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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远带着人到达翩云殿,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因着来的路上经过御花园,看着里面的红楠顶上一从叶子如火一样的热烈,她一时心血来潮,就跑去挑了两棵,让人挖了搬到含芳殿正殿台阶下两侧的小园子里种着。
自家主子心血来潮,采薇几个自然是不敢阻拦的,兴高采烈的忙前忙后安排人手。张泉陪着笑脸站在一盘敢怒不敢言,一张脸都憋成了酱紫色。
他一想起皇后接踵而来的怒气,就只觉得心肝儿肺都是一阵接一阵的抽搐!可慕容远不提要走,他哪里还敢多说半个字?
先前那道冰冷凌厉的眼神,他的小心肝儿到现在还抖着呢!
是以,慕容远慢慢吞吞的到翩云殿的时候,已临近巳时末了。张泉陪着笑脸说了句,“请公主在此稍候片刻,奴才这就进去向娘娘通报!”
慕容远不痛不痒的“嗯”了一声,张泉小跑着进了正殿,刚要转向东次间,迎面就砸过来一个大迎枕,伴随着一声怒气冲天的呵斥,“反了,你们都反了是吗?!这是要气死本宫啊,慕容越,你好得很呐!枉费本宫生养你一场,竟然敢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话来!”
张泉被砸的脑袋发懵,还么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呢,就听到一记温润略带孱弱的嗓音低声劝慰道,“母后还请息怒,儿臣只是……只是……”
大皇子?!
张泉又是一惊,大皇子怎么惹怒皇后娘娘了?他犹犹豫豫的想着要不要这就进去通报,可碍于皇后此时正在盛怒之中,如果他此时进去了,砸过来的,可能就不只是一个迎枕这么简单了……
而皇后却已经察觉到了他就在外面,厉喝一声,“谁在外面,还不赶紧滚进来!狗奴才,莫非要本宫亲自迎你不成?”
张泉面色一滞,僵硬的弓着腰走进去,小心翼翼的扫了一眼东次间的情况,“皇后娘娘,奴才把五公主请过来了,就在殿外候着,您看,要不要——”
皇后脸上还没来得及收起的怒气更加炽烈,双目一瞪,几欲喷出火来,“请?狗东西,本宫还没死呢,你倒是变得快!”她拔高音调冷笑一声,“本宫堂堂一国之母,竟然连个庶人所出的贱种也指挥不动了?!好笑至极!”
“母后……”大皇子皱眉欲劝,却被皇后冷眼瞪了回去。
“好个五公主!好个慕容远!”皇后怒极反笑,“让她给本宫跪在外面,不够十个时辰不准起来!”
“这……”张泉刚一迟疑,皇后随手抄起一盏茶杯就砸了过来,他连跑带跳的逃出去。
皇后冷笑,“你看看,这宫里,还没变天呢,一个个的,就紧忙着要巴结她了!本宫就不信,皇帝真能把这天下江山,交给一个来历不明的贱种!”
慕容越皱眉更甚,“母后,您别再生气了,对身体无益。要不儿臣这就回去,让玉茗调配些养颜丸给母后送过来?”
“糊涂!你好糊涂!母后同你说了这一上午的话,你竟然连半个字也没听进去吗?!”皇后连声怒骂,“一口一个玉茗,她舒家的女儿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汤,竟把我好好的皇儿迷惑的如此玩物丧志?!”
“母后,您真的、误会了!玉茗她不是——”
盛怒中的皇后口不择言的威胁,“你还要再说是吗?信不信本宫立刻就派人赐她一杯鹤顶红?”
慕容越立时就白了脸,尖声叫道:“母后!您怎么能这样?”
皇后冷漠的挑眉,“本宫偏是这样,你待如何?舒玉铭那个贱人,竟把我好好地皇儿害成了这样,本宫诛她舒家九族也不为过!”
怒骂过后,又是疼惜又是痛心的看着面前俊朗如玉的儿子,皇后语重心长的劝道,“皇儿,你要记住,你是皇帝的嫡长子,是这天下江山独一无二的继承人,切莫被那起子小人迷惑了心智,置天下大业于不顾!你若是真的撒手不管,同那贱人行什么‘游历天下’之事,让卑贱之人夺了大权恣意妄为,将来你又该如何面对慕容家的列祖列宗?”
“母后,您多虑了!”慕容越诚恳的说道,“父皇英明神武,对承嗣之人早有定夺,且必定是有利于慕容家、有利于天下的,儿臣谨遵父皇之意,绝不做那不忠不孝之人。”
“你、你……”皇后气得两肋生疼,颤抖着手,连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来了!
慕容越
偷偷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又温声劝道,“母后息怒,您不是叫了五妹妹过来吗?外面日头正浓,您且先让她进来吧……毕竟,五妹妹她如今——”
“如今怎么?”皇后陡然拔高音量,呵斥道,“没影的事,你也学那些碎嘴的东西以讹传讹?!她算个什么东西,别说皇帝未曾下诏,就算他日真让她荣登大宝,本宫也是她的嫡母,是皇太后!难道还不能罚她了吗?”
慕容越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选择了蓦然……母后心思单纯,做事全凭着自己的喜好,又哪里这前朝的波云诡谲?
如今朝中局势动荡,父皇接连数日不朝,朝中大臣结党营私之态比之之前更胜,分成三派各自支持一人,其中以冷清波为首的那一派声势最为浩大。
他慕容越志不在朝堂,也自认没那本事同两位弟弟争这金龙宝座,还不如趁着局势未明之时,如同玉茗说的那般及早抽身,尚且能保住命脉。
偏偏母后就是不同意他和玉茗返回封地……
慕容越转身要走,皇后怒急的喊道,“越儿,你要去哪里?!是不是又要去找舒玉铭那个贱人?”
慕容越眉头紧皱,不悦的看着皇后,“母后,玉茗好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入了玉蝶的大皇子妃,您是一国之母,怎可以污言秽语相加?”
“……慕容远?!”皇后面色一僵,怒喝声还未落下,慕容远已经拱手行了一礼,负手走了出去。
走下台阶,却见慕容远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下巴微抬,目光悠远的看着远处的天际。
并没有按照母后的吩咐跪在那里。
慕容越微微一笑,而后轻轻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五妹妹。”
慕容远正想着,再等一刻钟如果皇后还不见她,她立马甩手走人。想得出神便没听到脚步声,冷不丁的被人一拍,耳边又是一道温润的嗓音,吓得她浑身一凛,下意识的挥出一掌!
慕容越不防她戒心这样重,堪堪躲开她的攻击,柔柔笑道,“母后她情绪不好,五妹妹多担待一些吧,咱们做晚辈的,总要守一个‘孝’字的。”
慕容远看着面前这人,一身藏蓝色的直裾深衣,暗红色丝线滚了二指宽的边,腰间系一条通体碧绿的玉质腰带,右侧挂着一枚圆形镂刻貔貅的玉佩,下面缀着流苏。玉质温润而光泽,一看就是上品。
衣衫上用银色暗线绣着四爪蟒纹,必定是皇子了。而根据她的猜测,面前此人眉目清朗,神情温润,一看就是脾性上佳之人,而且面带微笑,语声柔和,必定是素有贤名的大皇子了。
想到这里,慕容远不由松懈下来,屈膝福了一福,低声道,“见过大皇兄。”
慕容越惊讶于她眼中的打量之色,和那最初一闪而过的凌厉凶狠,心下虽惊,却见她进退得宜,便也不甚在意,柔笑道:“五妹妹太客气了。”
“是大皇兄先客气的。”说这话的时候,慕容远几乎每个字都要可以停顿一下,才能让自己保持如常人一般平缓的语速,这些日子下来,倒也稍稍习惯了,因而并不太别扭。
她看着面前的人,不禁问道:“大皇兄从皇后娘娘那里出来,可知道皇后娘娘找我来所为何事?”
慕容越忽的忧心忡忡的看着她,“母后找你来,自是又要事相商,我就不便多留了。五妹妹,你……多多保重,为兄先行一步。”
说完,他转身就走,慕容远带着打量之色看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唇角不由得微微扬起。
采薇从远处走来,低声问道:“公主,可是打听出了什么?”先前她们几个都被慕容远留在了一旁,这会儿见她笑了,才诧异的走过来。
“没什么……左右不过那两件破事。”慕容远低低的说着,也不知道采薇听清楚了没,而后抬起头来,指着门边缩手缩脚立在那里的张泉道,“替本宫通传皇后娘娘一声,若是娘娘事务繁忙无暇接见,那慕容远就先回去了。”
张泉又是一抖,脸上的笑都僵硬了!他就不明白了,向来顺风顺水的自己,怎么今天偏偏就这么倒霉……
张泉畏畏缩缩的不敢迎视慕容远的目光,转身走了进去,还没出声询问,皇后的声音就从里间传了出来,“让她进来吧。”
张泉如蒙大赦,狂喜的应了一句,“诺。”
慕容远得了准许,摆了摆手让采薇几个在外面等着,自己提着过长的裙摆一步一步的拾级而上。进了正殿,张泉领着她往右去了,绕过黄花梨木的博古架,就看见东次间里,一身常服的皇后怒瞪着双眼,狠狠的瞪着自己!
慕容远心中微微一笑,面上却不露分毫,缓缓走进去福身一礼,“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
这套礼仪她可是仔细的看了蔷薇几个的动作,私底下揣摩了无数遍,如今已然信手拈来,完全没有最初那天的生硬之态。
皇后看着她还算得体的礼仪,倒也没有多加苛责,可她心中愤恨不平,对这个如今风头正健的庶女也摆不出好脸色来。
祈春使了个眼色,东次间里候着的宫女们鱼贯而出,片刻后就只剩下他们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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