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村宁次大概不会想到,他辛辛苦苦,一番作秀,想要在这个新年的第一天对外抛出一个大新闻的。
结果风头全让一个人给抢了去。
藤原敏夫!
同样是日本人,他还发作不了,因为人家已经死了,而且死的是惨不忍睹,法医官验伤之后,甚至想将其复原都做不到。
不光是日方的法医官,就连中方的仵作也都纷纷避而不见,给再多钱都不干。
案件发现即告破!
杀人者都把自己姓名写在墙上了。
这是仇杀。
毫无疑问。
但这是多大的仇恨,才能让杀人者动用如此残忍的手段将藤原敏夫杀死?很快,对藤原敏夫还有些记忆的人,马上就把一桩公案给翻了出来。
这杀人犯的名字都写在墙上了,这还不好联想吗?
普通老百姓可能一时间还想不起来,但当年经历过的警察和报道过这桩公案的报社和记者,那还能想不到?
于是,一桩四年前少年当街刺杀藤原敏夫的案子很快就传遍了江城夏口的大街小巷,而再进一步,少年刺杀藤原敏夫的原因也被传了出来。
四年前,藤原敏夫用卑劣的手段吞并了与他合作的郭家,并跟郭家大儿媳搞在了一起,当然,传言多说这郭家大儿媳不知廉耻,眼看郭家不行了,就勾.引这个日本人藤原敏夫,结果被夫家发现了……
这女人眼看事情败露,身败名裂,受不了千夫所指,就投江自杀了。
这个故事,明显逻辑不通,一个女人她都能拉下面勾.引比她丈夫又老又丑的男人,又有什么不能承受的?
何必要去自杀呢?
还有郭家的做法当时也令人诟病,出了这个事儿后,差一点儿就破产的郭家居然苟延残喘了下来。
这里面没有私下交易,实在不能令外人信服。
而这个投江自杀的女人,最终连尸首都没有打捞上来,当时这个案子在江城引起很大的轰动。
那个后来当街刺杀藤原敏夫的少年手持的武器就是一把铁锤,
少年就叫杨帆。
而投江自杀的女子,就是少年的姐姐,叫杨云。
这个案子,很多人记忆犹新,少年因谋杀罪被判入狱三年,因为没有造成实质的伤害,刺杀被藤原敏夫的保镖阻拦了下来,这个案子才从轻判的。
而当时参与庭审旁听的人回忆说,当时那个日本人藤原敏夫请的律师是要求当庭判处杨帆死刑,最低也得是终身监禁。
但是审理此案的法官并没有听从,藤原敏夫甚至还因此去找江城的日本领事馆让领事出面找江城方面提出严正抗议。
判决一度被认为会翻船的,但最终还是审案的那个法官顶住了来自各方的压力,坚持给判了三年。
算起来,杨帆的刑期早就该过去了。
四年前,杨帆没能杀的了这个藤原敏夫,四年后,他居然以如此酷烈的手段将其杀死,一时间震惊整个江城。
……
“怎么样,杨帆,大仇得报是什么感觉?”第二天一早,罗耀就来到通达车行,来看杨帆。
满仓告诉他,杨帆昨晚回来后,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然后今天早上,他去叫人出来吃饭,也没有应答。
但是,人还在房间内,这是确凿无疑的。
罗耀敲了门,杨帆开门让他进去了。
进去之后,杨帆就抱着腿,蜷缩着坐在床上,罗耀一看床上折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就知道他一宿都没睡。
“秦先生,我不想这么做,可我当时控制不住自己……”杨帆双手抽了出来,肉眼可见他双手还在轻微的颤抖。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是你压抑了多年的情绪的一次爆发,如果一直压抑在心里,得不到纾解的话,很可能会影响到你的思维和性格。”罗耀点了点头,“现在,你发泄出来了,虽然一时间难以接受,但心里是不是舒服多了?”
“是这样的吗?”
“当然,一个人的负面情绪积压太多,是会影响到身心健康的。”罗耀肯定的说道,“你不要考虑太多,该吃吃,该喝喝,剩下的事情,我来办。”
“秦先生,如果需要有人去为藤原敏夫偿命的话,我愿意……”
“你想多了,杀藤原敏夫不光是为了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还有我们也想要这个人渣去死。”罗耀笑道,“再怎么说,我也不可能做那切磨杀驴的事情。”
“秦先生,我娘她……”
“放心吧,你娘在乡下过的很好,我会安排人近期送她去湘城,到了那里,日本人休想找到她了。”罗耀道。
“谢谢秦先生。”
“不要叫我秦先生了,我虚长你几岁,以后叫我一声‘耀哥’吧。”罗耀很喜欢杨帆这个“知恩图报”的年轻人,他今年才不到二十岁,是有着大好前途的。
“耀哥,我把慧小姐打晕了,丢在饭店的床上,她没事吧?”杨帆响起被自己打晕的宫慧,询问道。
“放心吧,没事的,她能应付这件事。”罗耀笑道。
“哦……”
“走,吃饭去吧。”
……
“奎木狼,给杨帆的新身份弄好了吗?”看着杨帆吃饭的当口,罗耀把满仓叫过来询问一声。
“好了,杨帆兄弟坐了三年牢,出狱后,平素也很少出门,除了熟悉他的左邻右舍,也没多少人认识他,所以,只要尽量避开他过去的生活圈子,被认出来的几率非常小,我们还可以对他的形象稍微做一些改变,只要一段时间过去,事情的热度降下来了,就更加安全了。”满仓道。
“你给他设计了一个什么身份?”
“聂虎,祖籍山西太原,家里过去是开镖局的,后来破败了,沦落至江城,在码头上抗麻袋,做苦力……”
“你是不是打算让他真去码头上做一段时间苦力?”罗耀惊讶的问道。
“看情况,如果有这个必要的话,倒是可以让他去码头做一段时间的苦力,也算是检验一下他这个身份能否被人认出来。”满仓解释道。
“身份可以用这个,码头人很杂,现在没有必要冒这个风险。”罗耀道,“布置的假线索如何,能把日本人的破案方向引向歧途吗?”
“这个就不好说了,按照正常的思维逻辑,他们能查到的只能是杨帆杀人之后,抱着一条小舢板游过了长江,在对岸的我们也留了一些痕迹,引向了山里,就看日本人查到这些线索,会不会相信了。”满仓道。
“嗯,就先这样吧,让猫头鹰随时关注这个案子的进展。”罗耀吩咐道。
“我知道了。”
“我不能多待,得走了,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
“这几天,让他不要出门,熟悉一下新身份,告诉他,杀一个藤原敏夫并不是他人生意义的终点。”
……
江城日军特务部,会议室。
气氛有些压抑,一大早起来,多门二郎就接到了藤原敏夫被杀的消息,真是有些触不及防。
而且这不是暗杀。
是明着杀。
藤原敏夫是外务省的情报人员,虽然他是一个商人,但他在外务省是拿特别津贴的,为帝国提供了诸多有关江城的情报。
虽然他在某些方面有些劣迹,但他对大日本帝国是做出过贡献的,是一位有功劳的帝国公民。
这样的一个人,居然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死在了自己开设的包房内。
而且,所有保镖也无一生还。
除了一个中国女人。
而这个中国女人看起来,根本就是藤原敏夫的猎物,她是被藤原敏夫带去饭店的,在这之前已经被下了药。
若不是她的苏醒,很有可能他们还要在更晚一些时候才能发现藤原敏夫的死亡。
“部长阁下,初步调查结果就是这样!”吉野少佐站起来汇报自己现场勘查结果,并做了总结性的发言。
“武岛君,你怎么看?”
“这个案子很明显,如果不是有人故意这么做,那吉野君所看到的,就是整个案件的真相。”武岛茂德站起来,微微一颔首。
“故意?”
“藤原的安保措施十分严密,一般人想要靠近非常困难,而昨天夜里的这场刺杀,明显是精心设计的,若只是这个杨帆一个人,我很难想象他是怎么做到的。”武岛茂德说道。
“杉田科长,你的意见呢?”多门二郎又向杉田幸太郎发问道。
“我也认同武岛课长的判断,这个叫杨帆的人怎么就知道藤原先生昨天晚上会出现在扬子江饭店?”杉田幸太郎道,“这是其一,其二,他是怎么潜入扬子江饭店的,我觉得若是没有人帮助,他是做不到的。”
“藤原先生在扬子江饭店有一个长期包房,这个有心人想要打听,不难。”吉野少佐生硬的道。
多门二郎点了点头,只要守住了这个包房,不愁藤原敏夫不出现。
中国不是有句成语,叫做:守株待兔。
“但是,我问过扬子江饭店所有人员,没有一个认识你杨帆的,他又是怎么无声无息混进去的呢?”
“扬子江饭店可不是宪兵队,他的安保并不是那么严密,白天先要潜入进去有点困难,但晚上的话,就容易多了。”吉野少佐似乎跟杉田幸太郎杠上了。
“吉野君认为这只是一桩普通的仇杀吗?”
“是的,我已经对杨帆做了一些调查很了解,此案的缘由要从四年前的一件案子说起……”吉野少佐郑重跟所有人把杨帆跟藤原敏夫的恩怨解释了一遍。
“如此一来,此案并无什么特别内情,就是一桩普通的谋杀案?”多门二郎也松了一口气,如果藤原敏夫的案子涉及情报的话,那问题就严重的多。
而如果只是一件普通的谋杀案,起因还是因为他自己过去在江城做的一些为人不齿的事情。
那这就是咎由自取了。
“部长阁下,法医验伤的报告也可以证实我的判断。”吉野少佐道,“藤原先生头部的创伤是被锤子击打所致,而一般人类的头骨是非常坚硬的,即便是暴击,想要砸碎的话,普通人的力量也做不到,而本案的凶手是一名打铁的铁匠,此人从小学习打铁,力气非常大,这一点与藤原先生头部的伤情完全吻合。”
武道茂德和杉田幸太郎都沉默了,尽管他们内心都觉得这个案子有内情,可现在没有证据支持他们的猜测。
“嗯,既然证据充分,那此案就算告破,下发通缉令,全城通缉杀人犯杨帆,务必将其捉拿归案,以慰藤原君的在天之灵!”多门二郎觉得这个案子也没有必要查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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