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湖文化,录音室。
一堵透明的玻璃墙后,廖辽正闭着眼睛,缓缓地调整呼吸。
玻璃墙外,坐了四个人,除了一名录音师之外,还有李谦、何润卿,和凑巧过来闲逛的周晔。
正月初四,李谦就带着谢冰回了顺天府。
第二天,廖辽也回来了,而随后,李谦跟何润卿通了个电话,大家一拍即合,没等公司里的普通员工们恢复上班呢,他们三个就先一步回到公司,开始了工作。
等到大年初七,工作人员们≦◇万≦◇书≦◇吧,ww≈w.w●anshub≡a.co↑m纷纷回归岗位,廖辽他们却已经是在公司待了两天了,年前因为要参加春晚而不得已断掉的录音状态,也已经重新找了回来。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加上上辈子,李谦前前后后在音乐圈子里混了二十年了,说到唱功、说到职业素养、说到对自己嗓子的把握和掌控能力,廖辽和何润卿简直是所有歌手的典范和楷模,前后两世李谦认识的、听说的那么多职业歌手都加一块儿,她们俩也绝对是排名最靠前的几个人之一,她们的嗓子,几乎随时都有、随用随在。
像周晔,他当然也敬业,也很注意保护自己的嗓子,他本来是很亮很高亢的一把好嗓子,可是过了一个年回来,听说廖辽在明湖公司这边加班,他就过来做客,说笑间大家亮亮嗓子,他的声音的稳定度、亮度,充其量只能发挥出正常水准的百分之六十,可廖辽,哪怕是刚从老家赶回来。一路舟车劳顿。一张口。那也绝对是八十五分往上!
而调整了两天之后,感觉彻底找回来了,她的嗓子随时都能发挥到九十五分以上——这对于一个歌手来说,简直是超级的黄金数据!
周晔对此,简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玻璃墙内,廖辽觉得自己呼吸调匀了,张嘴试了几个音,然后就冲外头比了个大拇哥。
录音师向李谦看过来。李谦点了点头,道:“开始吧!”
说话间,几个人都戴上了监听耳机。
音乐起,廖辽眯着眼睛,随着音乐微微地摇摆着身体,然后掐准了气口准时开嗓,“我有花一朵,种在我心中,含苞待放意幽幽,朝朝与暮暮。我切切地等候,有心的人来入梦。”
周晔听得摇头晃脑。一副无比享受的模样。
何润卿则是闭上眼睛,随着廖辽的歌声而缓缓点头,似乎是在称赞廖辽对这首歌的感情那细致入微的把握。
而这个时候,李谦却是抱着肩膀,出神地看着玻璃墙后仍在摇晃着身体的廖辽。
《女人花》这首歌,从技术角度来说,很难说会对廖辽产生什么考验,事实上,它的曲调、歌词,以廖辽的实力,要掌握住它,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哪怕是其中那一份典雅蕴藉的感情,对于她来说,也几乎不存在什么问题。
对于制作人来说,就算要鸡蛋里头挑骨头,都不好找。
能够困扰李谦的,只能是前世那个经典的声音。
梅艳芳的嗓音,并不是绝对的优秀,尤其是跟廖辽这个级别的嗓子相比,她的综合唱功、嗓音的出色程度,甚至是对自己嗓子的控制力,都要明显逊色了一截,但是,梅艳芳是一个特别擅长使用自己嗓子的歌手,尤其是她嗓音中的那一抹低沉的磁性,深情而婉转,遍数中国流行歌坛三四十年,不要说超越,能跟她掰掰手腕的,都不超过一个巴掌数。
所以,梅版的《女人花》,不可避免的成为了李谦心里的一道坎。
不过还好,不管是因为看到李谦为新专辑定名《女人花》,让廖辽感知到了他对这首歌的看重程度也好,还是这首歌本身的确打动了她也罢,总之,在本身对待每一首歌都无比用心的基础上,对待《女人花》这首作品,廖辽还要越加了几分琢磨,所以,她演绎出来的版本,几乎让李谦无话可说。
第一遍,在第二段的时候有个气口入的略差了那么一点点,第二遍,她的嗓音似乎没有完全打开似的,下潜的不够,没有完全把这首歌所需要的低音中的磁性诠释到完美,第三遍,开口唱了三句,廖辽就自己打断了,似乎是感觉不大对。
但是,这第四遍,她做到了无可挑剔。
…………
廖辽唱得动情,李谦听得入神。
一直到音乐声彻底落下,廖辽睁开眼睛,录音师冲她比了个大拇指,廖辽笑笑,这才注意到李谦的异常。
他似乎正在看着自己,但对视之下却发现,他其实是在走神。
目光茫然而浑无焦点。
何润卿领头鼓起掌来,周晔则是摇头叹息着,一边鼓掌一边感慨道:“廖姐的唱功真的是……佩服啊!”
掌声和说话声惊醒了李谦。
注意到廖辽探询的目光,李谦冲她笑了笑,竖起大拇指,然后才扭头看向录音师,问:“效果怎么样?”
录音师耸耸肩,笑道:“在我看来当然是完美。”
李谦笑笑,扭头看向何润卿和周晔,周晔当即挑起大拇指,“没的说,完美!”,何润卿也点点头,“我觉得应该是没问题了。”
李谦点点头,整个人靠到椅背上,右手摩挲着下巴。
录音室里的几个人,不由得都安静了下来。
周晔固然是有些惊奇,实在是想不明白,廖辽都已经唱到这个水准了,李谦为什么一点都不高兴,反而是一副愁绪满怀的样子,何润卿也是忍不住跟录音师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很是有些不解。
只有玻璃墙背后的廖辽,倒是一点都不着急,干脆双手插兜。什么话都不说。也不急于从里面出来。只是隔着玻璃墙,看着李谦。
片刻之后,李谦起身,在录音室里缓缓地踱起步子来。
大家都是大眼瞪小眼。
过了一会儿,周晔凑过去,对录音师小声道:“给我回放一遍。”
录音师点点头,但是,还没等他动作。何润卿就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竖起食指,冲他们两个“嘘”了一声,且表情异常严肃。
周晔愣了一下。
看出何润卿眼神中的认真,他眨了眨眼睛,没敢说什么,只是随即扭头看向李谦。
在这个圈子里,李谦写歌的能力,早就已经不会有任何人质疑什么了,而他的制作和监制的能力。在圈子里也堪称是有口皆碑。但是,外边的人再怎么传说。再怎么说的有鼻子有眼的,都不如亲自跟他合作过一把的人,来的感触更深。
像廖辽,像何润卿,像已经解散了的五行吾素,在跟李谦合作的时候,别管是不名一文时,还是大红大紫后,她们每一个人,都对李谦言出必从,几乎从来都不曾有过丝毫的质疑。
对于李谦的感觉,对于他对作品的把握和掌控,她们几乎是无条件的信赖和依靠。
而每当出现像现在这样的状况,当李谦在录音室里陷入某种沉思,她们都会下意识地保持绝对的安静,而不愿对李谦的思路有丝毫的干扰和影响。
因为每当出现这种情况,往往意味着接下来的录音,会有很大的方向调整。
而事实早就已经一次又一次的证明过了:他的调整,总是正确的。
…………
房间里安静得针落可闻。
只有李谦缓慢而僵硬的脚步声,不断地响起。
大家连呼吸都刻意地放轻了,耐心地等着他考虑清楚。
几分钟之后,终于,他站定,深吸一口气,突然转身走回来,也不按通话键,隔着玻璃墙,大声对廖辽道:“拿起谱子来,注意,再降半个K,试一试。”
何润卿愣了一下,旋即蹙眉苦思起来,周晔闻言却是吃惊地张开了嘴巴。
一首歌,眼看就要录完了,却突然要降半个K,这一降,听起来简单,但对于歌手来说,却要从头去练歌、去寻找感觉,简直比重新练一首歌还要更难!更不要说此前录好的伴奏也就随之作废了,要重新排练,重新录制了。
但是,李谦一言出口,廖辽只是稍微愣了一下,随后就拿起面前支架上的谱子,开始看谱,而何润卿也只是蹙眉苦思了片刻,随后就点了点头,居然没有发表哪怕一句意见。
录音室里最大的两个大牌都没说话,都毫无异议,周晔只是死皮赖脸地过来非要蹭听的,当然更不可能、实话说也不敢、而且没资格说什么了。
不过,说过要求之后,拉开椅子坐下,李谦又想了想,又抓过麦来,按下通话键,对里面的廖辽道:“你不要想别的,我只是想试试,所以,找一下K,没有伴奏给你,清唱几句,让我听一听感觉就好。”
廖辽闻言抬起头,冲外面点了点头。
然后,她又重新低下头看谱子,开始小声地哼唱起来。
这个时候,何润卿才终于凑过来,小声问:“你觉得降半个K效果会更好?”
如果是在平常,李谦大约要跟她解释几句,甚至很多时候,哪怕何润卿不主动问,为了培养她的幕后制作能力,每遇类似的变动,李谦也总要主动地跟她解释一下。但是这一次,何润卿主动问了,犹豫了一下之后,李谦却只是笑了笑,道:“只是一种感觉,突然想要试试再下潜一点的效果,还不一定。”
何润卿点了点头,拿起身边的谱子,抓过一支笔来,在上面比比划划,把降下去的K都标出来,然后竟也小声地哼唱起来。
对于这种情况,录音师已经是司空见惯,丝毫不觉有异,第一次近距离旁观李谦工作的周晔却是有点又惊又奇,眼睛眨呀眨的,目光不断地在李谦、何润卿和廖辽身上转来转去。
…………
足足十几分钟过去了,除了玻璃墙内外的廖辽和何润卿的小声哼唱之外,录音室里别无响动。
廖辽仍在低头寻找新K的感觉。何润卿也在皱着眉头轻声地哼唱着。似乎是在用心地体会着李谦突然要求降半个K的原因之所在。
但这个时候。一直闭目养神的李谦却叹了口气,然后睁开眼睛,按下通话键,对着话筒道:“算了,别练了,就按照刚才那个版本吧,其实已经足够好了!”
廖辽愕然地抬起头来。
何润卿也惊讶地看过来。
玻璃墙内外,大家纷纷都不解地看向李谦。
李谦做了个手势。似乎是想解释什么,但是到最后,他却只是苦笑了一下,摇头道:“刚才只是突然冒出来的一个想法,但是刚才我自己又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不试也罢,其实刚才那一遍,真的已经足够好了,这也就行了。”
除了李谦。在这个时空里,不可能有人听过梅艳芳版的《女人花》。更不可能有人会有那样的一种“低音情结”,而李谦也不可能把真正的原因说出来。
事实上,结合廖辽的嗓音特点,眼下这个廖辽版本的《女人花》,在拿给廖辽看的时候,就已经被李谦升过K了,是更适合廖辽的嗓音去发挥的。
所以,当李谦自己从那种情结里走出来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其实只是记忆里的某种味道在作祟罢了,升过K的廖辽版,其实并不比梅艳芳版差的。
既然如此,记忆什么的,情结什么的,还是抛到一边去吧。
这个世界上,已经不会有梅版的《女人花》了,即将成为一代经典的,将会是廖辽版的《女人花》。
但是毫无疑问,这个时候,李谦这个忽然而来、又忽然而去的决定,单凭他那几句简单的解释,是不足以让廖辽和何润卿两大内行释疑的。
毕竟,这可不是什么细微的调整,这是在录音已经可以宣布完成的时候,又突然提出的要降K!
于是,想了想,廖辽突然道:“我刚才找了找感觉,貌似还不错,要不,我先唱几句,你听听?”
何润卿闻言当即点头,附和一般地对李谦道:“我刚才也试了一下,虽然本来已经够低了,但是如果再降半个K,似乎别有一番味道?让廖辽试试吧!这个音区,虽说低了点,但廖辽的嗓子,还是没问题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的声音在这个音区也是很好听的。”
李谦闻言,看看廖辽,又看看何润卿,手掌在下巴上摩挲片刻,无奈地摇头笑了笑,最终却还是对廖辽道:“也行,你要愿意试,那就试试。”
廖辽点点头,重又低头看谱。
片刻之后,她开口清唱道:“我有花一朵,种在我心中,含苞待放意幽幽……”
刷的一下,周晔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
那一瞬间,廖辽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似乎是一下子刺穿了他的灵魂,让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汗毛都一下子就站起来了!
“……朝朝与暮暮,我切切地等候,有心的人来入梦。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只盼望,有一双温暖手,能抚慰,我内心的寂寞。”
最开始,廖辽的声音有着些微的生涩,唱起来不如已经练熟的原K那么圆转如意,但唱着唱着,似乎是廖辽自己也感知到了声音再次下潜半个K之后,那种入骨欲酥的婉转深情,于是,她越唱越投入,越唱越是饱含深情。
到最后,她几乎已经浑然忘我。
一如刚才那般,她的身体微微地摇摆着,动情地闭上了眼睛。
而这一刻,李谦则是痴痴地看着她。
鼻端有一种酸涩的感觉袭来,听到一半,他已经不由得就努力地向后仰头,这才勉强控制住自己内心的某种悸动。
就是这个感觉,就是这个味道!
就算是梅姑复生,就算是梅姑亲聆,也要为之击节叫好!
…………
清唱完毕,廖辽缓缓地睁开眼睛,面带微笑地看着玻璃墙外的李谦。
李谦也微笑着,冲她竖起大拇指,毫不掩饰心中的激越与赞赏。
但此时,不止是何润卿和周晔,就连那名录音师,也是不由吃惊地看着李谦——显然,这首歌最终进化到这一步,作为一个从头到尾的亲历者,虽然他很有可能是在场几个人中音乐水平最低的那一个,但却是感触最深的。
而且最关键的是,降K之后,这首歌的动人程度,即便是对于已经听过了无数遍的他来说,也有一种恍如被击穿灵魂一般的震惊。
片刻之后,何润卿率先鼓起掌来。
然后周晔才仿佛大梦初醒一般,突然就激动地跟着鼓起掌来。
何润卿摇头且叹息,“真棒!这首歌到这里,给我的感觉好像是突然一下子就活了!”说话间,她丝毫都不掩饰自己满脸与满眼的崇拜,认真地看着李谦,道:“你真是……啊,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说话间,她又扭头看向廖辽,笑着冲廖辽招手。
廖辽摘下耳麦,打开门走出来。
何润卿笑着问:“你的声音真的是……下潜到这里,感觉吃力吗?低音并不是你最擅长的音域啊,居然还是有这样的发挥,无语了我。”
廖辽笑笑,“还好,有点紧,回头多过几遍应该就没问题了。”
说完了,她才看向李谦,笑道:“那就按这个版本走吧?”
李谦点点头,笑道:“OK,没问题。回头就安排人重新录伴奏。”
廖辽点头,缓缓地笑起来。
这个时候,周晔却是突然站起身来,双手伸直,高高举起,先是冲着李谦的方向,郑重地连拜三下,又转身,冲着廖辽连拜三下。
大家都面带笑容地看着他。
廖辽跟他最熟,平常来往也多,忍不住笑道:“你这干嘛呢?”
周晔不说话,只是拜。
身为一个歌手,对于当今歌坛的传奇人物李谦,他当然是无比好奇的,心里更是不知道多少次想过如果李谦能亲自帮自己打造一张专辑的话会怎样怎样之类的,但李谦帮忙打造专辑,到底是个什么概念?又是怎样的感觉?
以前周晔不懂,也无从想象。
但是现在,在那一张又一张大红大紫的专辑和一个又一个的数据和纪录之外,周晔感觉自己好像是突然就见到了又一重山。
于是,拜过之后,他郑重地道:“我在拜神啊,你们简直是神仙!”
廖辽哈哈大笑。
***
歇了好几天,本以为至少得过几天、得连续写几天才能逐渐找回码字的状态,不过写着写着就发现,感觉居然不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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