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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雏岛,云州号称居百城之中,有百城伏尊意,但是实际从地理位置来说,云州其实属于雏岛南部。在雏岛北部,以白港发源之来俊河为地标,来俊河始于雏岛西北,本为积雪所化,一路收集雨水支流,渐渐壮大,往东南方向,最终流至雏岛极东,汇入大海。其往东不过六百里,途径一亳山,山上有一夫子庙,无有人像,在正堂之中,惟敬天地神牌。庙中书生,名为介子。传言,其为中土商国人。
书生少言,唯以耕读为务。每年,山中野桃熟透之时,便亲自浴手干净,背着新编的竹篓,穿着草鞋,前往摘桃。所摘的桃子,用极洁净的来俊河水冷镇过了,置于箱箧之中,使庙中陪伴自己的老驴,随自己一起,下山将桃子散发黎民。
按照书生的意思,人命贵贱,天地无情。在雏岛,妖兽虽久敛迹,但时常有出山伤人。城外人,城内人,一城之隔,如同胸下之膈。城外人活得不易,妖兽席卷过后,他们如野草,再次扎根野外,他们才是真正有大毅力的人。
北部与南部,景致相互不同。在北部,地下纵横有火舌长河,内里皆是炎热的岩浆,这本也是四大修行流派的发源地之一。然而炎河之中,盛产一种美玉,不仅为雏岛之外的人所贵重,而且雏岛当地人也以其为疗伤圣药。美玉精美,多致,栩栩如生,有如火灵,世人为其美名为“火麒麟”。
中土人曾对江中美味鲈鱼,有所褒贬,诗曰:
江上往来者,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
火麒麟既美贵,便有黎民甘愿为不法徒,非法开取美玉。
于是,不仅炎河被挖得千疮百孔,时常有地陷的危险。二则炎河危险,不法徒非法开采,往往人为财死,人财两空。三则,黎民为此,不务正业,其害不可估量。开采的民众,不但禁之不绝,而且彼此之间,时常有争斗,难以调和。
黎民聚众为匪,让城中的贵人不堪其扰。
后来,介子将一封书信寄入城中,信中阐述二策。一为“保甲连坐法”,将黎民编籍在册,十家为一甲,五甲为一保,联保连坐,彼此之间互相监督,一旦出事,连及乡邻。二将黎民之中好人家的儿子收编为武卫,经过培训编制以后,依仗这些武卫来剿灭匪人。
城中的贵人,一开始对此云里雾里,觉得难以理解,将信将疑之下,只采用了第二策,没想到收效盛大。书生由此渐渐为人所贵重。
后来,妖兽袭乱之后,粮食尽绝。大城邦往往纵兵为祸,四处抢粮。到后面竟然演变成大城邦之间的争战。雏岛北部以西,素来有海盗盛行,地处的城池联合起来,准备东征抢粮食。沿来俊河而下,到亳山的时候,夜临驻扎。书生飞剑伤人,夜袭军营,杀死为首几个城主。联军随之四散,不复往东。
贵人们由此对介子恩敬忌惮,纷纷派族下子弟,奉束脩大礼,请为弟子。
然而介子多收女弟子,山上一应杂物,挑水、洗衣、做饭、打扫、清理、养植……都由座下女弟子一力承担。
介子雅量高致,山中少书,自收弟子之后,再也不缺纸帛笔墨。他凭借自己记忆,将昔年读诵过的书一一手录下来。后来有人在中土找到原本典籍,两相对照,似是而非。原书文意务于艰深,而介子所手录典籍则文理简明,意味发散。
他曾经收留一只山中野狗,野狗后足受伤,他带回去悉心调养,并且为其吹箫弄琴,亲自筑建狗庐。然而这只狗一直到后面也从未与山中人亲近。介子骑驴远游的时候,驴上挂带有四箧书籍,身后远远的跟着那只野狗。野狗从不靠近,却没有离开书生,至于今日,凡二三十年。
世人对介子箧中的诸多书籍往往品评赞叹,以为高人贤者不过如此。介子却曾对座下女学生说过,吾有书卷十箧,其中九箧散于世间,望二三子能够得遇,得遇之后能够通读。
一夜,介子灯下读书,忽然兴起,想要寻访旧友。于是与山上野狗共同乘舟,顺流而下。却在天光乍亮的时候,因为目遇昔日与旧友共游之山原而归。兴起而往,兴尽而还,介子以为得趣。
之后,旧友亡故,介子前往旧友墓地,结庐而居,为其扫尘除叶。临离之时,将所配宝剑挂于坟墓不远处一棵桑树之上。昔日,旧友眼见介子所配宝剑,大为喜欢,曾经请求介子将其赠与自己。因为那柄亲手所铸的宝剑同样是自己的心爱之物,所以当时介子没有应允。
中土彼时有一书生,因为父亲亡故,而放弃学业,在坟墓旁结庐守孝,时人以为义士。
云州,云家所居客院。
云夫人展开那幅画,眼中流露出思旧的神情。
“雷城主吩咐人送来这幅画的时候,并没有说其他话,只是希望夫人能够喜欢。”一旁恭敬侍立的长直说道。
“雁行图。”云夫人低语。
只见画中山林古幽,而山林之间,云烟袅袅,朦胧之中,雁行依依而过。笔墨淡雅,如同信笔涂鸦,然而贴切传神,令人玩味。
“是老师的笔迹。”云夫人轻轻摩挲画中的墨意。
云夫人昔日同样在介子的座下受教学习过。
云夫人突然笑了,道:“老师总喜欢玩一些字谜一样的小把戏。你看。”云夫人指向画中一处山的走势。长直看了许久,依稀看出“介子”二字的笔意。
云夫人又用手将整幅画隐去了一半。
长直凝神看去,良久,忽然画中意蕴突变。本来是山的部分,隐隐化作了千军万马,滚滚而来,而两行雁行,如同刀刃一般,静静等待着厮杀,云烟之间,其中的凝然气势,令长直好生心折。
“雁行阵。”云夫人说道:“雁行阵本来是中土人用以最大化发挥弩箭的远程瓦解作用,却最惧骑军部队的中军突刺。而老师却反其道而行之,加以改良,偏偏以步兵方队结阵,用以抵御妖兽的冲击。”
长直说道:“大师高雅。”
云夫人话锋一转,道:“吩咐下去的事,务求隐秘,否则一旦暴露以后,就不灵了。”
“是。”长直答应以后,看着云夫人,欲言又止。
云夫人视而故作不见,道:“这么一幅画,明明雁行用墨最为稀少粗心,但是却成为了整幅画的点睛之笔,它一出现,仿佛整幅画都为它所用。”她慢慢将画卷卷起来。
因其势而利导之。——云夫人在介子的座下学习的正好是因势利导之术。
“过往的经验告诉我们,再强大的事物,从内里瓦解,终归是最简单的。”
长直缓缓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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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接的时候没有问题么?”客栈内,边云决拿着一份清单,面对着一名边家武士问道。
武士回答:“之前交接的负责人奉城主的命令,押送货物回凤尾城,雷家派人来说清单有误的时候,我们已经派信过去,那边回信说交接的程序一切完好。并且还给出了签订手续书文的总管名字。哪知道今天雷家又有人来罗唣,说不管,以往他们主家分得了多少铸剑内丹东西,今年也一定要够数才行!非要咱们补上。”
“他们自己分赃不均,那就不是咱们的问题。”边云决合上了清单,又问道:“城主不在?护卫长长风也不在?”
边云决微微皱头,想了一下,道:“我亲自去一趟内城,你去说明的话,他们眼高手低的,说不得要刁难你。”
先前,边家进贡的铸剑,第二天在市面上就有流传,不管是怎样的,这足以让边家人感到恶心。
武士退下。
边云决正做准备的时候,边钧走了进来,道:“这件事还是交给我来处理吧。”
“叔。”边云决迟疑,道:“我没问题的。”
边钧笑了一下,道:“城主大人亲自吩咐过,不允许你一个人去云州内城。”然后亮出了手中的一把钥匙,道:“你吩咐我的事,我给你办好了。”
边云决的眼前一亮。
边钧把钥匙交给边云决,说道:“去看看吧,在东城一处巷子里。”
边云决来到东城,他第一次来东城地界。这里的房子稍拥挤些,本来就人多,因为房子挤的缘故,就显得更多。
边云决身着黑袍,一步步走着,时常有高大凶恶的汉子打量他,那些目光注视在他身上的时候,他第一时间便感知到了。
有两个男子,看到他的时候,不怀好意的笑了笑,肆无忌惮的讨论着,边云决没有细听。其中一个男子,看着他,猥亵的伸舌头舔了舔嘴唇。边云决回望他,他说着话,原来是其他地方的口音,难怪先前边云决没有听懂,边云决也就不再理他。
那男子似乎还想要下来,另外一个男子拉住了他,这时候两个人面前的门被打开,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出现,把两个男子拉了进去。
边云决继续走着,忽然脚步一停,前方,一盆脏水从天而降,被倒在了街上。
边云决抬头上望的时候,上方一处矮屋门前,一个姿色平平的妇人端着木桶,看着边云决吃吃而笑。
妇人极放得开,挽了挽头发,说道:“我男人不在,俊生,要不要上来耍耍?”
边云决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妇人说道:“放心好了,我是好人家女儿,不是娼姐儿,不收钱的。”
边云决觉得妇人说话模棱两可,不是很理解她说的意思,他向妇人低头行了一礼,然后往前走去。
“哟!”妇人看到边云决行礼,被撩拨得心花怒放,左右看看,似乎想要找人分享。然而边云决终归越走越远。
在东城地界,地势并不平缓,偶尔还能看到山岭,只是没有野外的绿色。有的房子建在高处,却与地处的房子平齐,高楼平房,夹杂其间,完全没有云州其他建筑的井然格局。而且人声嚷乱,倍加尘世云烟。
边云决找到了边钧给自己准备的地方,是一处四层塔式柱形木结构建筑,坐落在街的尽头,下面即是一处悬崖,悬崖延伸,则有一条青藤河的支流,通过东城门的地下通道,与青藤河的主流汇合在一起。
一楼,是一处赌场,因为在底层,所以面积最大,里面人声鼎沸,从外面便可以感受到里面的激情,这是另一种厮杀。但是在十万大山的时候,云雅隐隐提起过,他说,你看每个赌徒在押注之前的表情就明白了,这其实是自己跟自己的博弈,而庄家只是不断干扰你,让你把自己当成是敌人。
沿着外围的走廊,上了楼梯,到了二楼。二楼门窗紧闭,但是里面有人,而且还不少,边云决能感知到他们微弱的呼吸,以及刀剑的冰冷腥味。
边云决静静走过,没有再去打量三楼,边钧说过,三楼本来租给了一个不知名的人,但是这个人常年以来,也不知道在不在里面,大部分时候是不在里面。他每次都提前付上一年半的租金,如今已经是第五个年头。
四楼,因为是最顶端,面积最小。
边云决开了锁,推开门,走了进去,里面空无一物。但是经过精心清理,地板极为干净,微微发亮。
窗户用白绢蒙住了,边云决打开窗,从这里往下看已经有居高临下之势。
边云决关上窗,将灯笼一一点亮。
自己慢慢步上这里的时候,仿佛如登天一般,喧嚣一步步走远,到了目的地,万籁俱静。
边钧说过,自己一定会喜欢。是的,边云决有点喜欢,因为这带给他熟悉之美。与在凤尾城时候何其相像啊,走过那些街道,沿着山路,独自一个人来到海神庙修持。入世、出世,静心凝神。
风!雷!火!土!
边云决修习的时候,心中隐隐透出一个想法,四大修行法门其实是一家,但是边云决却不得其要。无可奈何的空想只是杂念,边云决不得不将这股杂念剔除。
似乎是因为服食过千星魔葵的原因,边云决觉得自己的灵台日渐的清明,而心胸内,总有一股喷薄的意念。
边家究竟是怎样的,从来没有人跟自己讲过,即使有《边氏大同风伐》里的描述,边云决也难以想象。
边家家学,以守心诀为宗,延伸出诸多法门,但是那些东西郁积在体内,根本难以施展开。到云州以后,似乎体内有一股清泉突然苏醒过来,自己每每想要抓住的时候,它却一瞬即逝。
不管怎样,还是应该守气凝神。
边云决闭上了眼睛。
因为焦虑的人什么都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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