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目听了明石的话,猛然收回了左手。
明石站起来,伸手去抓千目的腕子,抓了第一下没抓动,他不懂怜香惜玉,用了力气再一抓,硬把千目的左手拽了出来。
然后一根一根掰开千目紧紧合拢着的手指,他没有找到那只血红眼睛,只在千目的掌心中发现了一条若有若无的红线。那根红线像是埋在皮下的,从中指指根开始向下,最后和生命线相汇合。
千目歪着脑袋看他:“我是怪物,你不怕吗?”
明石抬头和她对视了:“我在书里见过你这样的人,古书里说你是不祥的怪物,你多出来的眼睛能够摄人魂魄,我还以为这是言过其实,你只不过是畸形而已,没想到,书里所讲的都是真的。”
像要火上浇油似的,他又加了一句:“原来你这样的人,真的是怪物。”
千目虎视眈眈的盯着他:“知道我不祥,那你还不快逃?”
明石放开了她的手:“我不怕你,反正我已经悲惨到极致了,不会更悲惨了。不过如果将来日子好起来了,我也许会远离你,也可能等我气消了,我就不会再见你了。”
千目被他气笑了:“傻子,别以为我奈何不了你,你就可以随便欺负我!没有人不怕我的眼睛,你不怕,说明你也是个怪物!我们彼此彼此!”
“但是我要过得比你好一点。”明石很认真的和她比了起来:“我有家,我不必做**。”
“呸!”千目给了他一拳:“我也没有做——我只是找机会从色狼手里弄点钱花而已,我这么厉害,会真让人占到便宜去吗?”然后她上前一步,踮了脚伸手去扒明石的眼皮:“傻子,让我看看你的眼睛,除了瞎子,没有人不中我的招,为什么你是个例外?”
明石想了想,低头在千目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千目睁大了眼睛:“真的?”
明石说道:“你明天可以去看看,只要你别和我说话,王八蛋就不会收你的钱。”
话到此处,第二位不速之客来袭。
这第二位不速之客并非陌生面孔,正是找明石找得要发疯的苏星汉。苏星汉在这阴暗角落里看到明石之后,也来不及多问,拉着他的手扭头就走。明石跟着他走了几步,回头望去,发现千目还在原地看着自己。苏星汉见他恋恋不舍的还要回头,当即怀疑他是被站街女勾走了魂魄,为了使他迅速认清现实,他兜头又给了他一巴掌:“还看?!”
明石不看了,被苏星汉拽得踉踉跄跄,一路磕磕绊绊的走回了家。及至进了门,苏星汉人高马大的堵在门口,黑着脸开始恐吓明石:“你胆子可真不小,你知道那地方有多乱吗?去年就你站的那儿,一个要饭的,让人把俩腰子全割走了!那儿黑咕隆咚的,不是鸡就是贼,就你这样的,要不是我救你,你都活不到明天早上!”
明石坐在客厅里的一只小塑料凳上,他个子没有苏星汉高,然而四肢修长,蜷缩着一坐,姿势就有些像大猴子。抬头看着苏星汉,他的态度倒是很冷静:“向我道歉,否则我就再也不去给你赚钱了。”
“你妈的——”
苏星汉骂到一半,忽然感觉十分疲劳,况且也真怕明石撂挑子,所以忍气吞声的转了口风,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说道:“嗯,我不该捶你,我错了。念在我这些天伺候爹一样的伺候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别生气了,赶紧洗洗睡吧!”
明石没理他,起身走去卫生间,开始哗啦啦的洗漱。原来他脏得过分,现在又干净得过分,一洗就是没完没了,苏星汉憋着一泡尿进不去,只能在客厅里踱来踱去,一边踱一边嘀嘀咕咕的骂。午夜时分,万籁俱寂,苏星汉和明石挤在一张大床上,背对着背睡大觉。
苏星汉打着呼噜,明石却是个闭目养神的状态。
他忘不了千目,毕竟千目是他自己相遇、自己认识的第二个人。从千目又想到了身后的苏星汉,他当即回头看了看苏星汉的背影。
“我算是他的什么人呢?”他自问。
这个问题一时半会儿当然是无解的。
到了翌日清晨,洗心革面了的苏星汉早早起床,勤勤恳恳的喂饱了明石之后,照例把他牵去了古玩一条街。上午街上一贯是比较冷清安静的,生意到了下午才要兴盛。明石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用老板借给他的高龄iPad上网。
就在这时,千目来了。
千目今天换了一身比较洁净的连衣裙,脚以及脚上的凉鞋也洗刷干净了,她推门进来,看了明石一眼,然而没有打招呼,而是怯生生的问道:“请问,这里是不是能鉴定古董?”
苏星汉并没有看她眼熟,见有生意来了,当即起身迎上前去:“是,你想鉴定什么啊?”
千目一抬手,掌心托着一枚字迹模糊的古币。
苏星汉在这里混得久了,也有了一点知识:“哟,你这就算是真的,也值不了多少钱啊!”
千目答道:“有人说它是明代的铜币,是铜币中最少见的那一种,我就是好奇,想知道它的真假。”
苏星汉说道:“那你交五十块钱吧!”
千目从裙子口袋里掏出五十块钱给了苏星汉,然后在对方的指挥下,她转身走到了明石面前坐下。把古币放在明石面前的桌子上,她趁人不备,对着明石抿嘴一笑,笑得嘴唇薄薄的,眼睛亮亮的。
明石一动不动,只盯着古币看了片刻,然后抬头说道:“假的。”
千目反问道:“不是明代的?”
明石摇了头,低声说道:“是不是明代的,我不知道,但我看见现代的人把它表面的字挖掉,贴上了其它的字。大概这是一种作假的方法吧!”
铺子老板人在后方,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道:“对对对,这叫挖补,最难认!”
千目用手指摁住古币的方孔,虽然已经得知了真伪,可是因为明石连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都没给过她,所以她意犹未尽的不肯走。趁人不备伸了脚,她在桌子下面轻轻一踢明石的小腿。
明石终于正视了她一眼,她再接再厉,又踢出了第二脚,哪知这第二脚踢出去,竟被明石合拢小腿紧紧的夹了住。这回轮到明石微笑了——他当千目是在和自己闹着玩,所以笑得没有心机,就只是笑。
可惜他们这一场较量没能分出高低,因为铺子外头走来了两个人,两个人都是高大身材的男子,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前方的男子在铺子门前停了脚步,而后头那位上前一步撩起了塑料珠子串成的门帘,步伐和动作都有股子训练有素的利落劲儿,像是非常专业的仆人。
前方男子微微低头穿过铺门,铺子里的几个人不由自主的一起向他行了注目礼——没法不行礼,因为这男子不仅身材高大,而且剑眉星目、仪表堂堂,鹤立鸡群四个字,说得大概就是他这一流人物的形象。目光望向铺子老板,他开了口:“请问,有一位善于鉴定古董真伪的先生,是在这里吗?”
老板和苏星汉当即一起指向明石:“有!”
然后苏星汉抢在老板头里,一步迈到明石身边:“就是他,别看他年轻,你把东西拿来,是真是假他看一眼就知道。五十块钱一次,不准不要钱!”
明石也抬了头,和那男子对视了一瞬,这一瞬间他没看出什么来,只发现对方眼角点缀着一颗泪痣。
与此同时,苏星汉不声不响的伸出手,把椅子上的千目拽了起来。
男子很自然的取代千目坐了下来,自顾自的将明石审视了一番之后,他开口说道:“还未请教先生的高姓大名。”
苏星汉听他说话颇有几分古意,以为他是故意在咬文嚼字的装B,心里便有几分反感:“他叫明石,明白的明,石头的石。”
男子听了这话,对苏星汉一眼不看,只对明石继续说道:“我姓朱,单名一个植字。”
明石一点头,点过头之后,觉得自己礼貌不足,就又“嗯”了一声。
朱桢又道:“久闻先生大才,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明石扬手向后一指身后的苏星汉:“给他五十块钱。”
朱桢一抬手,站在门口的男子立刻掏出一百块钱送到了苏星汉面前:“不用找了。”
苏星汉没客气,当即就把钱收起来了,并且决定今晚给明石加菜。
朱植这时又说道:“我的确是有一样东西,想请明先生为我辨一辨它的真伪,但那件东西远在南边,因为价值太过贵重,不便长途运输过来。我听闻明先生的本领出类拔萃,为本地最为有名的新秀,故而想请明先生劳动大驾,随我去一趟南方。当然,酬劳方面,明先生可以开个价格,我这边只要能够负担,就绝不讨价还价。如何?”
明石回头去看苏星汉。
苏星汉本来只想勤劳致富,先赚几个小钱能够填饱两张肚皮,哪知忽然有大客户从天而降,并且一看这模样就是个不缺钱的。将一只手搭上摇钱树的肩膀,他有些激动紧张,说话的声音也有些颤。
“那个……你说的南方,到底是哪儿啊?”
“云南。”
“哎哟,那可是够远的,一来一回得花不少时间,我们要、要——”他有点不大敢说,所以对着朱植抬起右手,犹犹豫豫的想要比划一个数字。他算好了,这一趟来回,只要能落一万块钱他就谢天谢地,可是未等他竖起一根手指,朱植已经开了口:“五万?”
苏星汉咽了一口唾沫,壮着胆子一点头。
朱桢笑着一拍桌子:“好,去是五万,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回来时,我还给你五万。一共十万,如何?”
苏星汉紧紧一抓明石的肩膀:“行,行,太行了,但是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我这个兄弟——明先生,他自幼在终南山修行,到了今年才下山,这些年他修行得太专心了,不问世事,导致他忘了办户口和身份证,现在属于黑户,火车和飞机都不能坐,所以你们还得想法子找辆车,把他,还有我,从这儿拉到云南去。”
朱植这才正式的望向了苏星汉:“请问你是明先生的什么人?”
苏星汉仗着自己发育充分,面貌成熟,大言不惭的答道:“我是他大哥,兼经纪人,兼老板。他上哪儿我上哪儿,我俩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绝对不分开。”
朱植缓缓点头:“哦……”
旁边的千目也缓缓点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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