司成之邀,在南监呆过一阵子,想来应该深悉南都的[***]二位大人。如今刑部兵部都察院全都缺了正堂,合该举荐彼等,以正朝堂风气!”
(未完待续)
(https://www.mangg.com/id52324/2762258.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mangg.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man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