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色未开,湿气朦胧,酝酿一夜的雨云,低低的垂着。
一辆黑色小轿车内,李清一坐在后排,端着脑袋,看向车窗外稀稀落落的路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爷,我们刚把天门帮三当家的给杀了,就这么去同福里,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在前排开车的虎头,对着后视镜里的李清一,担忧的问道。
“无妨。”李清一淡淡的回了句,便不再说话。
虎头嘿嘿笑了下,他似乎明白了李清一此刻心事重重,就不多嘴,只管手摇方向盘,安静的开着车。再说,坐在后面的可是品古轩李大少,上海滩大名鼎鼎的人物,想到这里,虎头也跟着自信起来,没那么担心了。
大早上,路人不多,大部分商铺还未开门营业,只有一些零散的小摊摆在街边,卖着早点。
同福里是一处小镇的名字,居住的多是一些普通百姓,周围的石砖瓦房连成一片,狭窄的小道勉强能容纳这辆黑色轿车。
在民国初期的上海滩,能开的上轿车的,在普通人眼里都算得上是大人物。当轿车驶入同福里后,都不需要鸣笛,路人便会纷纷闪到一旁,用既敬畏又羡慕的眼神,望着轿车消失在巷口深处。
左拐,道路豁然开阔起来。天门帮总部就设在街边,那座颇为宏大的宅子里。
李清一下了车,看着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说道,“虎头,去敲门。”
“好咧。”虎头应了一声,小跑到大门前,拉住铜把手,重重的扣了下去,他清了清嗓子,大喊道,“开门,快开门!”
见没人回应,虎头又猛扣几手,提高嗓音,“快点开门,品古轩李大少登门,还不快快出来迎接!”
“别白费力气啦,里面的人,早走没影了。”街边一个摆烧饼摊子的老汉说了一句。
虎头听后,转身问道,“好端端的,他们为啥要走?”
“我咋知道哩,听你口气,是不是他们朋友?”老汉放下手中活计,盯着虎头问道。
“这哪跟哪儿啊,这俩之间有关系吗?”虎头疑惑的道。
“咋就没关系啦!”老汉恨恨的拍了拍面团子,面饼子直接给砸扁了,“他们一大早就哄哄的跑出来,拿了我刚做好的烧饼,连一分钱都没给!”
虎头茫然的张着嘴,竟无言以对。
“虎头,给老人家一些钱,我们到别处看看。”李清一说完,就走进车内,继续沉思。
“他们欠你多少钱?”虎头抓起一个烧饼,咬了一口,问道。
老汉悄悄的瞅了眼那辆黑色轿车,对着虎头竖了一根指头。
“十个铜子儿啊?你这卖的有点贵啊。”
“不是,不是。”老汉嘿嘿笑起来,“是一个银元。”
“啊……咳咳。”虎头差点被噎死,就要理论,耳边却传来李清一的催促声,只能在老汉贼贼的目光下,掏出了一枚袁大头。
回到车上,启动车子,虎头递给李清一一块烧饼后,愤愤的道,“少爷,您心肠太好啦!一块钱,都能把他烧饼摊子买下来了。”
“没时间耽搁了。”李清一道,“天门帮一大早的倾巢出动,连老家都不顾,应该是跑了。这么一大早,只有水路还通着。现在我们赶紧去十六铺码头,看看还能不能截住他们。”
虎头立刻明白了事情的紧迫性,踩上油门,急急地往十六铺方向飞驰而去。为了节约时间,虎头专挑近道,不断的串进巷口,左突右绕。
“该死,前面怎么在修路。”虎头狂踩一脚刹车,轿车登时在一处路障前面停了下来。
“别走小道,改走大道,时间不多了。”李清一敲击着扶手,神情有些焦躁。
虎头点了点头,用力扭转方向盘,掉头驶向另一处街道。可没开多久,前面又有路障出现。
“难道上海滩专门挑这个时间,一起修路吗?小道也就算了,这条平常很多人都走的路怎么也在修?”虎头恼怒的道,没办法,现在只能绕远路了。虎头刚欲调转方向盘,耳边却是李清一急促的喝声!
“虎头,快下车!”
虎头一时间还不明白怎么回事,茫然的抽出车钥匙,紧跟着李清一下了车。然而,车外面竟有一群蒙脸黑衣人正狞笑着望向他们!
“李大少果然是上海滩的青年才俊,这么快就发现了异常。”为首的黑衣人笑道,“所以,李大少应该很明白自己的处境吧。”
“有事说事,我很忙的。”李清一道。
那黑衣人一愣,饶有兴趣的看着李清一,拍着手赞道,“有胆色!其实我们来此也没其他目的,就想请李大少跟我们,走一趟……”
品古轩内。
李元风叼着旱烟,用力的嘬一口,可硬是没抽上来,拿下来一看,发现烟头已经熄了,“这天气,潮的很。一副要下雨又不下雨的样子,连烟叶都起潮了。”
李元风掏出火柴,正准备点上,却看到范林祥咋咋呼呼的跑了过来,“老范啊,你都四十来岁的人了,怎么做事还这么一惊一乍的?难道是天塌下来了?”
“李老爷子,大事不好啦!”范林祥抹了把汗水,急声道,“库房被摸了,暗格里的东西没啦!”
“什么!”李元风大叫道,那杆子旱烟直接被甩了出去,他一把推开范林祥,急急忙忙的跑向库房。
库房内,东西都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丝毫看不出被扒手光顾后的痕迹,只是那处被打开的暗格,空空如也的抽屉,触目惊心!
“什么时候发现的!”李元风脱口问道。
“就是刚才,我照常检查库房,本来没发现不对劲。可看到这处暗格时,发现它并没有合紧,我打开一看,才知道坏了!”范林祥道。
李元风沉着脸,来回在屋里踱着步,他又看了看库房里的摆设,自言自语道,“暗格里放的东西并不值钱,这间库房有那么多宝贝,那人连碰都没碰,奇怪,奇怪。”
“李老爷子,到底是什么东西被偷走了?”范林祥好奇的问道,他虽然是品古轩大掌柜,也知道库房里一些暗格的位置,但也不是随便可以碰的。
“就是一张不知朝代的古帛,是冯连生临走前嘱托我照管的……”李元风一怔,猛的醒悟道,“冯连生!昨天不只是天门帮想夜盗品古轩,还有一个我不知道的势力也想插一脚。只不过天门帮的目标是一个已经丢失的东西,另一方是直冲那份古帛来的!”
“那古帛究竟是什么东西?竟有人敢冒犯品古轩,单单为它而来?”范林祥问道。
“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清楚。只是当初听闻在广州有一座战国古墓之后,连生就显得很激动,让我代为保管古帛后,自己带着一群人直奔向广州了。”李元风缓缓道来,突然,他脸色一紧,眉头重重的锁在一起,“清一今早上是不是去天门帮了?”
“是啊。”范林祥回道。
李元风轻轻吐出一口气,表情渐渐阴郁起来,似在压抑某种愤怒的情绪,“我品古轩不知何时成了一处公共场所了,那么多人都想来插一腿。老范,派人去天门帮,清一有麻烦了。”
“啊?”范林祥不解的张着嘴,结果被李元风一瞪后,缩了缩脖子,立刻跑出去安排事情了。
李元风看了看空无一物的暗格抽屉,又环视了一圈整洁的库房,喃喃自语,“品古轩好像蛰伏太长时间了,江湖上都忘记了我们的名字。看起来,一个天门帮还不够。这家族大了,别有用心的人也渐渐多起来,哎……”
十六浦码头附近,街道上。
“李大少,不知考虑的如何?”
“既然想请我过去,至少得拿出点诚意来。将你们的面罩取下,让我看看请我去做客的人,是啥模样?”李清一一边不着痕迹的瞥了瞥四周,一边随意的说道。
“这可不行。”黑衣人断然拒绝,“谁不知道李大少向来是有仇必报,若让你把脸给瞧去,我们几个哪还有好日子过。”
“那就麻烦了。”李清一故作迟疑的道,“我家教比较严,家里人不让我跟陌生人随便乱走。”
黑衣人互相看了眼,纷纷笑起来,“李大少真会说笑话,不过,还请听我们一句,老老实实的跟我们走吧,不要想什么逃跑的主意了。这周围几条街上都被安插了人手,李大少是决计逃不出去的。”
李清一低头想了想,暗中在背后做下手势,眼角瞥到虎头会意的神色后,方才说道,“好吧,看样子今儿不跟你们去是不行的了。我身边这位伙计你们就放他走吧,反正他也不知道我要去哪。”
“李大少还是别难为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了。”黑衣人摇头道,“你同那个伙计,今天谁也不能走。”
“是这样么?”李清一一字一顿的道,他凝视着黑衣人,绷紧全身,似乎马上就要有所动作。
黑衣人见状,立刻摆开阵势,李清一的功夫他们已经听上头提到过,绝不会小视,可就在他们准备迎接李清一的攻击时,却看见后者一副无比认真的表情,嘴巴里吐出了一句与神态截然相反的话。
“去你妈的!”
黑衣人瞬时一愣。
当下,虎头已打开车门,钥匙已经插了进去,引擎启动!
刹那间,黑衣人反应了过来,身形一动,扑了上去!
“虎头!开车!”李清一叫道,整个人已跳上车顶,车子骤然冲出。
“抓住他,别让这小子跑了!”
一个黑衣人冲了上来,一跳,手一伸,就快抓住李清一的衣服!
“给老子下去!”李清一一脚将他踹开。
虎头死死踩住油门,直接从一帮黑衣人中间杀出,坐在车顶的李清一回头向紧追不舍的黑衣人招了招手,大喊道,“再见啦!替我谢谢你家主人,李某人不能前去做客啦!”
“好一个臭小子!”黑衣人大骂道,“给我追,给我追!”
疾驰的轿车,不断从各个巷口里冲出的黑衣人……
逃亡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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