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君,这些都是新制的乐器?”
陆氏经营的客舍外间看着朴素,里面却是雅致,还有一个小小的假山,周围草木虽说枯了,但还是能够想象它们在夏秋时节的盎然绿意。
外人并不知道,这一片客舍,很快都会改换成学堂教授们的馆舍、宿舍。
负责学堂人事安排的,是暂时退下来的虞昶。带着张德的两个嫡亲弟佬,时常跟学堂早早签下来的教书先生联络感情。
听说教音乐的庐江老哥又做了几样东西出来,虞昶便又兴致勃勃地前来看个稀奇。
“老朽就是想做个‘大乐’。”
“‘大乐’不急于一时嘛。”
虞昶嘴上这么说,心中却不信“大乐”能搞出来。不是说庐江周老哥的水平不行,而是江湖地位太低了。
帝王祭祀的场面,根本没可能让一个庐江土鳖搞事。
虽说吴王李恪也不知道怎么就帮着推广了“十二平均律”,数学上的事情,小蝌蚪狂魔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好在推广有推广的好处,强人迅速接受,并且迅速消化。而材料学以及加工工艺的提高,新的乐器得以被发明,社会也需要更多不同的音乐声。
此时除了戏曲之外,乡野俚曲也逐渐走入了茶肆酒楼。那些大白话也似的歌儿,听得人更多,倒是把原本不入流的“诗余”地位,抬高了不少。
洛阳新贵如今也不说随手写个“诗余”,便是在风流薮泽之地,也多自称是个“填词”闲人。
听上去就要雅致的多。
“老朽之前听说汉阳有钢丝,这钢丝绞合之后,细心调教,亦是别有一番风味。”
说着,庐江老哥抱着一把琴扫弦起来,要是老张在场,大概想听他弹一个《大约在冬季》,不会的话,《我是一条来自北方的哈士奇》也可以。
咣咣咣一通扫弦,庐江老哥搓着手:“日娘的,冷死了!”
骂娘了一声,他拿起一只铜号,锦盒里有十七八个不同性质的铜嘴,每换一个,就是一种音,饶是虞昶也是精通乐理,这光景也被震的一愣一愣的。
“周君当真神人也。”
“不敢当,可不敢当……”
周老哥连连摆手,“那《十二平均律》的大才,才是神人。”
数学不好……玩你妈的音乐呢。
“操之能发现周君,也是周君天生的才能啊。”
虞昶对《十二平均律》不置可否,依然对庐江周老哥大家赞叹。
“甚个天才,才能兴许是有,却还是苦练而已。”周老哥摇摇头,“唯手熟尔。”
文化人,讲究。
“周君,这位是贤哥,张二郎,待学堂正式开学之后,有甚事体,只管寻贤哥就是。倘使要出去琢磨个物事,可以寻智哥,他是三郎。”
“往后二哥三哥多多担待。”
“岂敢当担待之说,先生只管吩咐就是。”
张贤连连拱手,却是个性子好的。
一旁张智又道:“学堂开学之后,怕是器乐用得多,不若先去跟嫂嫂禀报,把此间事体说一说,也要调拨一批铜料、铜匠过来。要是先生觉得妥帖,直接在虎丘开个乐器行也无甚要紧的。”
庐江周老哥看着张氏兄弟二人,心中却是怪异的很:这二人谦逊儒雅,倒是比别家子弟要强得多。
老江湖见多识广,寻常豪强人家,二世祖祸害乡里乃是骨子里的天性。但这江水张氏的嫡子孙,倒是没有那种习气。
周老哥却不知道,于这兄弟二人来说,自家大哥的“威严”是从童年时期就建立的。而大哥基本常年不回家,纵然讲什么亲情讲什么血浓于水,那都是淡了去,唯有“威严”,唯有江湖上流传着大哥的故事,更加让他们谨小慎微。
不是两人智力不够,也不是两人没有勇气魄力,而是这样处理,最妥帖也最稳当。
这张氏的大船,横竖不需要他们来掌舵扬帆,能够老老实实吆喝两声,还能有把子抵缆绳的气力,就足够了。
“往后就要多多打扰先生了。”
不敢说毕恭毕敬,但是这种平等视之的礼貌,让庐江周老哥很是舒服,只觉得这地界来了当真是对的。
地上文曲星的坟头,怎么可能出乌烟瘴气的事情?
告别了庐江周老哥,虞昶又带着张氏兄弟二人往来几家教学“骨干”处。这些人,不是在某些州做过幕僚,就是曾经有正经官身。做过一县主薄、县丞的不在少数,更有退下来的正牌县令。
有些县令在官场中的际遇并非不亨通,但更好学,于是退出官场,转而投入教育界、学术界。
这种人来做教授,往往效果斐然,可以结合自身经历来用事实说话。对培养“教书先生”,这是很好的范例。
忙到了夜里,虞昶到了张德住处,跟他说了学堂教职工的安排情况。提到了庐江周老哥之后,张德连连点头,赞叹道:“这个周重是个逍遥散人,看似癫狂,其实极为聪明。世兄可知晓,能发明乐器,本就是大不易的事体。往往器乐,多出自战阵、祭祀,他能着手声学数学……殊为不易。”
“操之,听闻他是庐江周氏后人?”
“周瑜后人。”
“噢?”
虞昶也是有点小惊讶,看似“假痴不癫”的周老哥,居然是周瑜的后人。
“莫看他仿佛只是爱操弄乐器,其实他年少时,也曾行走行伍之间,乃父曾为萧摩诃亲卫。便是他自己,也曾在江淮厮混过。”
“杜伏威?”
“这倒是不知,不过总计就那几家。”
“倒也不是寻常人物。”
“寻常人物,哪里能过了‘德明学堂’的考核?”
“德明学堂”可以说是陆德明最后的一点布置,是留给陆氏的最大遗泽,朝廷将来科举选材,不出意外,“德明学堂”将会先声夺人。
一步快,步步快。江淮江东江西的人跟着疯魔,不是真的如何尊敬陆德明,无非也是利益二字。
如果他们有资源有实力自己搞一个山寨版“德明学堂”,大概是会一脚踢开,正因为没有这样的资源,也没有这样的实力,这才不得不选择支持“德明学堂”的组建。
文化人都说这是在培养教书匠,但地方土豪们心知肚明,自家子弟进去,就是为了将来做官。
别说去西域、河中,就是跑海外去,做官就是做官,有官身就是爹,没官身就是崽!
“这几日,京城也来了不少人,说客不少,操之怎么看?”
“此事还能怎么看,总计是要收一些的。”
言罢,见虞昶脸色忧愁,深怕被京城搅浑水坏了大事的模样,于是安慰道,“世兄放心就是,京城的人,不会太过分,自有学校校长前去打发。”
“噢?”
虞昶有些讶异,这是个关键人物,至今也没有人知道,这“德明学堂”的老大谁来当,陆飞白口风很严,而张德这里既然不说,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只是,能够震慑京城诸多勋贵,这个人本身定然也是勋贵,而且是老牌勋贵。
不但是老牌勋贵,还得跟陆德明有交情。
杂七杂八数过来,其实就那么几个人。
虞昶心中暗忖着能来苏州的大佬,暗道:莫不是尉迟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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