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成掌柜的带着店里的伙计们一到,常伯樊就领着一群人回了家。
这是他在京城过的第一个年, 许多年后, 当中许多成为了常氏商行砥柱的伙计们依然能清晰地回想起这个年。这一个夜, 迎面扑打在脸上的风带着早春的清香味,东家宅中布满了食物的香味,东家夫人恬静如水,温柔质朴, 每一个人与她说话她都能安静地听他们说完, 并把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都记了下来。
他们先是从东家夫人手中领了红封,到手的银子让掌柜伙计们心情更是畅快了些, 等到上桌, 菜一上,随着觥筹交错,前院的大堂更是热闹了起来。
等用过饭,时辰已是不早, 听常伯樊与底下人说着话,苏苑娘去了一边听三姐说她将将带着人包好的干点心, 刚听三姐说完, 掌柜们就带着伙计往她这边来告辞了。
吃着饭时,苏苑娘见伙计们一上桌,并没有吃完桌子上的点心盘子, 而是把剩下的各自分了分, 一人拿了点, 她便临时让三姐去给来的人都包了点油炸的地瓜糖饼, 还有冬瓜糖等点心,让他们带回去。
点心都是自家做的,她皆备了一些,只是十几个人一人一包是不够的,但一样抓一点包成一个小封倒是能够,苏苑娘知道小户人家一年到头难得吃几次点心,且有些伙计还是小孩子,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这换到富贵人家,尚是在父母膝下能撒娇的孩儿,换到他们身上,他们就要操持家计了。
主母,主母,她当着这个家,照顾一点自己眼下的弱小也是应该——也直到如今,苏苑娘才有些明白了她身为常伯樊的妻子,她应该要去做到的事。
她是和气,等她和常伯樊送走了他们,临关大门前,走在最后的一个蹦蹦跳跳的小伙计回头朝她喊了一声:;大当家娘子,我改天再来玩啊。
说着,怕惹着了大当家,小伙计喊完就撒腿就往外跑,一时冲过了尚走在前面的几个人。
他头上的大掌柜李掌柜也在这几个人当中。
当家请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大家一起有说有笑的,本来准备着半途失礼告辞的李掌柜呆着高兴,就一直没有走,一直吃到现在。吃完见没大没小的小伙计在东家夫人面前又调皮了起来,不由头疼不已,等他回过头去,看到了温柔朝他们大门这边浅笑着的东家夫人,李掌柜这心便放了下来,随即一笑。
是了,这让大好的儿郎痴心求娶的女子,岂是寻常人等。
掌柜伙计们走得甚快,常孝嶀留着没走,此前常伯樊留了他的夜,他应了下来。
大门一关,夫妻俩往屋里走,常孝嶀便跟在了他们身后,听常伯樊与他夫人道了一句:;就让三姐带着人收拾,我们先回去歇息。
说着他就回过头来,与常孝嶀道:;嶀哥,我让南和带你去你的屋子歇着,有什么事,你只管吩咐下人,南和……
;是,爷。在院中的南和应着声放下跟仆人吩咐的事,从不远处跑来了。
;嶀爷自己来的,没带下人,你找一个人去给嶀爷抬水送茶。
;是,南和回头就叫人,;大山,过来。
这厢常伯樊和常孝嶀道:;嶀哥有什么要吩咐下人的,只管和南和说。
常孝嶀自被请来吃这顿饭就安静了不少,往日他不是不可一世罢,但因着他是常家京城铺子里唯一的一个主事人,底下人齐齐抬着他,他是颇有一些意气风发的,像今日这般恭谦,看在伙计们眼里,倒是有点稀奇,但在常伯樊这里,无非是他这个堂兄回到了以前在他手底下做事的模样罢了。
他这堂兄,性情稳重,历来明白自己的处境拿得住自己的身份,说来他这隔了大半年的蜕变,倒是让常伯樊有些吃惊。
这才走到哪,就开始变样了,如若手里的东西再多点,岂不是连他这个当家的都敢不认?
不是能长久用之人,常伯樊已打算他回去的时候把常孝嶀一并带回去,不可能让他这堂兄接着主持京中的事务,他心里下了决定,但对常孝嶀还是以族兄尊之,该给的脸面一分也不少,也未有轻慢之意。
他愈发的没有脾气,常孝嶀心里愈没底,只盼着这时间一长,他这堂弟心头对他的恼意能散尽,常伯樊这一发话,他对常伯樊拱了拱手,又朝苏苑娘拱了拱手,对她也很是客气地道了一句:;这顿饭当真是芳香四溢,鲜美可口,我到现在嘴里都还回味无穷,口齿留香,弟妹果真是安排得周到,乃当家的好手。
若是此前他没有那通威胁,苏苑娘还能承了他这份奉承的情,只是有了那一次,苏苑娘听着他这话也像是威胁。
她对这位堂兄实在是不喜,是以她朝他浅福了一记当是回礼,便抬头朝常伯樊望去,并不想与之说话。
常伯樊当即就朝常孝嶀道:;嶀哥客气了,你也累了一晚了,赶快去休息罢,明天我们一早还要摆桌子小祭一下先祖,要早早起来。
;好,那我就先走一步。
;嶀爷,您请,这边。南和叫来的大山顿时机灵地给他引路。
看着他走远后,苏苑娘回头道:;当家,若是不让他继续帮忙了,他会不会心怀愤意?
到时候只会更不遗余力中伤她罢?
;不必担心,常伯樊搂住她转过身,转向一旁的游廊往后院走去,;回去后,我会在族中提拔能压得住他及他一家的人家,且有他这事也好,给族里的人敲个警钟,也免得以为在我手底下做几天事,就能妻妾成群,唤风呼雨了。
他尚且都没有那能耐。
;那好。那兰淑嫂子,也会知道那事?
;嗯,总会知道的。
苏苑娘沉默了下来。
通秋在前面打着灯,听到娘子这一说,不禁回过头来看他们。
;怎么?常伯樊扯过身上的披风搭在她身上,挡住他们后面吹来的风,低头问她:;替人伤心了?
有一点,苏苑娘点点头,;我记得兰淑嫂子,年初她得知堂兄代家族来京打点各项事宜,她很骄傲。
这次她丈夫的回去,如若族里的人都知道他是因着什么回来的,她不止是脸面无光,也会收到不少嘲笑。
他会给她带去许多耻辱,可她连哭闹也不能。
苏苑娘无法替代她,也自觉自己没有可怜这位族嫂的能耐,只是还是替人家有一点点的伤心,大约就是那种替被辜负了的人的伤心的伤心罢。
闻言,常伯樊低头,朝她轻声道了一句:;而我不会的。
苏苑娘望着他没有说话。
常伯樊看着她,微微笑了一下。
他是男人,在外面见过的事情远比她从她父母那里得知的还要多,在见过无数在美人裙下溃败的男人后,他自问过他若是换到他们的那等处境他会如何?
换以前,他只会是失去常家与她;而如今,他失去的是她与孩子,还是有常家。
他若是被攻破,沦陷的不仅仅是意志,还会有他对周遭一切的判断,到时候憎恨他的不仅仅是他的仇家敌人,还有这世上本该与他最亲近的亲人。
就如他常家的倒下,他父亲的倒下,就是倒在了自己的无能与最亲近的人的憎恨当中,这前车之鉴,有如一把悬刀挂在了常伯樊的脖子上,让常伯樊时刻警惕着。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许多的誓言说出来皆是为了违背的,常伯樊不信誓约,他只信白纸黑字,信到手的钱财,换到她身上,亦如此,;你不用信我,我怎么对你的,你都会知道的。
;嗯。这厢,苏苑娘颔首。
她就是如此作想的,他怎么对她,她就是不聪明一时不知道,早晚也会知道的。
二日一早夫妻俩早早就起了,南和脸上有着两个黑眼圈,但笑着跟他们请起安来那精神抖擞的样子可不比他精神好的时候差。
昨天苏苑娘发了常伯樊铺子里伙计们的赏银,家里面的就交给南和了,连并三姐她们这些丫鬟们的也一并交到了管家手里让他分发,而南和她则给了一个十两的红封,另又以常伯樊和她的名义另给了一封五十两的。
若是换成是她,一天得了六十两,她也是高兴的,是以常伯樊带着常孝嶀一旁说话商量着晨间祭祖的分工去了后,南和一个管家还是站在她身边傻笑着不走,苏苑娘不免笑着问了他一声:;你可想好了,回去了怎么补你家里孩子的压岁钱?
主母这是打趣罢?不管是不是,她且笑着,那就当是,南和弯了点腰,笑着她道:;夫人,想好了,一人补五十个大钱。
;往年给多少呀?
;五个。
;那是补得多了。
苏苑娘还没和他说几句,就有人来请示南管家事情来了,南和不得不跟着去看,忙跟她告退就去了。
南和走得甚快,一下子就不见影踪了。
站在苏苑娘身后的三姐正在羡慕着南和老哥手里头的银子,她昨晚硬是从南和嘴里磨出了他得的红封的数,一看南和动如脱兔很快就不见了,三姐倾身下来在苏苑娘耳边道:;娘子,你要是让我当管家,我跑得比南和哥更快,你信不信?
;等你把字练好了,读书不嗑嗑巴巴了,我就信。苏苑娘一笑,道:;这几日忙,我就没管你,不过等过两天我会抽空查你的字本,听你背书的。
;啊?姑爷,三姐瞬间抬腰,朝前方看去,;姑爷在说什么呢?娘子我帮你去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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