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寒临被一股巨大冲击力震醒,醒来后仍在烂泥地上滚了几圈才止住身形。
睁开眼,看到头顶无垠星空,身旁摇曳密林,确认自己已经离开那个奇怪而恐怖的湖底空间,心神不由一松,全身伤痛才如潮水一般袭来。
此时的叶寒临看上去惨不忍睹。赤/裸的身体上到处都是伤痕,有刚刚落地时造成的摔伤,青一块紫一块,更多是因为高温炙烤而造成的皮肤脱落,露出血肉模糊一片,加上沾染满身污泥,看上去如同从炼狱归来。
似乎是从一场梦境醒来,他此刻仍是晕晕乎乎。只记得一根龙须往自己额头刺来,下一刻便一片黑暗,再醒来就是这副凄惨模样了。
高悬半空的湖水,全身赤红的巨龙,还有那匪夷所思的上古往事,走马观花般在脑海中闪现。
就在他怀疑到底是不是做了一场噩梦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了身旁那把破剑。
那真的是一把很破的剑。剑身比现今常见武人佩剑要长了差不多两寸,也稍微宽些,却被斑驳锈迹覆盖了全身,要不是青色剑柄依稀可见,可能会被误认为铁匠铺里一块寻常烂铁。就连那剑柄上也长了一层青苔,粘湿一片,看上去寒酸至极。剑尖和两侧刃口更是钝的不能再钝,杀只鸡估计都要杀上半天。
这把破剑该不会是那龙大爷送自己的见面礼吧?作为一个曾经的龙族王者,这手笔也忒小气了点吧?破点就算了,连他妈剑鞘都没有。
这直接导致叶寒临开始怀疑老龙说的那些故事,究竟有几分可信度,该不会是自己撞了大运,碰到一头被困了太久得了臆想症的精神分裂龙了吧?
他随即摇摇头,将这些无聊想法甩出脑海。即便是真的,那些什么人龙之战,人类第一强者,佛道魔创教老祖,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他只是极北之地一个不会修行的毛头小子。更关键的是,他从必死之境活着回来了,而活着,比什么狗屁人类秘史都重要。他不清楚那头看上去准备聊很久的话痨龙大爷为什么突发善心把自己放了出来,此时也没有心思去理清头绪。他只知道,像无数次面对北冥士兵的狼牙弯刀一样,像无数次面对妖兽的巨口厉牙一样,他再一次活了下来,这便足够了。
想通了这些,叶寒临便不再烦恼,反正那些成年往事太过惊世骇俗,说出去也未必有人相信,不如就这样继续尘封吧。他只是个十五岁少年,五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又关我屁事?至于那位龙大爷,别说自己对那封印阵法毫无办法,就算能寻得高人破阵,在他还没搞清楚老龙是善是恶之前,不如还是先在湖底待着吧。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耳边突然传来嘈杂人声,意念之中也现出无为青依众人身影。
一阵欣喜感动,原来这帮猪一般的队友并没有舍自己而去,还算有义气。欣喜之余,叶寒临并没有意识到,此时的众人还在数里之外,别说感应,就连声响也不该被听到。有些身体上的变化悄然发生,而此时的他,还未察觉。
他拿起身旁破剑,当作拐杖支撑起残破身体,艰难站立起来。口中大声喊叫:“我在这里,我还没死。”
下一刻,猛然发现自己仍是赤身裸体,马上改口大叫:“我不在这里。别过来!”
当然,众人在奔跑了许久之后才听到他的喊声,待听到时,那喊声已变成:“依依和傅纱师姐先别过来,这里有很恐怖的东西!”
......
......
众人将叶寒临围在中间,五对怪异眼神上下打量着他,看的他有些心底发毛。
“还要我说几遍?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漩涡把我圈入湖中央,本少爷靠着好水性硬是游了回来而已。”叶寒临缩在钟魁宽大皮衣之中,有些楚楚可怜。
“就算我们信你,可你的衣服呢?游泳也不用赤身裸体吧?”青依还是不依不饶,想问个究竟。
“好了,既然寒临有些事情不好意思说,大家就别逼他了,湖中发生的事情就让它留在湖中吧。”忠厚少年无为出面解围。
叶寒临埋在膝间的头瞬间垂的更低了些。这是解围吗?怎么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可是这不合理,我们在岸边足足等了三天,这小子在湖中又是怎么活下来的?”钟魁是个认死理的粗人,越想不通就越要问个究竟。
那湖底空间果然有古怪,在叶寒临记忆中,自己最多待了半日,没想到岸边众人已经等了三天。
“其实,我骗了你们。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我......失忆了。”叶寒临抛出最后杀手锏,不再说话,幽怨看着自己脚尖。
在那些三流文人写的市井小说里,失忆,永远是最庸俗最狗血,同时也是最有效的借口。果然,在他抛出这个理由后,众人不再继续追问,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向他的眼光中,多了一丝......同情。
青依幽幽叹了口气,安慰到:
“临哥哥,你也别太伤心了,虽然不知道是谁把你的衣服脱了,但失忆可能是件好事吧。有时候,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记起来比较幸福。”
可惜说到最后幸福二字,这个人小鬼大的小郡主还是没有憋住,拧过头嗤嗤笑出声来。
......
知道叶寒临有难言之隐,不便明说,众人轮流取笑了他一番,便由他扯着失忆的幌子,不再继续追问。闲聊调笑之间,天色已渐渐泛白,封雪湖又回复成那个初见时的恬静少女,展现出她优雅瑰丽一面。
可惜众人没有时间欣赏日出的壮阔,便要收拾行囊,离开这里了。极北的春天已经悄然降临,虽然此地并无明显感受,但此时在关内,应该已经是莺飞草长,碧绿漫野了。既然春天来了,那离圣一学院开学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一想到关内大好风光和圣一学院那些幻想中的漂亮师姐,忍着疼痛穿梭在密林中的叶寒临又喜又忧。喜的是终于有机会离开这个极寒之地,看一看外面世界大好风光;忧的是,家里那个倔强老头还没松口答应。
其实那个老头很疼爱自己,甚至某些程度有些溺爱。小时候自己闯了再大的祸,就算不小心烧了老村长家茅屋,他也是一笑了之,第二天带着店里伙计去给老村长修了间砖房。除了不肯教他武功,其余要求,只要开口,老头想尽一切办法都会满足。十五年了,只打过一次,那是叶寒临十岁那年,离家出走几天后,穿着一身明显大了许多的盔甲回来,老头动了真怒,把叶寒临打的只剩下半条命,打完之后又抱着他哭了半夜。
因为外貌上的明显差异,他从很小时候起就知道自己不是老头亲孙子。但这真的没有什么关系,因为老头是叶寒临在这世上唯一亲人。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靠血缘,而是要靠那相依为命的每一个日夜来断定。
那间破破烂烂的北临客栈,是他世上唯一的家。
可是离莽林边缘越近,离家越近,叶寒临的心里就越愁苦。一边是自己压制不住想飞出牢笼的雀跃之心,一边是垂垂老矣相依为命的爷爷。十五岁少年,还没有这种选择和别离的经验。
可是,该面对的总归要面对。一行人,因为叶寒临身上有伤,或者故意磨蹭,归程用了五天时间,才终于回到了北临客栈。
正值日暮时分,客栈里冷冷清清。看来之前因为玄虎现世闻风而来的客人已经大多启程踏上归途,栈堂里只有三三两两猎户模样的汉子低首喝着劣质白酒。叶寒临没见着老掌柜,便招呼众人先上楼歇息,自己径直走向后院。
后院烟雾缭绕,弥漫着浓浓药草味。一个佝偻身影,蹲在地上往大缸下面添着柴火。
听到推门声音,老人头也没抬,只是淡淡说到:“估摸着天黑前能到,就先把水烧上了。进来泡着吧。”
叶寒临心头一热,嘴上却没话,只是三两下脱了衣服,泡进大缸里。滚水烫的疲惫多日的身体从骨头里透着舒爽,没一会便昏昏欲睡。
老人抬头看了看少年身上累累伤痕,轻轻叹了口气,自顾唠叨起来。
“你这性子,放哪也老实不了。十岁的小孩就敢参军杀人,好不容易脱了军籍,还是一刻闲不住,天天去那林子里疯。”
“天天想着习武修真,也不知道学那些玩意儿也啥好。人啊,怎么活不都是一辈子。”
“你爹娘盼你无灾无病安安稳稳过完一世,你倒好,没一刻让人省心。”
“爷爷老了,你也大了,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天天把你背着了。这客栈太小,也不能把你一辈子就栓在这。”
“莽林险,世间更险。可你铁了心要去,爷爷拦不住你,也舍不得拦。”
“趁我这把老骨头还有点用,就陪你出去看看吧。看一眼也好,见了世道艰难人心险恶,才能品出咱这穷乡僻壤的好。”
“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客栈也交给你牛大爷代管了。今晚去村里跟乡亲们告个别。”
“明儿跟爷去帝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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