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萧影如癫似狂的样子,又听他说“如今更投来绝命书,陷害我杀了天山四老。在你心里,究竟想置我于何地?”这样的话,白若雪心中隐约觉着:“这件事情,只怕是另有蹊跷,如此癫狂之下,他岂能再说假话?他现下装模作样,意在欺骗于我,这倒并非不可能?可他对我白若雪,说得上一无所求,又来欺骗我作甚?若他有轻薄之意,时机一大把,我岂能安安稳稳站在此处?若要虚情假意,博得我的欢心,却也没这个必要。我不顾一切跟了他,他又何必多此一举?他想将天山派这场大仇,从此掩盖过去,也不必在我一个人面前煞费苦心,毕竟天山派之仇,乃举派之事,我一介天山弃儿,他在眼前使好卖乖,又有何用?”
她虽性情热辣冲动,眼前景象,却是显而易见,心里只需粗略一寻思,便将之想得入情入理。只是想到萧影心丝所系,只在朱瑶一人身上,她心里大觉不是滋味。
萧影满腔愤懑,无处宣泄,周边树木,遭殃非少。
这时理智稍复,整个人如同虚脱,委顿于地,心死如槁木,一边流泪,一边喃喃道:“瑶儿,你我天涯路窄,非要到我死你活的地步么?我萧影只不过贱命一条,碍着你什么了,你何必又要将我逼上绝路?你父皇杀我爹妈,你倒一点自愧之心也没有,现下对我这个孤儿,还要赶尽杀绝,你的心肠是铁石做的么?”
仰天卧地,瞧着天上白云悠然飘过,不由自怜自伤起来:“来如流水兮逝如风,不知何处来兮何所终……”反反复复将这句诗词吟念。
白若雪听来,心下亦为凄凉。
念得一阵,突又似想起何事,他自言自语道:“瑶儿,你在信中说‘心有所属’,你是喜欢上了谁?他人一定不错,待你也有我这般好么?只盼你一生平安喜乐。我死后,你必定也不会为我掉一滴眼泪,那也无妨,我的死,得能换你一生完满如意,又有何憾!”
白若雪将他的一席话听进耳去,又是感动,又替他伤心难过:“想不到他对朱姑娘情深如此,明明是她害得他这个样子,还痴心依旧,盼着人家一生平安喜乐。”
再想想自己何不如此,先自以为萧影杀了四位师叔,还巴巴跟他在一起。人间情情爱爱,大抵如斯,却又能怪谁去?
不由幽然唱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吟得数句,不觉泪湿双颊。
两人正在黯然自伤,蓦地闻得哈哈两声笑,转眼便有一荷衣女子飘身近前。听得白若雪吟唱,她似有所感,身在数丈之处站定,亦是悠然自吟:“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哈哈,这诗句我最爱听不过,你这妹子小小年纪,与萧影这小子卿卿我我之际,还念这诗句,做甚?知道他快要死啦,这才吟来,想以死相报,是不是?”
白若雪陡见此人,心下一凉,叱声道:“幽情妖姬,你得偿所愿,与那个假吕洞宾结成夫妻,还不称心如意,又想来祸害于人么?”
幽情妖姬冷笑一声道:“白妹子,你的嫉妒心,恁地也强,你知道萧影心里没有你,与他不能燕好,便瞧旁人不顺眼,硬要说宾哥是假,是不是?我现下心中欢喜,倒也懒得与你这小姑娘较真。我最爱看人家为了情情爱爱,闹得鸡飞狗跳,原本为报残月老贼道夺夫之恨,今日非杀你不可,现下见你这小美人儿可怜兮兮之貌,倒也不必再杀你啦!噫,你怎地站着不动,是不是萧影情伤过重,点了你穴道,想要在你身上发泄发泄?你何不遂了他之意,我也好在旁边瞧瞧,乐呵乐呵!”
白若雪羞愤难当,骂道:“臭妖姬,你哭鼻子的日子还在后头呢,那吕洞宾分明便是个假得不能再假的冒牌货,只你眼瞎,还当他是情郎。你的武功不及萧大哥,瞧不一掌劈死你!”
幽情妖姬一凛之下,哈哈大笑道:“一个半死不活之人,岂奈何得了我幽情妖姬,笑话!”
她听白若雪提到萧影,先是心下惊惧,随即见他四仰八叉躺卧地上,神智恍惚,顿即宽心。
她边说边走到白若雪身前,伸指轻轻一点,便即解开她身上穴道,冷笑道:“你的崔赫哥哥马上便到,见到你这个样子,他定然心下难过,我先替你解开穴道,免得他说我忘恩负义,虐待了你这冰肌玉颜的红粉知己。”
白若雪心下怒极,本拟与幽情妖姬拼死一搏,但听崔赫即刻便到,心想那个假吕洞宾定会同来,萧影眼下毫无斗志,只怕要吃大亏。
穴道一解开,转身奔到萧影身前,躬身拉了他一把,急切道:“萧大哥,咱们快些逃走!”
萧影浑然不理,将手一挣,脱开她的手。
幽情妖姬在一旁嘲笑道:“哎哟哟,明知人家心里想着别人,还这般不要脸,定要将热脸嘴去碰冷屁股,你这小妞儿羞是不羞?如你这般犯贱,索性给这小子下点迷魂药儿,与他大被同眠,挨得一年半载,生个胖小子,他还将你甩得脱?”
白若雪一听之下,又羞又怒,骂道:“老不要脸!”
幽情妖姬也不发怒,笑道:“我当年要如你这般不要脸,早便与宾哥生了十个八个胖小子……”
话未说完,“吕洞宾”飞奔而来,出口便道:“小倩,哪来这多啰嗦,何不一刀宰了这小子!”
幽情妖姬呢语道:“人家与你初初完婚,心下快活着呢,不想便杀人,逗来玩玩倒也痛快!”
“吕洞宾”瞧了一眼萧影,对幽情妖姬道:“这小子留不得,叫他翅膀硬了,日后咱俩性命难保!”说着抽出身上宝剑,飘身上前,狠狠一剑朝萧影胸口刺到。
白若雪见萧影委顿如初,剑尖刺来,浑似不觉,深知假吕洞宾手中宝剑厉害,这一剑若给他刺中,萧影性命必是不保。慌忙斜剑向“吕洞宾”腰眼刺去。
她这招围魏救赵,意在叫对方不得不自保。
“吕洞宾”出手之前,便已在心下思定,白若雪倘或挥剑来挡,宝剑对破铜烂铁,她手中的长剑定然一削即断,倒也不放在心上。全没想到她毕竟是名门之后,造诣眼见颇也不低,这一剑刺来,又是出其不遇,自己的肚腹险要给她刺穿。
危急之下连忙收剑变招,嘴里道:“待我先拾掇了你!”挥剑横削。
白若雪不敢与他宝剑相碰,闪身急跃,却是慢了一着,对方出剑奇快,全无闪避余暇。眼见便要自腰肢给削为两截,不由惨然色变,只叫得一声:“萧大哥……”
蓦见一物远远飞来,托地砸在“吕洞宾”拿剑的右臂之上,他身形一晃,剑锋缓得一缓,白若雪借机跃开。
崔赫气喘吁吁奔了过来,一脸惶惶道:“韩……吕真人,休下杀手!”
“吕洞宾”停手道:“杀她做甚?只怪她碍手碍脚,坏我好事!”
崔赫瞟了一眼萧影,怒声道:“师妹,你性命不保,他却在一旁不管不顾,这等窝囊废,你还死心塌地跟着他!若非我来得及时,你还有命在么?”适才确是他飞来一石,救了白若雪一命。
白若雪想想方才一幕,也自心寒,却朝崔赫道:“便算我死了,也胜过跟了你!”
崔赫道:“师妹,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你,我也是逼不得已啊。”
白若雪道:“天底下,逼不得已的事多了去,你心眼儿不好,怪得旁人么?”
崔赫一听之下,气往上冲,拔剑扑身刺向萧影。
白若雪横起一剑,封住他去路,边格挡边哭道:“萧大哥,你死了啊,非要若雪给人家逼死了,你才肯醒么?”
萧影心伤之余,巴不得有人前来一剑杀了自己,是以两次危难,均是闭目不理,哪里还顾得了旁人的死活。
白若雪这句话一出,如同当头棒喝,想到父母屈死,想到这一生自己不知受过多少艰难困苦,尽都咬牙坚挺了下来,唯独“情”字这一关,何以叫人肝肠寸断,竟致让自己变成一滩软泥?
“不,我不能就这样死去,爹妈大仇未报,身负种种冤屈不白,我这般死去,爹爹妈妈在地下焉能瞑目?非但天下人会耻笑于我,便连瑶儿,也会笑话于我。若雪孤苦无依,对我又是一心一意,岂容她任人玩弄宰割?”
想到这些,不由豪情大炽,飞身而起,凌厉无俦的一掌,迎着崔赫剑锋直劈上去。
崔赫先是见萧影死蛇一般,陡然这般宛若飞龙现世,一呆之下,全然忘记闪身避开,硬挺挺持着长剑,只等萧影这一掌劈来。
白若雪心下大骇:“你疯了么,用肉掌去对人家剑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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