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望断苍穹 > 第68章 潜龙勿用

?桓玄听从慧远的建议,立刻派人去请陶渊明,想见识一下慧远力荐的人才。桓玄极其暧昧的牵着丁期的手,道:“不知道,这陶渊明有什么本事,慧远大师竟然如此力荐他!”丁期道:“我听闻陶渊明是大司马陶侃之曾孙,也算出自名门,只是没有听说陶渊明有过什么样的军功,不过他一篇《闲情赋》的文章早已经名扬天下,算是一个大才子,你可以先封他为参军,以观后效。”

  一个身穿朴素布衣,但是十分干净的中年人走入桓玄的府邸。桓玄对丁期恋恋不舍道:“你躲在屏风后面,看看这个陶渊明究竟有什么本事?”桓玄一见到陶渊明立即迎出门道:“久仰陶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呀!”陶渊明道:“男子汉大丈夫生于乱世之间,就应该平定叛乱,建立不世之功。不知将军有何打算?”

  桓玄被陶渊明这话上来就问懵了,拿着盘子递给后面的丁期。丁期隔着屏风在桓玄耳语了一番。

  只听桓玄道:“慧远大师推荐的人果然非同凡响,我也正有此意,平定天下,匡扶社稷。不知道陶先生是否愿意为我出谋划策,建立功业?”陶渊明道:“本人正是为此事而来,愿意为将军身边小卒。”

  桓玄笑道:“像陶先生这样的大儒,能为我所用实乃我的幸事,你就作为我的记室参军,不知意下如何?”陶渊明心里不悦:“这桓玄也太小气,只给我一个文书起草的文官。”但是还是道:“多谢将军!”桓玄笑道:“那好,你回去准备一下,择日来上任。”陶渊明起身离开府邸。从此,陶渊明成为了桓玄的幕僚。

  丁期从屏风后面出来道:“此人志向远大,但终究只是读书人,有点迂腐,不懂为官之道。现在只是一块璞玉,将军以后可以仔细雕琢。”桓玄道:“此人没有什么身世背景,也可以作为亲信加以培养。”

  这时,万盖来报,道:“将军,据报城内寺庙来了一个和尚,和慧远长得极其相似,只是穿着极为普通的灰色布衣。”丁期道:“此人可能是慧远之弟慧持?”桓玄“哦”了一下道:“慧持和慧远相比,如何?”丁期道:“两人的修为差不多,得到任何一个就能够得到天下沙门中人的归附。慧持此人喜欢四处传道,也是难得的高僧;我们快去请他留在此地。”

  桓玄一听此话,立即高兴道:“万将军,你先去想办法留住慧持大师,我马上带人过去请他。”万盖带着一队人马来到慧持暂住的寺院,盛气凌人的走入寺院,大声叫道:“慧持大师,在吗?”其他小和尚一看来了一群官兵,都有点害怕,慌慌张张的乱跑。万盖抓住一个小和尚道:“你知道慧持,在哪儿吗?”

  这个和尚有点害怕道:“不知道?”万盖抓起他举到头顶上,就把他摔向旁边的石柱子上,想以此引出慧持。眼看这个小和尚就要头部撞在石柱上,只见后面的一个人拖住了这小和尚的身体,借力把小和尚由横着转成脚下头上的正常直立状;这小和尚只感到身后一股暖风,阻止了他的去势;头有点晕晕的,但是正好慢慢的靠到石柱上。

  万盖道:“慧持大师,果然出手不凡!”慧持道:“南无阿弥陀佛,佛教重地岂能乱开杀戒?”万盖道:“我只是想引出大师而已,大师莫怪!”慧持道:“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请客之道!”正在尴尬之时,桓玄带领更多的士兵前来,把寺院团团包围。桓玄一看慧持如此的独绝超拔,立即抱拳作揖道:“大师,莫怪,手下行事鲁莽。大师,真是古今无人可比!”

  慧持道:“岂敢,劳驾将军亲自带如此多的人来请。”桓玄道:“本人才疏学浅,一心想与大师交往,见到你却不知道如何留住你,所以才出此下策!”慧持一听,心道:“你这是威胁我,万一我不跟随你前去,你势必杀了全寺之人。”慧持双手合十道:“将军,多虑了,我只是一个修行之人,如果将军真心喜欢听讲经,我倒是很愿意效劳。南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桓玄喜道:“当然喜欢聆听大师讲解经文。”慧持道:“那好,我跟随将军前往府上就是,但是我有个不情之请,等讲完经以后,将军不可再强留我!我的愿望是栖于峨眉山之峰峦,观察教化流沙之表。到时候,将军不可再违背我的意愿,阻止我前往峨眉山宣扬佛法。”

  桓玄有点惆怅的点了点头,明白无法阻止慧持西行,只能够道:“能够听从大师讲经,已经心满意足了,只是望大师在府上多住几日。”慧持跟随桓玄到其府上,几日后留书离开前往峨眉山。

  陶渊明在桓玄的府上已经呆了一些日子了,并帮助桓玄起草了《讨海贼表》。正当陶渊明准备跟着桓玄大干一场时,这天突然接到阿娘病亡的消息。按照古礼,爹娘死以后儿子需要为其丁忧,做官的应去职,并在家服孝三年,称居忧或居丧。因此陶渊明只能够辞去官职,回到家中为阿娘处理丧事。

  陶渊明呆坐在阿娘的坟前,旁边是他的妻子翟氏,两人都十分的悲伤。陶渊明忽然大哭了起来,翟氏一言不发的过去把陶渊明的头抱在怀里就像哄一个孩子那样。

  哭过以后,陶渊明哽咽道:“阿娘一生都在为我操劳,到死也没有享过一天福。在我小时候,阿爹就去世了,留下我们孤苦无依的母子。阿娘这么辛苦的为家操劳,还给我娶了一个你这样贤淑的女人。哎,阿娘都是为我操劳过度才去世的,每当想起阿娘的过去的点点滴滴,都让我十分内疚!”翟氏也跟着陶渊明默默垂泪,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哭过以后,陶渊明心情似乎好很多,对翟氏道:“拿过我的那把无弦琴,我要为阿娘弹奏一曲,让她在路上也不会感到寂寞。”翟氏很快就拿过了一把琴,不过,这琴很奇特,上面既没有弦,又没有任何装饰,真是名副其实的无弦琴。陶渊明边抚着这无弦琴边唱道:

  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魂气散何之?枯形寄空木。娇儿索父啼,良友抚我哭。得失不复知,是非安能觉?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但恨在世时,饮酒不得足。

  刘遗民听说陶渊明的阿娘去世后,特意来看望陶渊明,他先去了陶渊明的家,除了看到院内挂满了白幡以外,没有发现任何人。当听到陶渊明的弹唱声,立即循声就找到了陶渊明,刘遗民只是停在不远处仔细倾听,并没有打扰陶渊明。

  当陶渊明唱完,刘遗民走到坟前上了三炷香,并鞠躬三次。拜祭完后,转身对陶渊明道:“渊明兄弟,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陶渊明道:“原来是刘兄,怎么有空前来寒舍?”刘遗民道:“我听说阿婶去世,特地来送别阿婶,并看望你;另外就是奉了慧远大师之命前来邀请你参加八月二十二的‘白连社’成立仪式。”

  陶渊明“哦”了一声,道:“可有酒喝?我可是喜欢喝酒的,许可喝酒我便去。”刘遗民道:“当然可以喝酒,慧远大师,为吸引你前往庐山,已经令我准备好上等美酒!”陶渊明道:“还是大师懂我,有酒就好,我八月二十二定当去庐山。”刘遗民道:“我知道阿婶去世,你很伤心,我特意带了几坛好酒,好让你一醉解千愁!”陶渊明对翟氏道:“你去弄两个小菜,我好久没有和刘兄见面了,好好喝一顿。”

  刘遗民拿出一些碎银子,道:“弟妇,你拿去买些菜。”翟氏推让道:“我马上回家拿些银子就去买菜。”刘遗民道:“你回家不是很麻烦嘛,拿着这些先去买菜吧!”陶渊明道:“你就拿着吧,反正刘兄也不是外人,他知道我现在一贫如洗。”翟氏道:“这怎么好意思嘛!”刘遗民把银子塞到她手里。翟氏道:“你们先聊着,我去准备饭菜。”

  刘遗民对陶渊明道:“你我志气相投,原本可以携手做出一番事业,为天下谋福,可如今朝廷动荡,我早已归隐东林寺。可是你不同,一身才华,今听愚兄一言,日后有机会再入仕,为天下百姓谋福也是一大幸事。”陶渊明听完这话后,一番苦笑,道:“连年战乱,我等自保尚且困难,有可谓入仕,兄一番好意,我铭记在心。”

  刘遗民道:“你在桓玄府上已经待过一段时间了,感觉他如何?”陶渊明道:“现在朝廷被小人掌权,桓将军虽然有些才华,但还是慢慢看吧,只要不是为自己谋利就好,怕他就像当年的他爹一样。不过,我真的有点厌恶官场了,都为了各自利益,不顾天下百姓死活。”

  刘遗民道:“慧远大师,曾经留给桓玄一句话:不可轻举妄动。这句话很有深意呀!”陶渊明道:“慧远大师,早已经看惯了权利的争斗交替,现在谁掌握着北府兵,谁就说的算。”

  刘遗民道:“既然你已经厌倦了官场,跟我一起去庐山做个隐士如何?”陶渊明叹道:“其实,我现在很纠结,很想做出一番成就,让妻子和孩子过上好日子,但一直找不到正确的门路。至于,你们的隐居生活我也想过,但是终非我所愿!难道遁入空门,就能够不管世间的一切了吗?”刘遗民无言以对。

  这时,翟氏走过来道:“饭做好了,你们来吃饭吧!”陶渊明道:“我们去吃饭吧!”刘遗民道:“怎么没有见你的那五位孩子呢?”陶渊明道:“他们太吵了,我想静一静,就把他们送到阿婆家了。不管他们,来我们喝酒去!”两人坐在桌子上,边喝边聊,翟氏在一旁给倒酒。陶渊明道:“我不像你那么洒脱,可以独自一人去庐山修行;虽然阿娘不在了,但是还有这么贤惠的妻,以及五个可爱的孩子。人生足矣!”

  刘遗民道:“虽然生活苦点,但是你还是让我很羡慕的,这么有才华……”陶渊明打断道:“才华有什么用,有几个人懂得欣赏,我还不是这么穷困潦倒。我之所以出去做官,还不是因为被生活所迫,想让妻和子过上好日子。”刘遗民道:“现在门阀制度严苛,寒门士族很难成功。那些没有什么本事的名门望族,凭借门第,却能够饱食终日!”陶渊明喊干杯中的酒,有点微醉道:“我的理想是过一种田园生活,什么朝堂,和我何干?”

  刘遗民道:“陶兄弟,你有点醉了。”陶渊明晃晃悠悠道:“我没有醉,我还可以作诗呢!今天五个孩子都不在身边,我感觉亏欠他们太多,从来没有好好教导他们。就以《责子》为题赋诗一首。”然后听陶渊明道:

  白发被两鬓,肌肤不复实。虽有五男儿,总不好纸笔。阿舒已二八,懒惰故无匹。阿宣行志学,而不爱文术。雍端年十三,不识六与七。通子垂九龄,但觅梨与栗。天运苟如此,且进杯中物。

  作完,陶渊明哈哈大笑道:“刘兄,此诗你感觉如何?”刘遗民道:“为人父母,有陶兄弟这样胸襟的不多,大家都是望子成龙,你却能够豁达到让他们随性,做个普通百姓。最后一句,说出了你的心声,做个酒中仙人也不错!”陶渊明又喝了一杯酒,已经站不稳了。

  刘遗民道:“弟妇,渊明已经醉了,你真是一个贤惠之人,以后还是尽量让他少喝酒,你把他扶下去休息吧,我也应该回到东林寺了。”翟氏道:“渊明他心里苦,他就喝酒这一个嗜好,我怎么能够阻止他呢?”

  刘遗民默然不语,拿出身上所有的银子道:“这些银子,你拿去吧给他买些酒!我走了,别忘记告诉陶兄弟,八月二十二前往庐山参加白莲社。”翟氏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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