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终于下课，午休时间到了。我伸了一个懒腰后，走出教室下楼。靠近楼梯的转角处，我听到微弱的钢琴声。（对了，第二次预赛……就是后天了……）有点担心萤的我，偷偷进去看她练琴的样子。萤说那是她最喜欢的曲子──贝多芬的悲怆……正从里头传来。萤还没发现我。
【健】
‘萤？‘
【萤】
‘啊，健！怎么了？‘
萤边弹琴，边转过头来看我。
【健】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健】
‘第二次预赛是后天吧？所以我在想～你的状况怎么样‘
我这么说的瞬间，萤忽然停下弹琴的手。用认真的眼神看着我……。开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知道该放哪里的手掌，摸了摸头发。
【萤】
‘那个……健……‘
【萤】
‘萤不想参加比赛了……‘
【健】
‘咦！？‘
【健】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萤】
‘因为……‘
【萤】
‘就……是突然不想去了啊‘
【健】
‘突然不想～！？‘
【健】
‘哪有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就不参加比赛的！‘
萤站了起来。什么话也没说地走到我面前。
【萤】
‘健希望萤去比赛吗？‘
【健】
‘我……‘
【萤】
‘？‘
【健】
‘跟我没关系吧‘
【健】
‘这是萤自己的问题啊……‘
【萤】
‘可是健刚刚生气了？‘
【健】
‘我没有生气‘
【健】
‘我只是觉得……用那种‘突然不想去‘的理由就退出比赛，实在不应该‘
【健】
‘好吗？萤……‘
【健】
‘萤通过了第一次预赛，但是有些人就是没有通过……不是吗？‘
【健】
‘那些人，就算想参加第二次预赛，也不能去……‘
【健】
‘搞不好现在正趴在钢琴前面，后悔地一直哭‘
【健】
‘至少也为那些人想一想好吗？‘
萤的肩膀松懈了下来。像是被骂的小孩一样，落寞地低下视线。
【萤】
‘嗯……是啊……‘
【萤】
‘还是参加吧……‘
【健】
‘嗯，萤？‘
【健】
‘以前我也问过你，萤为什么想参加比赛？‘
【健】
‘我记得那个时候，你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萤】
‘那么……现在还是不知道吗？‘
【萤】
‘怎么说呢……？‘
【萤】
‘喜欢吧……‘
【萤】
‘因为喜欢钢琴，所以想参加比赛……这样不行吗？‘
【健】
‘我不是说不行……‘
【萤】
‘那为什么健要参加足球比赛？‘
【萤】
‘为了赢得胜利？只有这个目的？‘
【健】
‘嗯～嗯……‘
【健】
‘你这么说，的确……‘
【健】
‘当然……赢得比赛是最重要的目的‘
【健】
‘可是……参加比赛本身也是一个目标吧‘
【萤】
‘对吧？‘
【萤】
‘就是因为健喜欢足球，所以才参加比赛的‘
【萤】
‘萤也是因为喜欢钢琴，所以才参加大赛‘
【萤】
‘这样想的话……一定……‘
边说，萤解开胸口的蝴蝶结，又结好。终于弄好……放开手的时候，我发现蝴蝶结有点歪。我拉着蝴蝶结的两端，轻轻地拉着调整方向。萤低下头，手轻轻地抚mo着蝴蝶结……
【萤】
‘谢谢‘
她开心地笑着。忽然……
【萤】
‘嗯，健！来一下！‘
萤挽着我的手臂，来到了钢琴前。
【萤】
‘健喜欢……钢琴吗？‘
【健】
‘嗯，喜欢……‘
【萤】
‘有没有想过～要弹弹看？‘
【健】
‘嗯，只有想想‘
【萤】
‘好！那我当老师教你吧！‘
【健】
‘咦？为什么？这么突然……‘
【萤】
‘没关系的，来……坐这里‘
【健】
‘可是……‘
【萤】
‘就当作刚刚的回礼吧‘
【健】
‘回礼？‘
【萤】
‘你帮我弄好蝴蝶结啊‘
就这样，半强迫地，我跟萤学起钢琴来。眼前有好几张萤用来练习的‘悲怆‘乐谱影本。用了好几种颜色的笔，在上面做了好多我不懂的记号。
【萤】
‘大拇指是１的指头喔‘
萤指着乐谱上的数字说着。
【萤】
‘拇指是１，然后按照顺序下去……小指就是５。这样……健知道了吗？‘
【萤】
‘然后，用右手的１弹这个乐谱，在这里……变成４的指头‘
【萤】
‘在这里换手指……‘
我按照她说的……想努力地动着手指。
【萤】
‘到底要说几次才懂啊～‘
【萤】
‘不是２、３、２是１、４、３啊！‘
【健】
‘大拇指，无名指，中指……对吧？我知道啊，但是……‘
手指好像非常混乱。
【萤】
‘不对不对，这里是左手的１。音阶是向下的１、２、３……‘
【萤】
‘所～以～说～！‘
【萤】
‘那个是４！这里是３！‘
【萤】
‘唉……‘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萤抱着头原地蹲了下去。
【健】
‘我果然还是不行，学不会的……‘
【萤】
‘才没有这回事！健一定会！‘
【萤】
‘萤敢保证！‘
萤站了起来，用力地握住我的手。
【健】
‘为什么这么确信……‘
【萤】
‘因为健的手指长得很浪漫啊‘
【健】
‘浪漫～？‘
我盯着手掌细细看着。浪漫的手指是怎样的形状？而且，长得很浪漫的手指，对弹钢琴真的会有用吗？
【健】
‘可是……已经练习２０分钟了，还在第五小节‘
【萤】
‘‘才‘练习２０分钟，‘已经‘练到第五小节了喔‘
【萤】
‘照这种速度下去，没多久就会超越萤了‘
【健】
‘是吗……‘
我知道绝对不可能。我也知道这是客套话。不过，我的胸口窜出来路不明的冲动。说不定……我在下一瞬间，手指就会轻巧地在琴键上飞舞呢。这种不可思议的预感，竟然越来越强烈。
【萤】
‘好吧，那我们从头来……再试一次吧？‘
我大口地深呼吸一口气……轻轻地碰着白色键盘。
【萤】
‘──不～对了！‘
【萤】
‘一开始的音阶不是Ｄ，是Ｃ啊！‘
我的预感竟然是错觉。
【健】
‘果然还是不行……‘
【萤】
‘不会不行！‘
【萤】
‘怎么可以一下子就放弃‘
【健】
‘也要看有没有天份啊‘
【健】
‘就像萤……踢不好足球一样，我也没办法好好操作我的手指啊‘
【萤】
‘嗯～嗯……‘
【萤】
‘好吧！那这样好了‘
【健】
‘？‘
【萤】
‘如果健会弹这首曲子──悲怆的话……‘
【萤】
‘我就完成你一个愿望～！‘
【健】
‘愿望？‘
【萤】
‘嗯‘
【健】
‘也就是说……我说什么你都会做了？‘
【萤】
‘就是这样‘
【萤】
‘怎样？有决心吗？‘
【健】
‘好！不管是什么……我一定会弹给你看！‘
【萤】
‘就是这样‘
【健】
‘啊，不过……不是一下子就会的……‘
【健】
‘至少也要给我练习的时间……‘
【萤】
‘嗯。只要跟我说，我随时都可以教你‘
【健】
‘还有……你一定会遵守承诺吧？‘
【萤】
‘健不也说‘不管怎样……我一定弹给你看！‘？‘
【萤】
‘这句话……不会忘记吧？‘
第三节的上课钟响起。我跟萤拿了乐谱的影本之后，离开了音乐教室。上完课，我沿着海边的步道散步着。远眺着大海。夏天的烈日阳光，把海洋烤得一片银白。海在遥远的那端，跟天空的交界模糊着。
【健】
‘啊……‘
【健】
‘……老师？‘
视线中的那端，我看到一个人影。没错。那是南老师。我走在沙滩上，向老师的方向走去。
【健】
‘老师，你在这里做什么？‘
【燕】
‘…………‘
老师朝我的方向瞄了一下，然后视线又往下看。视线的那端，有一座‘砂堡‘。是老师做的吗？这个用砂做的建筑物，像是西洋的古堡。我看到老师的手掌。掌心被水弄湿，沾满了砂子。（为什么老师在这里做这种事？）我忽然想起那个叫做宇和岛真红的男人。他在找老师，如果老师知道他在找她的话……。
波浪冲刷着支撑砂堡的地基。
【健】
‘我想问一件事‘
【燕】
‘什么？‘
【健】
‘有个叫做宇和岛的奇怪男人在找老师‘
【燕】
‘…………‘
【健】
‘宇和岛真红……你认识吗？‘
【燕】
‘宇和岛……？‘
【燕】
‘……不知道‘
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老师手上拿着一颗柠檬。
【健】
‘真的……吗？‘
【燕】
‘嗯？不知道……‘
两手握着柠檬。然后，老师凑过鼻子，闻着味道。
【健】
‘老师！‘
我冲了过去，从老师手上抢过柠檬。对柠檬，我实在很讨厌。
【健】
‘真的不知道？‘
【燕】
‘还我‘
【健】
‘不要‘
【燕】
‘柠檬还给我‘
【健】
‘不要，除非你回答我……‘
【燕】
‘…………‘
【健】
‘…………‘
【燕】
‘宇和岛……真红……‘
【健】
‘老师……？‘
老师亲手做的砂堡。看起来很坚固的城堡，竟然脆弱地崩塌了。老师终于开始说了。那个叫做宇和岛真红的男人，是南朱雀──南老师父亲的学生。现在以插图与网页设计为业。在业界非常有名，也是权威。可是我却是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
【健】
‘他要找老师呢？‘
【燕】
‘我……‘
【健】
‘咦？‘
【燕】
‘他是……来绑住我的……一定是‘
【健】
‘绑住？‘
【燕】
‘结婚啊‘
【健】
‘他不会……跟你有婚约吧？‘
【燕】
‘是这样没错……因为已经决定好了‘
【健】
‘该不会……是你爸爸决定的？‘
老师无言地点着头。表情僵硬，像是在忍耐什么似地，紧咬着嘴唇。
【健】
‘这个……老师无所谓吗？被你爸爸擅自决定婚约‘
【燕】
‘我逃不了……因为已经决定了‘
【燕】
‘所以……‘
不发一语，摇了摇头。
【健】
‘是吗……‘
【健】
‘我知道了……‘
【健】
‘所以……那天老师才突然搬来我隔壁…什么都没带‘
【健】
‘为了逃离……那个难以接受的事实……‘
她又无言地点着头。咬着牙。像是在强忍着无法忍耐的事。什么父亲做主的婚事，总觉得在现在这个时代里，是个错误的观念。可是老师以前曾经说过，‘艺术世界是相当封建的‘。对老师而言，这就是现实。
【燕】
‘是的，我怕……‘
【燕】
‘因为我怕……崩塌……‘
【燕】
‘就像城堡崩塌一样……‘
眼前的浪花碎开。被太阳烤得银白的浪涛。被波浪打碎，随着崩塌的……砂堡。南老师用一种虚幻的眼神看着。
【燕】
‘健……‘
【燕】
‘你也一样吧……？‘
【健】
‘对不起‘
【健】
‘走吧，老师‘
（柠檬……）
从老师那里抢来的柠檬，我就这样带了回去。该还给她吗？不，这件事不做也无所谓。我倒在棉被上，把柠檬抛向天花板。（柠檬……）柠檬的香味逐渐弥漫整个房间。柠檬的香味。（柠檬……柠檬……？）（这么说来……）全身沾满柠檬的那一天。
是……小学时候吧。我参加一个少年足球队。柠檬……每当比赛一结束，我就会拿到一颗腌过蜂蜜的柠檬。那是后援会ＰＴＡ亲手做的。是为了补充营养跟糖份用的。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吧。那柠檬剩下了好多。比赛……忘了是跟哪里的队伍进行对战。比赛后，根据当时打赌，输的队伍必须接受用柠檬汁滴眼睛的惩罚。
现在想想，那还真是残忍的游戏。可是……当时真的很快乐。大家都相当粗暴。手里拿着柠檬，边尖叫着。然后疯狂的玩法……。柠檬大战。发展成相互乱涂在脸上的大混乱。飞来飞去的柠檬。满溢的柠檬。柠檬的汁液。柠檬的香味。柠檬的黄色。柠檬，ＬＥＭＯＮ……。柠檬的香味四溢，我的头痛了……。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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