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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在羊城,香菜就听他说会把生意做到龙城来,没想到短短的时间内他还真就在龙城开起了寿司屋。
寿司屋与空知秋开在羊城蓝浦军校附近的那家日式料理店的风格大体上很相近,走进qù时,香菜错以为空知秋将那家料理店整个搬了过来。
大概还在准备阶段,没有正式开业,寿司屋里并无人光顾,很是清静。
空知秋吩咐下去,很快便有抹浓妆的和服女子来布菜,端上来的清一色全是日式料理。
“林小姐,请不要客气。”
空知秋举止有礼,谈吐得体,态度谦恭,不显做作,让人对他生不出反感来。
香菜相信自己从他身上所看到的、感受到的,不过都是表象。
他就像是一只精美的潘多拉魔盒,又经过了刻意的包装,其实里面充满了凶险。谁要是撕开包装,去打开它,那简直是愚蠢至极的做法。
嘴里衔了一块寿司,嚼了一口,香菜顿时满心都是惊恐。
雾草,别人给什么吃什么,她是小孩子么?万一食物里下毒了怎么办!?
啊啊啊,真是大意!
眼下的处境很不妙啊,她竟然主dòng钻进日本人的圈套里。
香菜提高了警惕,暗忖一定要对画的是守口如瓶。
当空知秋将斟满的一杯烧酒端到她面前,香菜内心简直要炸了。
居然要把她灌醉什么的,小日本太狡诈了!
香菜正襟危坐。如石像一般僵着不动。
空知秋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自斟一杯,双手端平,“适才在胡记,多谢林小姐出言相助。”
香菜干笑连连,着实心虚不已,嘴上却谦虚:“不……不客气。”
她能说她的本意并非如此么,她只是单纯的希望眼前这个用诚恳的眼神看着她的日本男人多吃点苦头罢了,哪知道胡大爷会那么爽快还曲解了她的意思……
空知秋将杯中的烧酒一饮而尽,还未将空酒杯搁下。便状似漫不经心得开口:“林小姐有多少把握打赢这场官司呢?”见香菜一时无言相对。他又说,“林小姐与骆总会长的官司轰动全城,现如今在沪市恐怕连三岁小孩儿都知道林小姐的大名。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请尽管吩咐。在下一定全力办到。”
香菜有点愣住。“你这是在跟我客套?”
“不。这是我的真心话。”空知秋不似在说谎。
香菜摆手说:“如果是为了报答今日之事,你大可不必如此费心。”
空知秋神情认真,“就算你今日在胡记没有帮我。我还是会像现在一样……这不是报答,算是我的请求。”
“真是让人意外啊,”香菜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惊yà,这才发觉眼前摆的不过是一场鸿门宴,“我还以为你希望我输掉这场官司呢。”
“林小姐为何会这样想?”
香菜不假思索的答:“因为你是日本人。”
空知秋略愣,随即展颜一笑,“还真是简单粗暴的理由。”
香菜可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好笑的,心想这个日本男人该不会是想反其道而行之,先给她一颗甜枣,再敲她一棍子?
说白了,空知秋不像骆骏那样激进粗暴,他是想用温柔的手段先从她这里博得好感,趁她松懈时再从她这儿捞到好处……是这样吗?
“林小姐大概觉得我会跟大部分日本军人一样对革命党深恶痛绝,恨不得将之一网打尽。虽说大日本帝国奉行的是军国主义,可我不是军人,只是一个不喜欢流血和硝烟的商人罢了……”
香菜可不会被他的话蒙蔽,空知秋并没有撒谎,他说不喜欢流血和硝烟,却没有说他不喜欢战争。
商场如战场,他正在打的是一场没有流血和硝烟的战争。
香菜看出了他的野心,当即便丝毫不避讳的指出,“原来你也盯上那个位置了啊。”
沪市商会总会长,这个位置就那么有吸引力吗?
空知秋扬起唇角,“林小姐果然是聪明人。”
很多人都喜欢和聪明人说话,可香菜不同。和聪明人说话不用太费力,却很费脑细胞,在跟这样的人对话时,她总要时不时地提防对方究jìng有什么动机背后有什么深意。
她感到憋闷,如此这般她岂不是成了他们这些人用来扳倒骆骏的工具?荣记商会有这样的用心,她倒还能忍受,可眼前的这个日本人居然想坐到总会长的位置上统领华族的经济,简直痴人做梦!
不不不,她绝对没有种族歧视的意思,但一想到会那样,她就很不爽。是的,很不爽。
香菜抱起手臂,一对杏眸虚起,却掩不住其中清冷的光辉。
“且不说这场官司到底哪一边会赢,就算骆骏输了,也不等于是输掉了总会长的位置。”香菜觉得他们这些人未免也把事情看到太简单了,骆骏不过是堵上了尊严和他的前途将他们兄妹告上法庭,输了一场官司可不等于输了一切。
香菜的态度变得疏冷,空知秋依旧颜不改色,他道:“骆骏输了,他的名声便会一落千丈,国府经济贸易司是不会允许一个声名狼藉且不能服众的人坐到那个位置上,再经贸司找到合适的人选之前,他不过是有名无实的傀儡罢了。”
也就是说,骆骏从沪市商会总会长的位置上下台,也就是时间问题了。当然,这样的假设是建立在他输掉官司的基础上。
在大多数人的眼中,沪市商会总会长不管有谁来当,这个职位不过是个摆设罢了。其实其作用不仅仅如此。
沪市经济腾飞,大大小小的商会迅速崛起,各个商会之间生意摩擦纷争不断。国府为抑制这一现象,由其经济贸易司任命一人来调和商会之间的矛盾,自也有借机发财的意思,这才有了沪市商会总会长一说。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身上的政治色彩要比商业成分来的多得多。
要是身兼此职的人发挥不了作用,那就意味着他在这个位置上坐不长久了。
骆骏有国府和洋人撑腰,香菜背后有荣记商会和日本财阀支持,这还真是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哈哈哈——”香菜突然爆笑不止。
空知秋一脸莫名。“林小姐……”
莫不是犯病了?
香菜止住笑声。“抱歉……我们说到哪儿来着,啊,你要给我提供帮助来着,其实我没别的什么要求。就是希望这次庭审能够公正公开公平。我想这也是你所希望的吧——骆骏赶在我把他告上法庭之前反扭转局势。明显已掌握了主dòng权。难说庭审那天诸位审判员和审判长都是不是他安排的人……”
如说是,她必输无yí也必死无yí。
她自然相信荣记商会不会疏忽这一点,尽全力做足够的安排。但毕竟他们的手伸得再长也是有限。这个空知秋的日本人一定会触及到他们够不着的地方。
她这是在给自己和芫荽的生命上双重保险。
空知秋没有流露一丝为难之色,“请林小姐放心——”
她就知道这个男人深藏不露,有的是让人意外的能耐。
香菜又给他出了另外一道考验他的难题,她指着桌上的料理,“这些我能打包回去吗?”
空知秋忍俊不禁,立时唤了人来,用精美的便当盒将一桌的日式料理打包起来。
……
香菜一路吃到家,就见门口一堆人。
门口几个保镖,还有一辆红顶白身的老爷车,将她家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见她回来,藤彦堂从车上下来,随后下来的还有一个戴着眼镜拎着公文包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人。
一名贴墙而立的少年,处在荣记诸位之中,尴尬得不要不要的。明宣哪儿知道来林家会跟藤彦堂碰个正着,特么的还顺口叫了对方一声“藤教官”,被对方冷冷瞥了一眼,仿佛就掉了一层皮一样……
“你这是到哪儿去了,我们在这儿都等了你半个多小时了。”搁在平时,藤彦堂可没这么多耐心。
香菜记得藤彦堂说过近日会带一名律师过来,哪知道他说的就是现在。
那个提着公文包的斯文男大概就是藤彦堂请来的律师了,他一脸的不耐烦是怎么回事?
藤二爷还没摆脸色,他就先拽起来,姑且先晾他一会儿。
香菜给藤二爷说了出门的理由。
藤彦堂听了后很熟肉痛,那个被打碎的青瓷瓶可是前清某位贝勒爷十分钟爱的一件玩物……
算啦,碎了就碎了吧。
香菜把便当盒递给他,“轻便。”
藤彦堂捏起一块寿司,尝了一口,觉得味道很是熟悉。
他看着香菜手上带有“寿司屋”印花的便当盒,略惊yà道:“这寿司你从哪儿买的?”
怎么也不会大老远跑到羊城去吧!
“别人送的,哼哼,就是咱们在羊城见过的那个日本人。”
“渡边?”
“错,是当时渡边身边的那个日式料理店的老板空知秋。”
藤彦堂这记性也太差了吧,还是他压根儿没把空知秋当一回事儿,他这样说不定要吃亏的。
藤彦堂脸上的惊yà更明显,真没想到空知秋居然这么快就把生意做到龙城来了……
那名律师不耐烦更甚了,“我说,一定要在门口说话吗?”
香菜拿出钥匙打开家门,扭身对明宣招了一下手,“明宣,进来吧!”
明宣欲哭无泪,他还以为香菜那丫打一开始就没看见他呢。
律师将公文包还手拎,推了一下眼镜,看向香菜等待她的邀请。
然而香菜再不多说一句,径直往家里去。
他紧皱起眉,见藤彦堂坦然的没有经过主人的允许便登堂入室,他只好也跟上去。
明宣将带来的礼品拿给香菜,是一罐红彤彤的剁椒酱。
“这是我哥亲手做的,他让我给你带两句话——‘多谢’,还有‘抱歉’。”他抓抓头,表示对并不是很理解这两句简单的言辞背后真正代表的含义。
香菜用寿司蘸着剁椒酱,吃的津津有味,“‘不客气’还有‘原谅你了’,就这么跟你哥说吧。”
明宣其实很想问香菜和他哥哥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可他知道就算问了,香菜也不见得会告诉他。
“还有一件事,骆悠悠在学xiào的时候拜托我看看你跟你哥,她现在被她爸爸禁足……还让我跟你说,不要怪她爸爸……”
“咳咳咳!”
明宣的话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打断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的人正是藤彦堂带来的那名律师。
“请不要说多余的话动摇我的当事人!”律师义正辞严得向明宣发出警告。
藤彦堂向香菜介shào,“这位是方律师。”
香菜“哦”了一声,这才发现屋里就她一个人坐着,“你们都站着干嘛?”
罚站吗?
方律师用明宣厌烦的神情表示受不了香菜这种人,他们都是遵纪守法懂礼貌的好孩子好吗!
继续无视方律师,香菜冷脸瞥着找位置坐下的明宣,“我说你就是来当传话筒的吗?”
屁股还没挨着椅子,明宣闻言立马又站起来,显得很是难为情,“不是……那个……其实我来之前去了医院一趟,没能见着芫荽,我也是想来问问你芫荽到底咋样了。”
见他眼中流露着没有伪装痕迹的关切,香菜脸色柔和下来,“受了一些皮肉伤,不是多打紧。”
明宣郁闷的叹了一声,“芫荽帮了我们学生会那么大一个忙,他现在这样,我们却什么也帮不上,心里挺过意不去的。”
香菜好奇,“我哥帮你们什么了?”
于是明宣将芫荽慷慨解囊帮助学生会慰劳韩青山夫妇的事给香菜说了一遍。问他什么,他便说什么,他这张嘴果然靠不住。
香菜听后怒火上涌,拍案而起,“你们那么大一所学xiào,学xiào那么多人,特么欺负我哥一个穷人,你还好意思跑到我家来!”
明宣吞咽一口,被香菜发了一通火后心里有点发虚,干巴巴的赔着笑脸,“我……我们那也是没办法……”
还不都是为了保护那幅画的秘密!
他并不知道香菜也卷入了画的风波中,此刻只指望她不要再追问下去,不然他真担心自己会说漏嘴。
好在香菜没朝他不期望的那个方向问。(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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