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术士”这条路,我想不走都不行了。无论是为了活命,还是为了找我爹的下落,我都必须成为术士。
我就这样成了君莫笑的徒弟,跟他一起守着一个死绝了的残字门过了七年。这七年里,君莫笑恨不得挖开我的脑袋,把他一身所学都强行塞进我的脑子里。
他那种近乎疯狂的训练,往往让人难以承受。但是我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我能感觉到他用法术维持的生命,正随着时间流逝。他想做的,就是在离去之前,尽可能地把包罗万象的《诡杀秘典》塞进我的脑袋里。
直到有一天,他一丝不苟地整理好自己的装束,平静地对我说道:“用黑布把我包起来,背我出去。”
我小心翼翼地把他包好,只留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背着他走出了山洞,一路往山上走去。
他伏在我身上显得很兴奋,一路上不停地说着话,像是要把这辈子的话全都说完一样:“你看那块石头,那是我们小时候练功的地方,那里还有我留下在掌印。我那一掌下去,师兄弟们都吓傻了,他们不知道,其实我在手里攥了化石粉,哈哈……”
“那片林子还在,师父种的桃树却死了……可惜啦!那可是万里挑一的异种啊!”
“这里变了好多啊!物是人非啦!”
“小子,我们诡杀之术虽然强悍,但是学习起来太难了。《诡杀秘典》几乎保罗了术道上所有门派的精髓,练到极致便是‘无术不可用,无法不可破’啊!”
“可惜,一个弟子从入门到修为小成,至少需要二十年的时间。否则,本门当年也不会在大难临头时,避无可避啊……”
“我现在最希望就是,老天能再多给我十年,让我培养出一个合格的弟子来。可惜啊!你我都没有这个时间啦!”
“那是……”我师父看到一片被掘开的坟茔时,忽然不说话了,我能感到两行热泪落在了我的肩头上。
好半天之后,他才让我把他放在了一个墙角边上:“诡杀门给我留下了很多回忆……今天之后,这些东西也该随我一块儿去了……”
师父一面喟然而谈,一面翻动着墙角处的碎石,他忽然惊喜道:“哈哈,这个蛐蛐还在!当年我师父就是用它把我骗到了诡杀门。没想到它还在这里埋着呢!”
我看着捧着一个封在冰晶里的蛐蛐笑得像个孩子一样的师父,不由得一阵感慨。
他已经死了,虽然还用秘法维持着生命,却碰不得阳光。可是现在却为了自己儿时埋下的一个玩具,把手从黑布里拿了出来。
我眼看着他的手在阳光灼烧下冒出了丝丝黑气,吓得赶紧把他的手捂了起来。
师父对着我呵呵一笑,转过身去指着墙角道:“那里有一个机关门,我要进去给你准备最后一件防身的东西,你在外面等我!”
师父说完,从身上拿出一本只有几页的小册子:“无论是诡杀门也好,密咒道也罢,都是不为术道所容的门派。无论用什么身份行走术道,都是一种麻烦。我想了很久,给你想到了一个身份。”
师父把秘籍交到我手里:“当年,在我还没成名的时候,术道上曾经出现过一个隐秘的门派----封棺门。那个门派虽然人才辈出,却像是昙花一现,短短几年就消失了。不过,他们存在的时候,却对整个术道都有大恩。你顶着他们的名头行走术道,虽然不见得会有好处,但是肯定不会招来麻烦。这是当年我无意中得到的‘封棺残卷’。你先学着吧!”
师父走到密室门口时,忽然回头道:“记住,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管,也不要问,等我出来。”
我把他送进机关密室之后就退到了一边儿。没过多久,密室入口出就涌出了滔天黑气,随着黑气一同爆发的森寒,像是一下把我从炎炎烈日当中拉进了寒冬腊月。我方圆十米之内陡然间风起雪飘,像是煤渣一样乌黑透亮的黑雪,在我附近纷纭飘落。
密室里又传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咆哮,阴寒至极的凶戾之气从密室大门中狂涌而来,就好像一尊来自于九幽之下的鬼神,降临在了密室当中,随时可能破禁而出。
“师父----”
我一步抢到门口时,忽然听见师父厉声喝道:“站住!没事儿!”
我强忍着冲进密室的冲动停了下来。我师父好像在密室当中跟人说话,但是他究竟说了什么,我却半点都听不清楚。直到话音落了,我师父才夹着一个白玉盒子慢慢地走了出来:“过来坐下,把衣服脱了,把手臂露出来!”
我按着他的话脱掉了上衣。师父则绕到我背后,忽然一掌重重地拍在了我右肩膀上。我只觉得肩上传来一阵火烧似的剧痛,等我再看时,自己的右臂上忽然浮起了一道龙形纹身。
我眼看着一条黑色的蛟龙围绕着我的手臂蜿蜒而下,龙头一直覆上我的手背之后,才张开了双手,上颚直至我中指和无名指上。我的两根手指不自觉地弯曲了起来,从后面看去,就像是蛟龙伸出来的两根獠牙。
直到这时我才看清,伏在我手臂上的应该是一条没有成形的蛟龙,不但腹部没有爪子,头顶上也仅仅是突起了两个没出角的肉包,乍一看就像是一条长了龙头的黑蛇。
我刚刚看清自己的手臂,我师父就咕咚一下栽倒在我身边。
“师父,你怎了?”我用身子当着太阳光把他抱了起来。
“带我回山洞……”
我虽然感到师父已经油尽灯枯了,但是心里总是还抱着“回去能救我师父”的一丝希望,背起师父飞也似的跑了回去。我师父伏在我肩上,缓缓说道:“《诡杀秘典》你没练成,我给你求来这条噬魂毒蛟,就是为了给你留下一点自保的能力。从此之后,你的右手就是一条毒蛇,功发右手之后,两根手指就能御毒杀人了。这是你保命的杀招,轻易不能告诉别人……”
“师父,你别说话……”
师父好像没听见我说什么,自顾自的道:“诡杀门终于有了传人,我也该走了。原本我还想跟师兄弟们埋在一起,可他们连尸骨都没留下……本门的祖陵也毁了,我没脸去见师兄弟们,就让我继续守着山门吧!”
“这不怨你……”我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去安慰他。
我师父却从我身上滑了下来,犹豫再三,才从身上拿出来一个玉坠。
那是一个通体乌黑的玉石吊坠。看上去就是一个被剥开的鸡蛋,背面是光滑如水的椭圆形,正面却雕着一个凹进黑玉里抱成一团的婴孩。乍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还没孕育完全的胚胎,但是婴儿的手脚已经成型了,隐隐还能看见眉眼,最奇怪的是,婴儿的头顶上还生着一双刚刚出头的犄角。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孕育在胚胎当中的恶鬼。
我师父将玉坠郑重地交在我手里:“这个留给你,使用他的口诀就在我给你的《封棺秘典》的残篇里,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碰他。这东西就像是毒药,一旦动用了,想停都停不下来。我走之后,你就封住洞口,不要让人打扰我!”
师父最后看了我一眼,平静地走向了洞口,不管我怎么喊,他都不曾回头。直到他消失在洞口之后,山洞中忽然传来一声狂震,我生活了七年的洞窟,就这样崩塌在了我的眼前……
又一个亲人走了,我想哭却哭不出来,只能站在岩洞的废墟前,像是残狼一样放声长啸。我为什么不能哭,老天为什么不让我一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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