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空向来最是性急且躁,第一个道:“哪管他龙潭虎穴,还有咱们中原武林不敢闯的地方?自然要去!”
人群中没被邀请的人早已忿忿,这话一出,便有人接口道:“嘿嘿,师太一向左打青龙,右踢白虎,这小小的晋王府,自然不在话下!”
了空听这人话中满含讥讽,只是眼前密密麻麻站满了人,话音由人丛中透出来,无以分辨何人所说,怒道:“是谁,给我滚出来!”说话间眉毛倒竖,双目似电,在人群中急扫来去。
人众素知这个了空师太脾气不好,平日里一句话不和,说动手就动手,哪管你有理无理。当下双目哪敢与她对接,都忙不迭的或是低头,或是避开。
眼见了空不揪出说话的人誓难罢休,怀远双手合什,忙圆场道:“师太息怒。赴宴与否,当下得快些决断,晚了只怕会开罪于晋王。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儿终是人家的地盘,凡事便得多担代点。”
了空收敛怒容,说道:“贫尼方才话已说明,纵使你们都不去,老尼单枪匹马,这个晋王府,定要闯他一闯!”话语铿锵有力,慷慨激昂,倒似将要赴的是刀山火海。
这时人丛中又有人说道:“要你去吃饭,又不是去打架,须不用这般……”言犹未了,却被了空瞄个正着,一枚“翠羽针”激射过来,嗤地一声,正中那人舌尖。
好在针上无毒,其疼痛却非一般人能忍受。那人满嘴鲜血,趴在地下直打滚,却不知姓甚名谁,身系何门何派?
这翠羽针是峨嵋派的独门暗器,因针体呈碧绿之色,形状又极其特殊,驰誉江湖,武林人士无不熟识。了空向来自负,又自诩身居名门正派,是以不屑喂毒。
那人陡一中针,同门只道了空仅凭两句难听话,便就妄下杀下,纷纷抽出兵刃,欲要上前理论。却见这个受伤同门一嘴鲜血,滚在地上只是惨叫,一时未死。一来心里想着了空乃是中原武林副盟主,兼之武功了得,胳膊拧不过大腿,二来这个同门既还活着,且先看看情况再说。
言念及此,都收起兵刃,过去查看这个同门伤得怎么样。见他伤未及要害,舌头中针,血自然流得多,当即替他拔出翠羽针。
众人及其几个同门,原先心里还想着了空下手未免太过狠辣,此刻见中针者并无大碍,心下也自责怪这人多嘴多舌,自讨苦吃。了空女尼虽然性急,说话做事向来率性而为,有时着实有其令人着恼的地方,但她一介女流,却是颇具铁骨,爱憎分明,倒也有着人所不及的地方;再则此番中原武林上万之众,不远千万里而来,岂能因为这点小事,坏了共抗鞑虏这件大事。
这人折辱了空这几句话,倒是大合屋上萧影的味口,特别当他说到“左打青龙,右踢白虎”这句时,差点没从屋顶笑掉下地。
回想两年前在归鹤山庄,花间派师徒九人差点死于她的剑下,他心里一股闷气就不打一处出。当那人被了空的翠羽针射中,他恨不得飞身下去,和这个心里骂了不止一次的“老贼尼”痛痛快快打上一架。但想此时自己的武功多半不是这个“老贼尼”的对手,更重要的是,瞧她铿锵赴宴那神态,心里委实也有些儿被她的气概所折服。
当众人救起滚在地上中针那人,楚天河心知此时若有人从中挑拨,将事情闹大,到时一发不可收拾,只怕要闹个没完没了,于是抢着话头道:“众位此来,干系重大,明日之事,咱们得及早计议。依楚某之见,晋王府定当要去,只是需得加倍小心。某闻晋王李存勖并非气量狭小之人,此去一则打探虚实,为明日之战做准备,二则定当竭尽全力说服李存勖与我中原武林携手,共抗辽人鞑子。”
怀远道:“楚大侠说的甚是在理,不知虎帮主及各位意下如何?”
虎一通道:“一通空有一身蛮力,打架还行,这出主意嘛,却是不大在行。但凭大师定夺,纵然刀山火海,虎某愿往!”
泰山派掌门雷历风性情也极为直爽,随声附和道:“虎帮主说的对,但凭大师所使,指东打东,指西打西,雷某绝不会指东打西……”
话未说完,人丛笑成一片,但都只觉他话说得好笑,人却是条汉子。
肖扬道:“不错,就算晋王府是龙潭虎穴,我肖某当先开道,义无反顾!”
其余受邀几人均较老成持重,个个面色凝重,似有顾忌,欲言又止,直把个了空气得脸色发青,最后忍无可忍,怒道:“我看有些胆小鬼,想当缩头乌龟不敢去,那便别去吧。怀远大师,太阳都下山了,咱们这便动身?”
其余未说话之人倒非胆小怕死,只是意犹未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听了空这么说,心里虽有气,但还是随了大伙一同前往。其余未被邀请之人自回落脚客栈,用膳就寝,不在话下。
萧影心想,楚天河他们孤军前往晋王府,凶险难料,莫被人家晋国误会,当他们饺子包了。不如自己跟了去,隐在暗中,出了什么岔子,也好及时相助。危急关口,旁人可以不救,楚天河楚叔叔却是非救不可的。
当下沿着一行人去往的方向,径往屋顶树尖,鸟雀般飞奔跟随。
晋王李存勖礼数也颇周,带了大小官员几十号人,亲自前来王府门口相迎。李存勖年岁尚轻,看似不足三十,貌相稳重,瞧起来是大智若愚一类人物。
众人入席,李存勖命手下将酒菜一一用银针验了毒,端起酒杯,一饮而入,连干三杯,这才一一向众人敬酒。
众人见他性情颇为豪爽,大合自己的性情,平日行走江湖的豪气便上了来,虽在王府之中,倒也无拘无束。
少林、峨嵋两派向来不沾荤腥,喝酒更是大忌,便以茶代酒,回敬了一巡。李存勖又命人另呈上斋饭。
原想此去多半便是鸿门宴,不想见面之下,却是相谈甚欢。说起朱温时,席间众人无不破口大骂,直斥其非。
李存勖酒过数巡,脸上渐渐泛上了红,长叹一声道:“朱温这窃国贼,荼毒唐室,杀死哀帝,恬不知耻做了皇帝。我等大唐忠良,是可忍孰不可忍。想父王在世之时,每叹圣上被人胁持,却因兵微力寡,无以南顾清君侧,便是咬牙切齿,恨不能将朱温老贼碎尸万段。父王每日与朱温交战,唯盼早日攻入洛阳,将朱老贼绳之以法,解君王之危,救万民于苦。哪知数年来,寸功未建不说,还损兵折将。父王救主心切,却大事难遂,终日郁郁寡欢。五年前,朱温在开封称帝,父王听闻此事,立时呕血不止,卧病一年,含恨而终。”
他说话时面色凄楚,眼框湿润,几要落下泪来。
在场豪杰无不为之动容,都连声叹惜道:原来老晋王却是这样仙逝的,可惜啊,真是可惜!
李存勖续道:“父王弥留之际,千叮咛万嘱咐,让小王穷尽一生,以光复大唐江山为已任,收复中原后,国号定要以唐命之。每日思及先王之重托,小王便是寝食难安,痛心疾首。小王总觉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件事情,终怕是要在小王手下付诸东流!”
虎一通道:“晋王休要心忧。晋王年岁尚轻,朱老儿却是六十有余的人了,还能横得几时!”
楚天河道:“朱温虽然霸占着大半个中原,然则所得民心者寥寥。俗话说,得民心者得天下,朱温那个皇帝,定然当不长久,晋王何须伤怀。”
怀远和尚道:“虎帮主和楚大侠说的甚是有理。晋王殿下仁政爱民,颇得天下人之心。民心所向,终有一日,殿下便不做天下之主,只怕也不成!”事情果然被他言中,十余年后,李存勖率师南下,攻破开封,建都洛阳,登基为帝,史称后唐。
肖扬眉目一扬,说道:“晋王不是还有咱们中原武林吗?”
此话一出,众豪杰眼中无不泛着异样神情,不约而同都在心底想:肖扬原是契丹辽人,并非汉人,十岁上下,随父亲南迁至燕国一带定居。那时便连契丹也属大唐治下,胡汉之界,倒也分得不是很明显。他长大后,对中原大地颇为神往,便背井离乡,混迹中原,渐渐便以中原武人自居。中原武林人士大多知道肖扬的身世来历,但他一向在江湖上行侠仗义,性情豪迈爽直,是以大家都不挑破他的身份,俨然将他当成了汉人看待。
听到肖扬说“咱们中原武林”这几个字,众人自然而然心头一凛,但随即恢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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