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注定欣赏不到月亮,抬头望天,只能看见倏然划过天际的白色雷霆。
静安巡捕房前的路灯已经亮了,滂沱的大雨将原本明亮的灯火,渲染成了一片朦胧的昏黄。
这种天气里,路上已看不见一个行人,或许对有钱有势的人而言,下雨是一种调味剂,偶尔从室外的**,转换到室内的狂欢,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但对多数人而言,一个下着大雨的夜晚,其含义不过是多了几个小时睡觉的时间。
总探长马正尧属于有钱有势的人,可失掉的血气,只能让他老老实实回家,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他确实是这番打算,并且已经叫了个姑娘在床上等他,不过事情的发展总跟预料的不同。
静安巡捕房的铁栅栏外,一身黑色雨衣的马正尧一脸严肃的站在大雨里,他看了看手表,表针已指到六点三十的位置。这个时间赶过去,应该刚刚好。
他已不是当初那个身无分文,脚踩一双破鞋,从浦东过来的毛头小子了,几十年的风吹雨打,硬是靠着赤水空拳打下了如今的地位,这上海滩里已少有能跟他对着干的人物,能威胁到他的就更少了。
可他今天要去赶一个饭局,一个虽说不愿意,却不得不去的饭局。他理应一肚子的不满,但现在肚子里装的只有苦水和无奈。
丽都大酒店是他手下的场子之一,那已去过无数次的地方竟让他生出一种十分不适的陌生感。那里正有一个人在等他,而他也从主人变成了客人。
周围忽然一片大亮,他猛地抬头,眼睛捕捉到了一条即将消失的白色尾巴,紧随而至的是一阵隆隆的雷暴声响。这声音像极了钟声,似乎在提醒他时间就快到了。
马正尧不再犹豫,趋车出发。
丽都大酒店的紫竹居一个礼拜里只对外敞开一次,想要坐在这里吃饭,光靠钱是不行的,还得讲究缘分。这缘分就是抽奖,把一个礼拜来的预约名单用数字排号,抽中谁就是谁。
当然,这只是酒店自己的说法。因为连续三个月里,抽中的号码,上面的数字均代表同一个人,这可比被雷劈死的概率还要小多了。
想要来此附庸一下风雅的财主虽然怀恨在心,却也不敢声张。不就是吃饭的时候换个地方嘛,这总比被一个喜怒无常的公子哥惦记上要好多了吧。
紫竹居外,飞雨打竹叶,“瑟瑟”的声音听来并不刺耳,像是一种天然的伴奏,让这灯火盎然的雅居内,平添一股幽静的氛围。
紫竹居内,一位长袍点缀金丝飘云图案的老人,正慢慢的温着一壶清酒。他目光平淡,似在注意着酒壶,又像在看着壶下的火光。
帘外窗前,大雨瓢泼,而在珠帘之后,却是一派安然祥和。
这时,有几点雨从窗外飘进,落在了老人温酒的火炉上。
“嗞嗞。”待炉案上的水滴被蒸发干之后,老人对着空无一人的紫竹居幽幽叹道,“我为你取名枯叶,意味秋的萧瑟,秋的肃杀,秋的寂寥,这几样秋的品质,你至今仍未学会。”
淅沥的雨声,瑟瑟的竹叶声,温酒下火苗的燃烧声,老人等了许久,依旧没有等到第四道声音,那个躲藏起来的人,仍就像从前一样,不愿面对他的问话,对于这个结果,似乎并无意外,他只能转向另一个问题,“福源,现在何处?”
“华龙路,浮子行监狱。”声音是从老人背后传来的,可他背后却不见人影,而是一串珠帘,珠帘外种着紫竹。
“在这上海滩里,我琉璃厂的名字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好用。看来,拍卖行入驻上海的事情,的确是有这个必要。”酒已温好,老人倒了一杯,又问道,“可查清,福源为何会卷进这场命案里面?”
“并未查清。”这声音冷冽如冬。
“我看也不用查了,那小胖子无非是觉得好玩罢了。”老人道,“与福源一同关入监狱的年轻人,他的身份查清了吗?”
“李清一,品古轩大少,上海四公子之一。”
“品古轩?”老人念道,这个名字他似乎曾经听过,可漫长的岁月已将他的记忆搅得很模糊,他也不记得是在何时听过这三个字。
一阵嘈杂的声响从门外传来,打断了老人的回忆,他不喜的皱起了眉。
“花少,紫竹居今天已被人包了,您就不要为难小人了。我们已安排好了采香居,那里不比紫竹居差多少。这样成么,今晚花少的一切开销,统统免费。”
“上海滩谁人不知,这紫竹居一向为我而开。今天有人坏了规矩,我没有为难你们几个主事的已算客气,还想让我就此罢手?天下哪有这般好事?”
“花少,您别别……别啊,我们被上头关照过,这紫竹居今晚谁都不让进啊,求求大少爷您了,别为难我们啦!”
“哈哈哈,谁都不让进?好大的口气!里面坐着的是谁?莫非是马正尧?就算真是他,我来了,他还能安安稳稳的坐着喝酒吗?给我让开!”
“花少,别……”
“嘭!”
紫竹居的木门被一脚踹开,门口站着的是一位手持折扇,披散长发,风度翩翩的年轻人,他容貌妖冶,长的比多数女子还要美丽,那一双眼睛,如星眸灿烂,熠熠生辉。若是不听声音,还以为是个女扮男装的俏佳人。
他微笑着看向紫竹居内,而里面只有一位坐着喝酒的老人,于是笑道,“原来是一位老人家。”
“花访月?”老人放下酒杯,问道。
“哦?老人家知道在下的名讳?”花访月疑惑道。
“我来此之前,就听闻紫竹居被一位年轻人包下,因此也做了些功夫,所以知道,这年轻人便是上海四公子之一的花访月。”老人笑道。
“既然老人家知晓花某,那不妨也报一下名讳,让花某认识认识,是谁明知道规矩,还要过来掺上一脚。”花访月抖起折扇,人已进了门内,坐在桌前,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我只是一个外来人,在花公子眼中不过是一个无名之辈。”老人看着花访月满杯饮下,淡笑道,“酒如何?”
“酒是好酒,但人却不是好人。”花访月又斟上一杯,端起酒杯,盯着老人的眼睛,道,“这酒闻起来虽淡,却甘冽润喉,意犹未尽。可这人看起来虽老实,却包藏祸心,很不老实。”
“哈哈哈,我活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语。”老人大笑,道,“敢问公子,是如何看出来的?”
“不是靠看,而是靠闻。”花访月将酒杯往鼻尖下一绕,微笑道,“我这个人虽然不怕惹麻烦,但麻烦这种事,能少一件就少一件。”
花访月再饮杯中酒,一斗折扇,抱拳道,“这味道当真不好闻,所以我要走了,告辞。”
花访月说着,竟真的转身,毫不留恋的走向门外。
紫竹居内又只剩一位老人,或许还要加上一位看不见的人,老人问道,“枯叶,这年轻人比起你来,如何?”
“他已发现我了,不,应当是闻到我了。”这声音罕见的出现了一丝波动,那冷冽的意味也淡了几分。
“看起来,好像是这样。那么你身上的味道,很不好闻?”老人饶有兴趣的问道。
“出监狱的时候,杀了一个人。”声音又恢复冷冽,慢慢的沉了下去,因为门外,又来了一个人。
丽都大酒店门外,花访月撑着伞,独自走在雨里。
“好久没闻到如此浓郁的血腥味了,估计比我杀的人还要多。”花访月沉思着,“若不是今天黄历上写着不宜见血腥,否则抢我雅居的事情,可没那么容易就这么算了。不过,那人能将自己完全遁入无形,外家功夫与内家功夫都无法做到这一点,莫非是阵法?这倒跟李疯子有些像。”
想到这里,他忽然笑起来,连伞都被仍在了一旁,“李疯子居然刚回上海,就被抓进牢里,而且还是一个莫名其妙的谋杀罪。想害他的人究竟有多傻,才能搞出这么一个漏洞百出的谋杀来?哎,谁叫你李疯子没事爱装疯呢?现在到了监狱里,没准还能碰见一两个真疯子。”
“呦,小姑娘大晚上不回家,是不是寂寞呀,要不要跟哥几个回家玩玩儿?”
沿街来了四个流里流气的小痞子,他们本想趁着下雨天溜一圈,看看能不能逮找几庄生意。这种天气,被抢了的人除了自个儿认栽,难道还跑去报警?巡警们都在家呼呼大睡呢,谁来搭理你?
可逛了几圈,四个小痞气别说人了,就连鬼都没看见一个,他们正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猛的瞥见街边有个小姑娘,好像在莫名其妙的笑。等一走进,乖乖,是个天仙啊!
他们死死的盯着,只差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了,吞口水的声音都掩盖住了哗啦啦的雨点声。小姑娘听见了声音,看向他们。
“她……她居然冲我媚笑,真是好美啊。啊……怎么,居然还脱衣服了,不行,我鼻血快留下来了。咦,那是什么,一把扇子?难道小姑娘准备拿扇子跳舞,还是边脱衣服的那种?等等,等等……她过来了,走过来了……”
花访月拉起衣服,遮起那一片裸露的雪白肩膀,他仍在笑着,笑的比多数女子还要好看。他收起被雨水浸湿的折扇,就这样走在漫天大雨里。
这是一条斑驳的雨迹,被雨水一遍遍的冲刷,彼此交融下,很快又同周围一样了。
“哎,还是杀了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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