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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大草原的第一眼,几乎每一个的脑海中都会立刻浮现“一望无际”四个字,因为眼前就是一片苍翠无垠的大草原——生命力旺盛的野草,在这盛夏时是绿油油的,半人深的野草,此时已经变成随风起伏的绿色海浪,让人恍惚间有了“风吹草低见牛羊”的错觉与想望,那起伏的绿色海浪,甚至有一种想让人于其中畅游的错觉。
突然,这绿色却被一片焦黑所取代,一望无际的焦黑是焚烧留下痕迹——数十万亩草场被烧成了灰烬,甚至这是人们刻意放的火,实际上未来在奉天城周围所谓的“官荒”、“旗地”在东北总督府成立后,即对其进行丈量,甚至东北总督府成立后的签署的第一号命令,就是成立土地调查局,开始采用西式测量法对东北地区的土地进行测量,而摸清“官荒”、“旗地”等官有田地,便是重中之中。
而根据丈量政策所有“官荒”、“旗地”皆作为官地,重新收归官府,而所有官地则统一交由“东三省公有土地管理局”管理使用,而使用的方式非常简单——开垦,但与过去招募关内百姓放垦不同的是,负责荒地开垦事业的土地管理局,并没有招募关内移民。而是采用另一种方式开垦——招募农业工人对荒地进行统一开垦,从而将公有土地转化为农业垦殖地,但这垦殖地却是属于政府所有。
两月前,几乎是在朝廷下旨东北建省,设“东三省总督”的那一天起,土地管理局即靠成立。并开始主持东三省的开垦事业,在土地管理局开始规划三省开垦事业的同时,设立于直隶、山东以及安徽、江苏等地的招工处,便开始大规模的招工,不过只是短短两个月。在奉天、吉林以至黑龙江,便第一次出现了农业工人的身影。
与普通的工人不同,农业工人按照军队的编制编成团,进行统一管理,有如军队一般实施军事化的管理,穿着统一的服装。使用统一的工具在东北三省的荒原上将荒原开垦为农田,并种上农作物。而开垦的第一步便是放火烧荒,将地上的野草烧尽。
与往日不同,奉天与辽阳间的农垦三团的垦荒区内,一株孤零零的白桦树旁。一群穿着卡其色制服的农垦工人正好奇的围看着田间的那台巨大的机器。这台机器有如蒸汽机车一般,但在车头下却没有钢轨,车身前后各有一对钢制的车轮,在车尾处一名农垦工正在往呼锅炉里塞着木材,一个美国技师站在车尾似乎在检查着议表,而车尾则拖曳着铧犁。
这台瞧起来霸气十足的机器是美国产的“福勒”蒸汽拖拉机,此时这台拖拉机正赫然挺立在这片荒地上,站在驾驶座上玩弄着那几根操纵杆的美国技师。时而得意洋洋的瞧着周围的那些中国人,脸上全是得意之色,而几名中国学生。则依着其吩咐为拖拉机的启动作着最后的准备。
拖拉机!
对于国人而言这是一种极为新奇的机器,实际上对于许多农垦工人来说,除了来东北时坐过的轮船,他们过去根本就没有见过任何机器,更何况是这种机器。但现在拖拉机却被管理局视为一种“可以尝试的开垦机器”将在开垦中加以推广使用。
今天这是管理局第一次使用拖拉机,按照管理局的计划未来每个农垦团都将配备两至三辆拖拉机。当然实现这一计划的前提是拖拉机要实现国产化,而国产化的前提则是。进口的十台蒸汽拖拉机,必须证明它们的价值。
简易的土路两侧。挤满了闻讯而来的农垦工,他们眼巴巴的看着那台喷吐着烟雾的拖拉机,神态不一地看着这个“怪物”,这会他们以至都没有带自己的武器“锹或镐”。
“长官,听说这拖拉机干一天活,等于两百个人?”
尽管农垦工人只是工人,但日常生活所实现的却是军事化管理,在新招募的工人分配前,都需要进行十五天的军训,其于农垦团中的称谓亦与部队相同。
“两百?那是小菜一碟儿,一台蒸汽拖拉机,只要煤柴能跟得上,就能一天到晚的犁下去,这一天少说能干一个营的活,你瞧这犁……一趟下来可顶用马犁上两趟的……”
得瑟的长官向兄弟们炫耀着的自己刚听到的知识时,左手臂的衣袖却是空荡荡的,农垦兵团亦是安置退役伤残军人的地方,虽说农垦兵的薪水远不及军队,但对于这些伤残士兵来说,却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地方了,薪酬是少了些,却不至像中国历朝历代的残废军人一般流露街头,甚至在这里,他们还能保持军人的尊严,得到农垦工的尊重。
“我的乖乖,那要是都换了这机器,那还有咱爷们的份?”
“可不是嘛!要都用这机器来犁地,那兄弟们的活可就到头了,这一个月可有三块钱的饷钱那!”
虽说不是兵,可对于这些农垦工来说,他们却依然习惯将薪酬称为“饷钱”,或许是因为他们的生活方式更像军人而非百姓。
“可不光是钱,这天天还能吃着肉,搁河南老家,就是地主老财家也不像咱弟兄们这样天天吃着肉……”
在农垦工们的忧声中,那蒸汽拖拉机突然拉响了汽笛,刺耳的汽笛声只让众人的心头一颤,然后便看到那拖拉机上的洋人技师从中探出半拉身子,冲着后面喊了几句洋话,然后那拖拉机突然动了起来,近人高的钢轮转动着,朝着荒地驶去,在机尾接近路边的时候,拖拉机再次停了下来,车尾那人慢慢的放下了铧犁。
在众人的注视中,那拖拉机再次拉响汽笛,拖拉机继续向前行进着,所有人无不是人都围在地头惊讶地看着那慢慢行驶的拖拉机。在拖拉机再次开动的时候。便不怀好意地大声嚷叫着
“看吧,这铁牛不是牛,保不齐就快趴窝了一步,两步,三步。不冒烟了。一准趴下……”
“我瞧着这可不是啥铁牛,你瞧那喷火的模样,嗯火犁,瞧着像火犁!”
可在农垦工们的你一言我一语的叫嚷声中,那拖拉机拉着沉重的轮犁仍然缓缓在向前行驶着,它的度并不快。但却比马拉的轮犁快上许多,更不是牛犁所能相比,荒地被犁铧翻起进露出了甚至能捏出油黑土,过去极难收拾的草根被轻易连根拔出,见那拖拉机似儿戏般的前行着。所有人无不是惊讶的看着它。
“乖、乖……有了火犁这玩意种,那……”
“那还要人啊!”
“人得要,肯定、肯定不要牛了,也不要马了……”
“对,对,有,有几台这样火犁就成了……”
在人们的惊讶中,那台喷吐着烟雾的蒸气拖拉机稳健地行驶在荒地上,身后翻起两带宽宽的深土道。转眼之间便在黑土地上犁翻出了一片土地。
好一会那些瞠目结舌的农垦工们才逐步缓过神来,瞧着那不停的犁翻着土地的拖拉机喃喃地说。
“这玩意儿……厉害……这,照着这度这玩意一天至少能开小十垧地。那,那还用得着咱们?”
若是说先前只是有些担心的话,那么现在这些农垦工却真正的担心起自己的工作会被这喷吐着烟雾的火犁所取代,从而导致他们的失业。
“可不是咋的,要是全用了这机器犁地,将来这种地的时候种、割、拉、打也全都用机器。那弟兄们的日子可就到头了……”
满是忧虑的话声中,周围的农垦工神情变得越复杂起来。他们珍惜眼前的的这个工作机,对于他们中的许多人来说。这甚至承载着他们对于人生的希望,而此时,这轰隆作响着喷吐着烟雾的机器却正在一点点的瓦解他们的梦想。
“我瞧你们也是瞎担心……”
就在这时,旁边传过来一个连长的话语,那断臂的连长悠悠的走着,空荡荡的袖管随着他的走动摇摆着,虽说少了条胳膊,可他的脊梁却挺得很直,当他迎着光站在那的时候,胸前佩戴着三枚勋章映着异样的光彩,这正是他的自信的源泉——一枚东北战役纪念章,表明着他曾参与东北战役,至于另一枚忠勇勋章,他曾于战场上获得的功绩,最后一枚忠诚勋章,则是感谢其在军中的忠诚服务。
连长胸前的勋章总会吸引那些农垦工的注意力,他们曾见识过勋章的“威力”——县民政官见到佩戴勋章的连长时,亦在先鞠躬,而连长只是得意的微微点头连礼罢,那种荣誉虽不是他们所能理解的,但却是他们所渴望的。因这种渴望产生的羡慕,则使得其自然的对于这个曾在战场上“立下汗马功劳”的连长的话语从不会有任何怀疑。
“东北的地方这么大,几万万亩地等着咱们去开,就是有了机器又怎么的了?地方那么大、那么多,没有十几二十年的功夫,又咋可能开完了,瞧着你们这副咸操萝卜淡操心的模样,与其担心这个,还不如想想,这么多地开过了咋弄呢!”
这地怎么办?
当这些于东北总督府军令部中挂着“后备役”之名的农垦工在心底出这声疑问的时候,在一些刚刚开垦的土地处,一些穿着破旧衣衫的百姓却眼巴巴的望着这土地,他们的目光显得有些复杂,但神情中却又带着些许激动。
人群中的赵老四走出来,他走到路边弯腰从地里抓了一把土,土是黑油油的上等肥土,这样的地即便是懒人也能种出上百斤粮食来,若是勤快些能打二百斤。
“大,大人,这,这地当真是俺的了?”
赵老四瞧着眼前这片空荡荡的土地,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所看到的,在他面前的是一块足有数千亩的新开熟地,那地肥的一把都能捏出油来,甚至直到说话时候,他依然握着一把油旺旺的黑土。
对于十二年前抛妻弃子来到关东闯荡的赵老四来说。这十二年他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有自己的一块地,然后把妻儿接到关东来,可他却做了十二年的佃户,虽说省吃俭用的可不过只积攒下了三十多两银子,这么点银子。若是想把妻儿接到关东,除了承荒垦地,还有置办牲口、农具,盖房子,银子肯定不够。所以直到现在他还是孤身一人在关东当着佃农。
而这次官府招垦,瞧着那优惠的条件。原本就没有任何牵挂的他便报了名,毕竟那告示上列的条件委实太过诱人。
一阵笑声从李存新的嗓间出,只听这位新任的辽中民政厅厅长笑说道。
“这地是你种的,是政府租给你种的!”
又一次李存新强调一声这租垦的原则——土地依然公有,他这么一强调。只让原本有些激动的赵老四心头顿时一凉。注意到赵老四和另外十几个佃农脸色变化,李存新又接着解释道,
“因为这地是正府公产,所以以后地租也就是交给政府,而官府所收的地租额不得过主要作物正产全年收获总量的三成五,至于这个主要作物正产也就是以一季主粮为准,比如种一季小米亩产1斤,只要交35斤地租。剩下的完全都是你自己的……”
“那,那这个一亩地收多少粮食,到时候怎么算?还有。今年又咋算?”
一个三十余岁的佃农问了一声后,便怯缩的退回到人群中,定租对他们来说并不怎么新鲜,看似公道,可实际却没少吃这样的亏,一亩地的定额多出一倍来。那地租看着低,可实际上绝不会低上多少。
“等到明年收粮的时候。官府会派来人来,你们这一批一共是18户人家。到时候每家取出四亩地现收现称,算出这64亩的总产量后,再除出亩产量,以后三年便以这一亩产为准,产量核算,每三年一次,若是因灾害或其它不可抗力导致农作物歉收时,承租人得请求租佃委员会查勘歉收成数,议定减租办法;耕地因灾歉收获量不及三成时,应予免租。”
瞧着交头结耳的众人,李存新又把话声一扬。
“这个三成五的租额是可总督大人的恩赏,大家都是佃农,在关内关外的地租就没有少过五成的,若是碰着黑心肠的,这一季主粮差不多就是给他种的,也就只落个一季豆子,可种官府的地,只收一季主粮的三成五,其它绝不收租!”
虽说这话早已经解释过了,可现在听着大人的解释,赵老四等人无不是连连点头称是,三成五的租确实不高,若是这么细算起来,可以说低的可怜。
“至于这捐税,交税纳粮天经地意,今年,明年新地免税,后年征税的时候,是按地价的25%,另附征相当于土地税15的地方税,两项合计占地价的3%,至于这地价一亩虽说是15块钱,看似高出市价两三块钱,可十年后,大家能以这15块钱的地价,把地买回去,十年前辽中这地方的地才多少钱一亩?三两银子,不到五块钱,现如今呢?熟地即便是劣地没有十块钱也是万万买不回去的!即便是生意,那也得一两银子不是!大家说这15块钱一亩的地价,搁十年后,高是不高?”
李存新的话看似说的在理,听着也纷纷点头。可实际上这所谓的放租公地却是一个环环相扣的“压榨”,为获取“富国强兵”所需资金的压榨,政府先通过地租收取一部分地利,随后又借“天经地义”的田赋收取看似极为轻微的“税收”。
可实际上这看似轻微的税收却对百姓而言,却又是一笔沉重的负担。于辽河一带小麦亩产不过一担五上下,以每担小麦价格为25元上下为准,则土地产出为375元。需缴纳土地税375元,地方附加税75元,合计45元,为土地价的3%。地价相当于土地产出的12%,而佃农又需向政府缴纳占土地产出35%的地租,两者合计为47%,自己所得仅为53%,其中还包括了种子、肥料等约占土地产出15%的生产成本,净收入仅占土地产出的38%。
实际上对于总督府而言,所需要的仅仅只是一道禁止私垦的政令。以及数十万农垦工的垦殖,既通过公地放租,从而一跃成为全中国最大的地主,东三省的土地开垦的越多,佃户越多。总督府的收益自然就越加的丰厚。
至于所谓的十年定价也是为了进一步的获取农业剩余价值,十年后以固定地价将土地售予佃农,政府看似吃了亏,但实际上却获得一笔可观的巨款。而且届时参考市价重定地价之后政府能够征收更高的田赋,依然能够保证稳定的税源。
对于这一切,如赵老四一般的百姓们自然无从得知。他们反而因其所说对官府感恩戴德起来,而在赵老四等人纷纷开始于唇间感激着总督大人的恩情时,李存新又继续向他们施以恩惠。
“至于这镐、耙子、犁之类的农具啥的,大家也不用操心,农业扶助社以最低的价格向大伙提供。若是没钱的话可以以借贷的方式购买,年息一分,息不加息。到时候这钱款的结算可以用粮食偿还……”
一言言一语语,完全是为了百姓考虑,农具的低息贷款,是为了促进农业展理所当然的,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些农具都是由指定的生产商工业化大规模生产的。成本以及售价自然远低于旧式农具。甚至就连同向佃农提供的牲口,那也是通过农牧公司通过大批交易从草原上购买的,价格相比市场自然稍低一些。但这一切对于像赵老四这样的百姓而言。却又是实实在在的实惠。
“一把镰刀只要七毛银洋,足足便宜了一半都不止哪……”
在心里头核计着那些农具的价格,不算还不当紧,这一算之下,赵老四现这位大人说的东西,价格无不是便宜了三四成出去。单就是置办那些种地的家什,就能省出十几两银子去。甚至就连那马价,也不过只要二十块钱。足足便宜了十块钱。
“大,大人,若是官府真这样的,若是当真白纸黑字的写出来,俺俺种这地,种这地……”
赵老四的话声一落,周围便响起一阵付和声,官府的地种着确实划算,从古至今没有百姓愿意同官府打交道,可对于赵老四等人来说,似乎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毕竟眼下这地已经不再放垦了,承租官地便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种这地,可不是说种便种的啊!”
满面笑容的李存新看着似有些不解的众人说道。
“这地不是租给你们一个人的,而是租给你们一家子,如果到了明年你们还没把婆粮小孩接过来住在这,到时候,这地可还是要收回去的,到时候,可别怪连种子钱都不赔给你们!你自己都不想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好日子,那政府可就要把给你的机会给收回来不是!”
大人的话只换来一阵笑声,纷纷说道了起来。
“那能哪,瞧大人您说的,若是官府当真这样,俺这就回家把婆良、孩子都接回来……”
“可不是,当初闯这个关东,不就是为了让一家人吃上饭嘛!”
“大家尽管放心,既然官府敢白纸黑纸的和大家签这个租约,就绝不会违背这个租约,大家只管把家人接过来便是了!如惹有什么需要帮忙之处,自可往民政厅向厅内求助,厅内官员绝不会推辞半分!”
而在众人的笑声中,李存新颇是感慨冲众人抱拳施礼道。
“大家伙要知道,咱们东北的民政厅可跟关内衙门可不一样,这民政厅就是为老百姓办事,谋福的地方,各位乡亲若是定居于我辽中,自是我辽中民政厅上下之衣食父母,民政厅上下,自然要为各位效劳,绝不敢有一丝懈怠之心……”
此时夕阳落在赵老四等佃农的脸上,那黝黑的脸膛却挂满了笑容,那本麻目的神情中满是对未来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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