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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经一路上跟着叶行远,早已准备了无数后招,要对付这位他心目中的文教大敌。听说叶行远在定河之上擒获黑鱼精,交由长庆县明正典刑之后,他第一时间赶赴定河龙宫,又转道太兴湖,抢着时间赶在叶行远之前。
黑鱼精害民杀官,理当一杀,叶行远行事无差错,宇文经也毫无异议。但这终究是得罪了定河龙王,以宇文经的智慧,当然不想错过除掉叶行远的机会。
太兴君一张红脸膛,双目如火,身披黄金甲,脾气极为暴躁,但对宇文经倒似乎甚为客气。听他开口,便熄了怒火,笑道:“宇文先生神机妙算,可有教我?”
宇文经淡然道:“叶行远诛杀水族,其罪非小,然则他有官爵在身,龙宫亦不可轻取其性命,否则会引起朝廷围剿,天条惩罚。”
他干脆不提诛杀黑鱼精鳌狂的实际上是长庆县,黑锅统统往叶行远头上推,是为了更激怒头脑简单的太兴君。
果然太兴君愤愤道:“若他不是个官儿,我早就化为龙形,一口将他吞了,还啰嗦什么?只他有官职在身,我们龙宫便忍气吞声不成?”
以太兴君的身份地位,在定河龙王的势力范围之内,吞吃几个平民根本就不算事,哪怕如黑鱼精害死的九品巡检等人,朝廷和天庭也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叶行远身份不同,他毕竟是这一届新进士魁首,他要是意外而死,朝廷想不管都不行,必须要给出个交待。
所以王泥鳅这种大盗都很聪明,一推二六五的拒绝了杀叶行远的生意,就算当时有人能将此事压下去,他也害怕秋后算账。
想要除掉叶行远,不付出代价是不可能的。宇文经早就了解到这一点,而这世上最能付得起代价的,非龙族莫属。
他微微笑道:“吾少年擅相,偶作卜算,叶行远之命格,本来就与龙族相克。太兴君可知他方才是童生之时,便与汉江龙宫有过冲突,让汉江龙王吃了个闷亏?”
太兴君一怔道:“你不说我倒忘了,这叶行远当年还盗窃我水族至宝转轮珠,汉江龙宫怎么没把他宰了?他如今又惹上定河,难道真是与龙族相克不成?”
当初汉江龙宫转轮珠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太兴君虽然远在北方,但同为龙族自然知晓。后来是叶行远在官府调停之下,赔偿汉江龙宫一件宝物了事,但或许有宝物能够替代转轮珠的作用,龙宫的颜面又该何存?
“不止是转轮珠,听说龙孙小宝为其戕害,差点就误入歧途,龙女丁如意亦为其所迫,身受重伤,至今还未恢复。”宇文经要对付叶行远,对当日情形也调查得清清楚楚,心中骇然之余,更对叶行远动了杀机。
当初一介童生的时候,叶行远就有本事大闹龙宫,无人能制。如今他以状元之姿傲然走上朝堂,又有谁能够阻他?
太兴君大怒,“真是欺人太甚!怪不得在定河上他毫不犹豫便敢擒下鳌狂,真以为我们龙宫是好欺负的!”
他连汉江龙王都恨上了,只觉得他们软弱可欺,才会让叶行远得寸进尺。要是他为汉江之主,自己的孙子孙女儿受了这种欺负,拼着降级受罚,也得将叶行远撕成碎片!
但现在叶行远只是除妖,于情于理,并无杀他的道理。太兴君如果敢出手,犯下屠杀进士之罪,那可不是降级受罚能解决的,而是得斩龙台上走一趟的问题。
宇文经察言观色,看得出太兴君色厉内荏,便笑道:“何必动气,叶行远行事谨慎,自然不会再留下把柄。但他与龙宫这仇是结得大了,太兴君要对付他,自然有别的办法。”
说话间,叶行远和陆十一娘已经随着夜叉进入龙宫。叶行远穿过大殿,见太兴君形貌威武,身边却有一个中年人陪坐,也觉得有些意外。
太兴君见他进来,鼻子里冷哼一声,却不能失了礼数,勉为其难从椅子上站起来迎道:“叶状元来了?且坐。”
叶行远微一拱手道:“见过太兴君。久闻龙宫奢华,原以为只是指四海之地,不想这湖底亦是神仙景致,令人赞叹。”
世上人都说龙宫最富,果不其然,就算太兴湖算不上什么大湖,但太兴君所居之地,仍然是珠光宝气妙不可言。叶行远进宫好几次,单以奢华而论,竟然还比之不及这湖底的水晶宫。
这也看得出龙宫到底积累了多少民脂民膏,叶行远心中不屑,语中就带了几分讥讽之意。
太兴君当然完全是听不出来的,他只以为是叶行远在夸他,不禁有些沾沾自喜,矜持道:“太兴湖虽然贫瘠,不过论起这龙宫来么,虽逊色于定河,但比之其它湖河之地,却也不差多少了。”
他素来横征暴敛,巧取豪夺,故而龙宫的建设标准直追定河。叶行远是没去过汉江龙宫,要是去过便知道,与之相比差得太远了。
叶行远看他执迷不悟,淡淡道:“龙族得天独厚,享富贵长生,更须惜福敬天。我听闻太兴君借风浪勒索过往客商,这般下去,只怕要折了气运。”
此言一出,不但是太兴君目瞪口呆,便连一旁的宇文经都是一愣。在他的印象中,叶行远一直是滑不留手的形象,虽然也偶露峥嵘,但一般都是因为与他利益攸关才不得不为。
如今他刚在定河之上擒了黑鱼精得罪龙族,居然还有心思来管太兴君的闲事?难道他还真是一个管尽天下不平的直性子大儒?
宇文经暗中摇头,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所谓大奸似忠,叶行远此人断不可信任。便是他真心为民,他所求之路也大大偏离了圣人之道,绝不能让他成功。想起在叶行远省试考卷中看到的未来,宇文经脊背生寒。
这时候太兴君已经按捺不住,喝骂道:“好你个叶行远,我好心好意请你来作客,还未曾追究你在定河上害了鳌狂之事,你倒管起我的闲事来了!”
龙威咆哮,甚是怕人,叶行远却面不改色,从容道:“鳌狂乃是妖族,妖族害人自然要明正典刑,这与龙族又有何关系?圣人云不平则鸣,吾既为官,自然要为民作主,岂有作壁上观之理?”
宇文经这时候插口道:“圣人也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叶状元虽是官身,但执政之地乃在剑门,又怎管得了定河与太兴湖?”
他的表情似笑非笑,不带一丝烟火气,叶行远一时也弄不清此人的意图,只看他身着读书人服饰,便拱了拱手问道:“未知这位先生是哪一位?”
这是叶行远与宇文经第一次见面,至少对于叶行远来说,这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儒生,但却有一种特殊的熟悉感。
宇文经淡然道:“在下京兆府宇文经,早闻状元大名,一向缘悭一面,却不想终在此才偶遇。”
宇文经?叶行远也听过这个名头,不由又是一奇。此人乃是首辅严秉璋的心腹谋主,在京城读书人圈内的地位甚高,有白衣卿相之称。
叶行远在京中的时候常听人说起,但他知道与清流一系难以拉上关系,因此也未存着拜见之心。没想到此人与龙族居然还有良好的关系,是太兴君的座上客。
他心中微震,面上却不显,只淡淡行礼道:“原来是宇文先生,久闻先生有豁达,有大儒之心,但今日之言却差了。便是民间侠士,尚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理。
吾等读圣贤书,更知生民不易,我虽为朝廷官员,亦是读书进士。进士安邦定国,见不平之事,怎能袖手?”
秀才和睦邻里,举人护持一乡,进士则有治国之志,确实有监察四方的权力。宇文经面色一变,语气微冷道:“叶状元果然大才,在下受教了。”
然后就闭口不言,叶行远听他语气有异,想起此人未中进士,一直是举人之身,难道是触痛了他?叶行远刚才之语本来就有这方面的意思,但如此成功,却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宇文经不说话,太兴君却是勃然大怒,恶狠狠道:“定河上下,自有规矩,轮不到你一个新进士来指手画脚!今日你来,我只是要问你鳌狂之事,你给我细细交待清楚了,若有半点虚假,休怪我爪下无情!”
定河流域,只以龙王为尊,便是本地官员也奈何不得太兴君。他又哪里会在乎叶行远的质问?原本还不想翻脸,但脾气一来,太兴君哪里管得了这些,语含威胁,凶相毕露。
这种反应反而在叶行远预料之中,他并不惊慌,从容道:“黑鱼精鳌狂在定河板桥渡生事,害死官民数人,罪证确凿,我路过将其擒下。送于长庆县明正典刑,当场剥皮抽筋,大快人心,龙君有什么疑问否?”
叶行远语气平淡,就像是在叙说一件毫不相关的小事,太兴君气得眼冒金星,怒喝道:“贼子尔敢!”
宇文经微微蹙眉,觉得叶行远仿佛是在故意激起太兴君的怒气,但却不知道他的目的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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