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 别哭。见她哭了,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背,抽出袖中手绢为她拭泪。
;怎地了?孔氏见妹妹哭了, 却是着急了起来,探过身去欲要细问,却被佩夫人拉住了手臂。
孔氏转过头去, 见舅娘朝她摇了摇头, 低头低语了一句:;莫问了, 都有自己不得已的地方。
自己又何曾不是,孔氏瞬间明了,怅然坐了回去。
这厢苏苑娘见老太太安慰她来了, 心下羞涩不已,哪有头一见来见亲人还在人家哭的,是以她立马止住了泪, 说起了正题来:;都是拿来家用的东西,苑娘想过的,外祖母只管用就是,外人若是问起,就说这都是我当家铺子里卖的东西物什,他们若是喜欢就多来我们铺子里转转, 我家当家在南市坊的汾州街里有三个铺子,布铺子首饰铺子还有一个整个汾州街里头最大的南北杂货店, 里头经常有南方来的新鲜东西, 他们喜欢就多去看看, 里头的东西比今日我拿到外祖家的要多多了去了。
老太太一听,一愣,转而不禁乐了起来:;这是让你老外祖母给你家当家拉生意啊?
苏苑娘本来毫无此意,但一听这可真真是个好机会,点头就道:;外祖母家这边好多人呢,刚才我来就有好多婶婶嫂嫂跟着我们一路来。
老太太转头就对佩夫人道:;你可听着了啊,我们这心肝宝贝儿可是说话了,你可得把话传出去,让街坊邻居多照顾照顾我们外孙女家的生意。
佩夫人也是不知说什么才好了,笑着颔首,回头朝孔氏笑道:;没想到居然是个精明的。
孔氏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看了对面的夫妹一眼,侧过一点身轻声回舅娘道:;时好时坏的,也不知道是真精明还是假精明。
她是盼着是真精明才好,若是真精明,也是个好助力。
佩家到底是把他们带来的礼都收下了,苏苑娘自以为把人劝服了,甚是欢喜。
等到中午在家里又用了顿饭,随兄嫂与外祖一家告辞后,轿子里她跟常伯樊说了此事。
常伯樊听她说临时想了妙招,还给家里铺子找了生意,抱着她笑了半天。
等到回了家,苏苑娘清点外祖一家给她的回礼时,发现她上了轿子后又被舅娘放到腿上的那一个小包袱里装的不仅有几本书法大家的孤本,还有一尊底下印了;昙华寺制的小金佛。
小金佛很新,看来是这几年制的,苏苑娘想来怕是外祖母给她保佑她的。但名家孤本的珍贵她是知道的,非银钱所能估量,苏苑娘让三姐赶紧去叫在睡房换衣裳准备去铺子里的常伯樊。
;姑爷,姑爷。三姐在门口叫。
南和当了管家,常伯樊少了个近身侍候的,夫人不忙的时候还帮他换换衣裳,夫人手上有自己的事情的时候就让他自己穿,并不让丫鬟近身侍候。
她不让下人近身,常伯樊乐得她如此,只管听她的吩咐。
三姐可是个机灵的,都不用娘子吩咐,她不光是自己不近身侍候,还跟那几个新近身丫鬟和管事娘子明言点醒过,省得她们以后还装傻。
;姑爷,娘子叫您。三姐在门口连连叫了数声,等了片刻,方听到脚步声,她转头就朝正堂的娘子道:;娘子,姑爷来了。
常伯樊拎着披风出来,;苑娘?
苏苑娘抬头,见他腰间腰带不正,便看着腰处看他过来,等他过来在身前站定,她伸手给他把腰带解开重新系,脑袋则转到桌子那边朝他道:;临走前舅娘给的小包袱,有三本大家的孤本,就是爹爹也没有的,还有一个昙华寺制的小金佛,常伯樊,昙华寺在哪?
常伯樊把披风扔到椅子上,拿起小金佛打量,;我不曾耳闻过,我去问问。
;好,若是太贵重了,我们给外祖家送回去。苏苑娘系好腰带,站了起来去拿披风。
;就为这事着急叫我?
;是啊。
她甚是理直气壮,常伯樊摇头失笑,见她拿起披风过来给他系披风,他脸上的笑转化到了眉眼之间。
;晚上等我回来一起用膳,若是回来得晚了,你就用一点垫点肚子,等我回来再用正膳。他道。
;铺子里来了新货,是不是会很忙?
;有一点,最主要的是我一过来,四处过来跟我攀亲带故的人太多,不好得罪,总归要应酬几天,等过了这个风头就好了。至于那些来攀亲带故的人是来打听消息的,还是来占便宜的,人心复杂,常伯樊就不打算跟她多说了。
;那户部年前会叫你过去清帐吗?户部这几天不是在封帐?苏苑娘这事还是在外祖家听外祖母和舅娘商量起他们家跟户部要银子一事才听说的,原来年底就是户部扎帐的时候,在小年各部都沐休之前,各部这一年的大小事宜都会有个定落,户部更是当然。
年底是个要钱的好时候。这若是要不到,明年正月中旬朝廷休沐一结束,可正月没过,正月里跟朝廷要银子,朝廷可不会有什么好脸,要不到不说,还会被朝廷下脸记一笔,再要就要等到二月去了。
这里外里就是两个月,这银子若是要不到,临苏老家那边那就得有动静了。
苏苑娘担忧着这些,这心也静不下来,只能暂时不去想让它时时索绕心头而已。
常伯樊看了她一眼,顿了一下,道:;外祖母她们和你说的?
苏苑娘点头。
;不要担心,我有章程。
披风系好,苏苑娘放下手摇头,;话不是这么说的,事情不仅仅这么简单,我们大张旗鼓千里迢迢来京,你要不到银子,族里那边的风声只会比以往大,到时候那个窟窿不好堵。
时日不早,常伯樊扶了她的手臂一记,带着她往外走,边走边道:;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银子会要到的。
时至今日,常伯樊说的这种话,苏苑娘还是听来耳熟。
他是好心安慰,可她不能真当真呐。
事情不能总这样子下去,苏苑娘静默了两步,静站着让丫鬟给她披外出的披风,嘴里道:;那我也还是会担心。要不到,怕族里为难你,去户部要的话,我也担心那些人会为难你,左右都是要担心的,免不了。
常伯樊站定,转过身来面对着她定定看着她抬起来的小脸不放,半晌等到丫鬟小声提醒他们好了,他方才如梦初醒,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轻叹道:;是啊,不管我如何,你总归都是要担心的。
这才是白首偕老的夫妻。日子哪只可能尽是欢愉快活,人总会有一些难处说不出口,有一些事情不想让人担心,岳父想让他当一个巍然屹立气概不凡的大丈夫,把风雨拦于她的屋外,他也自是愿意。
可她愿意一起替他承担的话……
常伯樊发现他内心深处那块常年孤独冷清从来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呆着的地方,开始出现了人气,渐渐有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走了。见他站着不动,苏苑娘催他。
常伯樊笑着牵了她的手,带着她往外走,丫鬟打开挡风的厚帘,外边的天空中正飘着白雪。
;下雪了。常伯樊抬头看。
苏苑娘侧头看,丫鬟已进去拿伞了,她收回头来,见常伯樊侧过头和她道:;这里要比家里冷多了。
苏苑娘静静看了一会儿空中飘落的雪花,抬头与那一直望着她的人道:;你可曾去过更冷的地方?
常伯樊顿了一下,道:;去过。
苏苑娘握了握他的手,转过头去看拿着伞出来的丫鬟,轻轻道:;你的手现在是暖和的。
以前冷过就算了,至少他现在哪怕是冷天,他人也是暖和的。
以前痛过也算了,至少她现在的人是活着的,心是暖和的。
这些都是她前世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的温暖与幸福,她不知他想的是如何,但苏苑娘知道自己是心存感激的。
这些她轻而易举得来的亲人、丈夫,只有她这个曾经失去了这一切的人知道来得有多来之不易。
;娘子,伞来了。通秋打开伞,踮起脚尖送到她头上。
苏苑娘莞尔,接到她的伞放到了常伯樊手中,朝他嫣然一笑:;当家,走了,我送你出门。
常伯樊出了门,一直尾随在后面的丁子见状忙朝主母打了个揖,迅速跟在了他后面。
苏苑娘目送了他们远去,等到常伯樊在转角处回头朝她摇手,她方朝门人颔首关门。
;大当家,我替您拿伞。丁子收了手中的伞,意欲执过当家爷手里的大伞。
;不用了,你打你的。常伯樊朝他笑笑,;跑大半天了,累了罢?
;没有的事,我就是这把身子骨强,别说只半天,我连着跑三天都没事,您尽管使唤小的就是。丁子原本是当家爷下面的商队里面的人,被挑出来跟着爷到跟着爷进京,算起来他到当家身边也不到两年,他以前又不是爷的身边人,也不知道大当家真正的脾气规矩,对这一路来的近身跟随就颇有些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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