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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盆大雨覆盖了周围整整数十里地区,密集而又粗重的雨点砸在树叶上汇集成一股股水流,然后又沿着叶脉像小瀑布一样冲下来,最后这束水流滑进了刘强的后颈,让中郎将大人打了个冷战。虽然本地盛夏的酷暑温度颇高,但这清晨的大雨也让人有点受不住,刘强压住心头涌起的寒意继续注视着山脚下那座寨子。
孟获本来打算先窜到大理歇歇脚,不过当靠近大理城墙时,城上旌旗招展军容肃穆的守兵让他起了疑心,在他的印象里,别说雍闿,整个南中地区也没有任何一位蛮王的手下能够在城墙上站岗时如此专注。显然,大理城里有蹊跷,孟获毫不犹豫地绕开城继续往南而去。
张嶷几乎是兵不血刃就夺取了大理,他刻意让士兵换上蛮兵装束倚城而立,所有往来闲人一律只准进城不准出城。就这么守株待兔候了半个月,除了一些零星散兵土匪外没见到什么大股的部队,墙上负责了望的军士求功心切还是看到了树林中企图绕城而过的孟获部队,可惜当张嶷带两千人杀出时这支神秘的部队却早已消遁于南方的密林中。两天后,张嶷下令解除城中戒严,刘强和马岱正好也带队赶到,得知孟获逃窜之后他们又沿着相同的方向追了下去。出于安全因素的考虑,刘强把祝融留在了大理。
夏季的炎热严重影响了刘强与马岱的行军速度,由于刘强的无双营大都由越隽郡的叟族士兵组成,这些家伙毫无水土适应的问题,因此主要拖后腿的是马岱的人马,蚊虫叮咬和疟疾差不多放倒了一半的人。无双营中有一位叟族老兵献出了家传的防暑止泄草药配方,马岱的人按方采药服用后效果奇佳,为了尽快治愈手下,马岱几乎把所有没病的人都派出去采药,麻烦也就因此而来。有两名蜀军采药时被附近寨子里的蛮兵抓走,因为语言不通想辩解都没法,结果两人被寨子里的头人砍了首级悬挂在寨门。马岱派了本地向导去交涉,寨子里的头人态度相当傲慢,他告诉向导那两个外乡人是偷牲口的盗贼,他们的罪行经过寨中巫师的卜决早已证据确凿。
向导在接受了一顿皮鞭的款待后逃回来哭诉寨主人的无礼,马岱闻言勃然大怒,刘强当即决定进攻寨子。这个寨子叫七步岭,本来是指寨后的那座大山太陡,人要爬上去每走七步就要喘口气,后来建寨时也借用了这个名字。寨子里的头人叫氐大,一向是强横出了名的猛人,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干,唯一的优点是从不对自己寨子里的同族人下手,也因为这个缘故他手下几百号人格外团结。除了对雍闿有每年名义上的贡贺,氐大从来不理睬任何人,遇到与其他寨子有矛盾纠纷时他只相信先下手为强的道理。自大氐大杀死老头人篡位以来,短短三年间他就攻破了附近十余处村寨,绝对称得上是杀人如麻。
刘强本打算用火攻把这座寨子烧成废墟,但连日的大雨破坏了这个计划,因此他与马岱另想了一条计策。马岱带着五百士卒趁夜攀上七步岭,清晨时他们开始从山顶上推巨石坠入寨中引发sao乱,氐大见敌人数量不多立刻带兵出寨来攻七步岭,凭借着地形优势马岱轻松打退了他们。正当氐大气得暴跳如雷时,埋伏在林中的刘强趁势攻入寨中,氐大慌乱中回兵救援却遭到前后夹击,无双营甚至没有组方阵,纯粹的散兵攻击就把氐大的人马吃了个一干二净,氐大也被活捉。
氐大被俘后依然嚣张,口中了乱骂不止还企图抢夺军士兵器,不过刘强没有杀他。但刘强把寨中男女老幼都杀了个精光,所有人都拉到寨门下斩首,最先被杀的是氐大的家人,剁下的首级全部堆在寨子中央广场垒成一个金字塔,最后刘强亲手把两名蜀军士兵的首级放在了金字塔的最顶端。
“这算是筑京观吗?”马岱问道。
刘强摇头:“权当作两位兄弟的纪念碑吧。”说完他挥挥手让士兵们在寨中放火。
虽然向诸葛亮提出了归心抽薪的谋略,但那是针对雍闿、孟获级的蛮王,对氐大这样蛮横无礼的小角色,刘强从来都不吝啬自己的剑刃。在这个乱世中,实力是一切的基础,掂量自己的实力与掂量对方的实力同样重要。
“你告诉他,下次看到陌生人时不要总以为人家来偷牲口,没准人家是来给你送吃的。”刘强告诉向导,自始自终他都没和氐大说过一句话。末了走出寨门时,他仿佛差点忘记了似的给身后的田真下了道命令:“对了,把氐大双手都给我砍了,丢那堆人头上。”蜀军带走了寨子里所有的粮食和牲口,只给昏倒在血泊中的氐大留下了一座烧为废墟的寨子,还有那堆小山一般的人头。
就在这个时候,孟获正蹲在几十里外的河沟边烦恼。
夫人祝融的被擒让他很难受,蜀军放回女兵的举动表达出的意思已经相当明显了,他们想换回自己抓住的蜀汉丞相诸葛亮。在雍闿全军被歼的情况下,孟获居然能反噬一口咬中对方要害并生擒敌帅,可以说在战术上是大获全胜。不过现在事态的发展让孟获越来越感觉到这个奇迹般的胜利却把自己带入了一条危险的道路,即使用诸葛亮换回祝融之后,自己夫妇俩也仍然会成为汉军的唯一目标,高定、硃褒、雍闿已全都倒下,现在汉军就剩孟获这一个敌人了。如果杀了蜀汉丞相,那汉军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最终自己的命运还是一样,逃到遥远的不毛国只是个设想而已,据说那里的蛮人对外乡的陌生人也并不友好。无论是杀还是换人好像都没有太大的区别,自从逃离青松岗后,孟获一直在为这个困境头疼不已。
诸葛亮坐在一处较为干燥的树干上,四名蛮兵寸步不离地看着他,孟获下令把最好的肉干留给这位高贵的俘虏,但这丝毫没有减轻蜀汉丞相的心理负担。与孟获一样,诸葛亮也在为自己的命运而矛盾,刚被俘时他想到了自尽,这样可以少去更多屈辱。堂堂蜀汉丞相被蛮荒之地的小小夷王收为阶下囚,这样的新闻如果传到魏国或吴国估计都是让人笑掉大牙的材料。但是,诸葛亮毕竟已不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他还没有完成自己的理想抱负,在实现人生目标之前退出本身就是一种失败,被俘的屈辱与这种失败相比实在算不了什么。很快,诸葛亮注意到前些天还在扬扬得意的孟获最近总皱着眉头,看来是有什么烦恼的事缠上了这位非凡的蛮王,难道是魏延、吴壹等人带领的蜀军又有了新动作?
孟获身后传来双脚踩压枯叶的声响,苏南轻轻踱了过来,大家都在默默地嚼着随身携带的干粮,而像苏南这样年纪的人已经不太在意饱暖饥渴的威胁。
“苏南老师,这些天让你跟着我们受累辛苦了。”孟获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没想到这个微笑却被随之而来的咳嗽搅乱。
苏南的眼睛注视着孟获:“我正想和你谈谈,我们现在的处境很不妙。”
孟获点点头,挥手让孟优带着卫士们走开到远处警戒。
“我的学生,你打算杀死那个俘虏吗?”苏南问。
孟获摇头:“杀人现在解决不了问题,苏南老师,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尴尬过。高定、硃褒、雍闿都死了,下一个应该轮到我了,无论我杀不杀这个俘虏,事情都会按照这个方向发展下去,我们迟早会成为丧家之犬。我想不出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希望老师你能带给我有益的指教。”
苏南在孟获身边坐了下来,雨后的水雾潮气让他的膝关节有些隐痛,但这点小问题难不倒他,连大月人的酷刑也没能打垮这个坚强的老人。“我的学生,很多事情在发生的开始往往难以显露出日后的结果,当我们在为胜利欢呼时也许就已种下了失败的种子。你的困境我非常清楚,尽管现在我们还是胜利者,但你的敌人实在太强大了,我们不可能永远胜利。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希望你仔细想一想,你是如何卷入到这场战争里的?”
“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孟获惊疑地问。
“你已经看出来了,把敌人杀死和赢得胜利是两回事。”苏南无声地笑道。
“我不想要胜利,我只希望不要被人像野狗一样撵来撵去。”孟获早已没有了青松岗上的得意。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想出了一个方法可以解决你的困境。”
“什么方法,老师请讲?”孟获立刻瞪大了双眼。
“投降。”苏南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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