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人家请客, 皆会提前十天半月下帖,孔家妯娌这一回去置办新衣裳说是要个三五日的,苏家也没话说, 宁氏这去了一天就回,已是极挂心苏家的事,极给苏家面子了, 见到孔欣,得了孔欣客气的问好,宁氏也是回了这个情, 把她从孔家带来的礼物给了孔欣。
这次不止是孔家的老夫人给了孔欣一匹绝上等的汾锻,便是孔宁氏的婆母,孔家的大房夫人也给孔欣大大小小里外里送了好几匹布,还给孔欣送来了一对玉镯子。
孔欣便是从自家生母那也没得过此等贵重的物什。
这是苏家投之以李,孔家报之以桃,暗地里衬得二房的夫人, 孔阐明孔欣两兄妹的亲生母亲什么都不是。
生母不成器, 这往后, 孔欣便是在婆家有什么事要娘家出头, 想来为她做主的只得是孔家的老夫人, 大夫人。
礼太重, 孔欣推拒再三不要, 孔宁氏便淡笑着与她言道:“老祖母说了,说你出息了还不忘提携家里, 是个好的, 往日家里对你有所薄待,是家里人的不是,如今补偿一二, 还望妹妹对往日的事不要往心里去。不过老祖母说了,说你是个心胸大的,出头了还不忘家里,这本身就是你有大气,大度大量,想来也不会把过去的事放在心上,叫我等不要小看了你,妹妹往后的出息,可不止眼前这一点。”
孔家长孙长媳看似清冷高傲,可这唯有当家的夫人能说出来的话经她的口一出,更显令人信服,尽显大家闺秀的宽容大量。
白氏娘家本身就差着她一些,宁氏的亲祖父是二品大员,她家是她的伯祖父方才是次二品大员,两人父非也是宁氏的父亲官高一等,往日宁氏在家里已是压着她一头了,这厢见宁氏朝她们二房的女儿循循道来这番话,好处又轮到大房手里去了,白氏这昨晚方才定下来的心又乱了一些。
她略有些慌乱朝小姑子望去,却见小姑子浅浅一笑,泰然自若回道:“祖母着实高看欣娘了,欣娘谢过祖母的金口玉言,既然如此,那恭敬不如从命,欣娘就不推拒了,就此收下祖母和大伯母的好意。”
孔家送得起这份礼,如今的苏府也回得起这份礼。
孔欣不是易被外物所染之人,她嫁的良人要的也非金银俗物这么简单,且她公爹乃曾名满天下的状元,便是如今的读书人也无人不识他,从她依她父亲所言嫁进苏家那日,她就走了一条清贵之路,苏府若是不成便罢,她安安份份当一辈子读书人的娘子便就是,苏府如今成了,她也非他人三言两语就能绕进去的。
“那就好,妹妹果然大度。”宁氏见孔欣收下了,她回苏府的主要目的便已办到,回去也好交差了,便放下了心。
孔欣送走了长房的大嫂和自家的大嫂不久,就见自家大嫂去而复返,对着她欲言又止,孔欣见嫂子有话想说又说不出口,不禁莞尔,与其道:“嫂嫂恐是怕我的心偏向了祖母那边?”
白氏叹息,“母亲你也知道的,而我,家里有着祖母和大伯母在,哪有我说话的地方,妹妹往要是想用到家里的人,我就是想帮,也是有心无力。”
“祖母岂是那般好用的?”孔欣也不与自家亲嫂子客套,道:“她就是想帮,我家大公子也不会让我张这个口,嫂嫂放心,就是不放心我,也要放心我家大公子和大哥,且这些年来,帮我和居甫的,从来只是父亲和大哥,我家大公子那个人,你也知道的,恩怨分明,是个喜欢明算帐的。”
“哪有这么说自家夫郎的?”说到妹夫,其城府就是公爹也是叹服,听她家明郎说当年其小小年纪的时候就知道用计用谋为自己寻求好处了,且还在苏国公府以首的苏氏一族手中活了下来,要知当年他进都城读书赴考,苏氏一族当中可是有许多人想让他消失的,白氏见小姑子故意说低其夫,嗔道:“你家大公子呀,那可比你大哥厉害多了。”
见嫂子不再郁郁,孔欣微微一笑,道:“看来嫂嫂心里有数,那欣娘就放心了。”
“哪有什么不放心的?”得了点醒,也是得了保证,白芸也是放心去了。
当日傍晚孔欣随婆母去小姑子处看其那双儿女,便在路上与婆母说起了此事。
苏夫人佩二娘听罢,道:“回头我帮你多添两份礼还回去便罢,你莫要放在心上。”
说罢,佩二娘把儿媳妇的小手挽到手中,道:“我们家就居甫一个,现下你带着仁鹏,我就帮你主点事,等你空了点,这府里上上下下都是你的。你和居甫在都城独处多年,照顾陪伴他,不知帮他度过了几多难关,还替他生下了仁鹏,我们两老既然回了都城,你爹回来之前就和我说了,帮苑娘的,我们已经帮过了,从今往后,我们就得为你们了,以前我们偏着苑娘,往后我们就偏着你们,这家里再如何,万万也闹不到让你回去救助娘家人的时候,要不你爹和我的脸面也没处搁去。”
孔欣听得脸颊绯红,久久说不出话来,等到了小姑子去,她又听她婆母把刚才的话又与小姑子说了一遍,只听小姑子听罢,当下就颔首道:“嫂嫂嫁给了哥哥,就是外头的称呼都是苏孔氏,她是苏家人,有什么事自家解决就是,用不到往回搬救兵。”
苏苑娘自身倒是常常往回搬救兵,是以说罢又道:“要是那救兵偏心嫂嫂,能为嫂嫂出头大杀四方,那救兵也还是要搬的,就像若是常伯樊对我不好,我也是要往回找爹爹娘亲的。”
“嫂嫂,孔二叔和孔兄长也是信得过的。”苏苑娘说罢,便又与嫂嫂道。
小姑子也当真是敢说,她说得甚是自然,毫无矜持,孔欣却是臊红了脸。
佩二娘见呆娘子又开始呆言呆语了,手指连戳着她的额头不止,笑骂道:“你嫂嫂比你聪明多了,轮不到你给她支招,且你搬的什么救兵?伯樊有什么对你不住的,你到如今还要编排他?”
“是极,”苏苑娘也知晓她还残余着一些不相信自家当家的毛病,“娘亲说得对。”
“认错也是认得快,就是心里想什么,我还是弄不明白。”佩二娘见呆女儿听到她说罢从今往后爹爹娘亲只偏心哥哥也不说话,笑叹着又道:“你可听清楚了,往后你哥哥嫂嫂要比你的事重要,你要是找回娘家来,跟着他们有冲突,我们可是不帮你的。”
“是了,”苏苑娘颔首,“苑娘知道了。”
她会自己帮自己的。
等常伯樊和她离开都城后,就是她与父母真正分道扬镳的那一日,也许从那一天开始,她就会是真正的常苏氏,独属于常伯樊唯一的那个妻子和女人了。
常伯樊兴许会为此高兴。
母亲与嫂子的到来,又让苏苑娘仔细询问了她们一些有关于中馈的事情。
往日她皆依着自己的性子来,常家亦是家大业大,她便是管得不好,自有常伯樊为她一笔勾销,没有与她清算的人,苏苑娘便是做什么都对,如今常家为帮樊家一族置养活举族之业,几近断了钱财,常伯樊又揽了皇帝吩举的诸多活计,短时日内想来家里也进不了大项,苏苑娘身为当家主母,就得想着省银子的事了。
见女儿把自己说的省银子的事项一一记下,佩二娘对其甚是爱怜,摸着她的小头颅叹道:“有心了,你爹和我也没想到,你还能想到这一步,还做到了这一步。”
常伯樊倾其性命只为和她在一起,是为她夫;她倾其所有助他在意的人安身立命,亦是为他妻。
这富贵日子,苏苑娘过的多了,紧一点的日子,过过也无妨,她道:“娘亲莫担心,你且想着我日子难过,常伯樊还会从牙缝关里省下所有的给我过,他日子比我难过多了,你只要想想女婿过得比苑娘惨淡,你就无怨言了。”
佩二娘一个弹指叩到她头上,哭笑不得,“我没有怨言,我只担心你把为娘气死。”
见娘亲笑了,苏苑娘浅浅一笑,弯了眼眸,“娘亲,苑娘不苦,常伯樊对我很好。”
那倒是。女婿那个人呐,明明起初不合苑娘的意,到如今无论哪处皆一一合了苑娘的心,他是如何办到的,佩二娘那是看在了眼里,连不遗余力扶助妻家也是为讨妻子欢心,就是他岳父老子,如今也是挑不出他一点错来。
*
常伯樊即将起程去守沙镇,苏苑娘把家里有的银子皆拿了出来,官票子她准备了一叠大小不一的,又准备了几匣子零碎的金子和银子。
“用不着如此之多,”苑娘从小从未缺金短银过,手脚也大方,拿出家中九成银子为外祖一家置办家业便罢了,现在唯一剩下的那点子也让他带上,常当家也是颇为无奈,“我只是赶路去接人罢了,也无需过多打点,中间花不到什么银子。”
“你带去,中途要是没用完,你到了地方就都给外祖,”苏苑娘道:“指不定外祖有要用银的地方呢。”
常伯樊怔然。
“往后就不给了,这一次能多给一点就多给一点,侯府处你莫担心,澜叔叔说了,侯府他会帮着我打理,侯府的修正之处就交给他了,不花我们银子,他到都城到处去收收他以往的人情就够我们侯府使的了,都城里好多卖货的人家都欠着他东西呢。”苏苑娘道。
见她把亚叔圣医都用上了,常当家啼笑皆非道:“你们说过了?”
“是呢,澜叔叔还要给我银子,我没要,不过侯府他往后也要住,他想打点我就让他打点了。”二爹爹花了银子,住的也心安,侯府里下人也会把他当主人看,他使了力,外面的人也没话说,是以苏苑娘就答应了下来。
“是了。”也罢。
“当家,就让澜叔叔打点罢,往后那也是他的家。”苏苑娘与丈夫道,这当中唯有常伯樊恐名声受累,侯府还要她认的二爹出银子修整,说出去对常伯樊名声不太好。
“好。”
“莫要不快活。”苏苑娘见丈夫过来抱她,她便就着他手上的力气坐上了他的膝腿处,嘴里道:“你名声坏点不是什么坏事,你若是名声太盛就会有太多嫉妒你的人,还是让他们认为人人皆可打败你的好。”
“是了。”苑娘说得对,温香软玉在怀,常侯爷把下巴搁在她肩头,闭眼假寐,歇了那在外就没歇停过半刻的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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