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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忧教自五年前突然宣布封山以后,在刚开始的时候,天下修真皆认为这只不过是离忧教为了引人注意的噱头罢了,只不过是惺惺作态,为了十年一期的剑川试炼能够提前造势。于是天下修者皆以为这只是一句玩笑话罢了,便是当真者也认为封山可能会有,只是封个一年半载也就罢了,若是真的要封个十年,那修真界天下正道魁首的称号恐怕是要拱手让人了。
只是,噱头也可,真事也罢,自离忧掌教杞难宣布封山以后,离忧教下至外门弟子,上至掌教首座皆变得无比的低调起来,整个离忧教彷如沉睡了一般固步自封,一年之间关于离忧教所有的传言和动态消息几乎刹那间绝迹,随后几年之间,无论是大大小小的修真集会,还是连排在正教第三位的问剑谷谷主凌一剑的寿诞,离忧教都没有派出哪怕一个弟子参与。
如此做派,使人真的不免有些起疑,看来离忧教这次封山之举果真属实,只是久而久之关于此次离忧教封山各种版本的传言便络绎不绝,充盈于耳。
诸如离忧掌教真人因为突然到来的天劫而未做好充分准备,导致元气大伤,离忧大殿受到严重损毁的传言还算轻的,像那些什么有人潜入离忧教,撕开剑阁禁制盗走了离忧镇教神剑仙隐,离忧上下一团乱麻了;杞难掌教由于渡劫失败灰飞烟灭了;诸首座为了一己私利大打出手,离忧教濒临散伙了,如此通篇胡扯到离谱的传言更是沸沸扬扬。
离忧教却是没有想到,原本封山以退为进的做法,如今反而让离忧教的知名度不降反升,一度成了连红尘俗世都议论纷纷的谈资了。
只是,有人却不管什么长短,他离忧教封不封山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甚至有些教派巴不得这离忧教把这封山之举一直持续下去才好。这里面正道派别如问剑谷者,问剑谷由于建派过晚,巴不得在人前显露自己的实力,以期在修真一界谋取更多的利益,问剑谷谷主凌一剑更是年轻气盛,一身与剑修有渊源的霸道功法放眼修真界更是几无匹敌。离忧教已是如此低调,其他门派更是不敢正面与之抗衡,一时间问剑谷的声势如日中天,不过这五年之间,问剑谷的弟子人数激增,竟然超过了天下禅宗正宗禅寂寺。好在禅寂寺也非争强好胜,出家之人,对名利一途却是淡漠非常,只是冷眼瞧着这问剑谷的一举一动罢了。
魔教派别终于因为离忧教封山之举得到了一丝喘息,大者如戮毒门、烨日教、炼魄谷、三妙宫趁这绝妙良机收复失地,一时间名声大震,倒是恢复了不少元气,小者一些乱七八糟小门小派,鼓噪作势,装神弄鬼,却也好不热闹。
只是任是这外间天下如此的喧嚣尘上,可这屹立了万年之久的离忧教静默的如这万年不变的离忧山脉一般,无声无息的冷眼观看着这世间的一切。
或许是在等待那个一鸣惊人的时机,或许依旧长久的蛰伏着,只是东方的天际已经隐隐有些发白,黎明注定即将到来……
冬去春来,积雪消融。离忧山如娇羞的少女一般展示着迷人的粉嫩。离忧山四季的景观皆十分壮美,冬季白雪接地连天,秋季红叶漫山,夏季飞漱悬泉。然而这最美的时节却是春季。
蜂围蝶阵,绿树红花早已不能道尽这绝美的景色。满眼望去,似乎一夜之间这温柔的春风将这漫山的萧瑟尽数吹去,将那满身丑陋枯黄的破旧衣衫窸窸窣窣的脱下来,换上了翠绿的长裙。那漫山的翠绿之中的点点红粉的花朵,正如娇羞的少女换衣时因裸露的春光而羞红的娇颜。
便在这满眼的翠绿深处,一男一女迤逦而行,那脸上也洋溢着如这春日一般温柔的笑容。男的粗布黑衣,身高六尺有余,女的粉衣如花,娇俏可人。
不知是这山成为了他们眼中的风景,还是他们成了这山中的秀色。
走得近了这才发觉,这六尺有余的青年正是如今已经十五岁的林逸之,虽然年龄依旧稚嫩,但这身姿早已和成年人无二。这粉衣女子,不消说便是及笄在即的陆汐月了。
两人边走边笑,看神情却是轻松高兴。陆汐月还时不时的摘下道旁不知名的小花,趁林逸之不注意偷偷的将花瓣洒在林逸之的头上。两人虽然已近成年,但却正是芳华年岁,免不了一阵你跑我逐的景象。
一时之间,这满山的翠绿之中飘满了陆汐月如银铃一般的笑声,浑然动听。
闹了好一阵,眼前便闪过了那一座红墙绿瓦的建筑,原是离那问道堂近了。林逸之这次缓缓停着脚步,望着陆汐月笑颜如花的脸庞,似是欲言又止。
陆汐月却是兰心蕙质,见林逸之忽有心事,便住了脚步,关切的问道:“逸之哥哥,我们从莫忧峰顶一路下来,便是那一会儿体力不支也没见你有什么担心的,这会儿怎么有些忧心似的?”言罢娇笑一声,又道:“莫不是怕今日我爹爹考量了你的功法,明日再也上不得这莫忧峰了么?”
林逸之一窘道:“这却是哪里说来,我对这莫忧峰顶虽有感情,但五年来过于艰苦,早日不去那上面开心还来不及呢。只是怕我不争气,万一功法还是没有寸进岂不是又该惹师尊生气。”
陆汐月哈哈大笑道:“原来莫忧峰那万年寒气你都不怕,却怕我爹爹啊。不过逸之哥哥且放宽心,你在莫忧峰顶的种种迹象表明如今你的功法最少也是凝气大圆满境界,五年的时间,这样的速度虽然不能算快的,但却也不能说很慢啊。”
言罢忽又朝林逸之一眨眼道:“我爹爹不过是个泥菩萨,表面看起来严肃苛刻,但是那是装出来的,要是我在旁边,我不让他吼你就是。”
陆汐月说完这话,一拍胸脯,一脸包在我身上的神情,然后很自然的拉起林逸之的手大步朝问道堂而去。
陆无羁这几年一直在闭关修炼,修为于五年前相比更是不可同日而语,只是他这闭关与旁人不同,旁人闭关大多闭死关,少则三年五载,多则一二十年,在那净室里一步不出,便是吃饭喝水也要有人到门外。像是杞难这十年便选择了闭死关。这种方法虽然修为精进很快,但是于世外相隔,很多事情无法处理。且由于掌教闭了死关,这离忧教上下数万之众的大小一应事务,皆有八脉首座牵头处理,恰恰今年便轮到了这莫忧峰当值。
因此陆无羁便和诸首座便无法闭死关,他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处理从净室中出来处理几天事务,并指点考量一下门内弟子的功课,然后再返回闭关。
按照惯例,今日便是陆无羁本次出关的时间。因此诸莫有峰弟子今日都起来的格外早,在练功场上也是格外卖力,都想着等师尊出来了,自己好在师尊面前露个全脸。
林逸之和陆汐月手牵着手走进练功房的时候,陆无羁刚刚出关,正和穆蘅秋商量着什么,众弟子都面色颜色的分列在两旁。
莫忧峰众人见是林逸之和陆汐月回来了,都朝他们轻轻的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由此看来陆无羁的威严在众弟子心中还是如大山一般。若这是在往日,林逸之早和这些师兄们嬉笑在一处了。
穆蘅秋显然也看见了林逸之和陆汐月从外面返回,眼神打量他俩一阵,见两人大庭广众之下手拉着手,只是微微笑着摇了摇头,开口道:“汐月还不过来见过你的爹爹!”
陆汐月这才放开林逸之的手,朝穆蘅秋走去,林逸之便站在了众弟子最末尾,也学着他们表情严肃。一语不发。
忽的林逸之瞧见陆汐月和穆蘅秋似乎在切切私语些什么,好像内容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因为穆蘅秋和陆汐月总是不住的往他这边看来,甚至穆蘅秋看了他一眼后,还似乎有些溺爱的戳了戳陆汐月的额头。
多日不见,林逸之偷偷的打量自己的师尊,却看他似乎比原来身材更为的长了,原来身材颀长中还稍微带些圆润,如今整个人就像一条帘子一般,又窄又长,那枣核脑袋似乎比原先更小了一样。
陆无羁依旧还是那副做派,也不知这喉咙里到底有没有痰,仍是惯性的清了清嗓子方道:“今日我破关而出,却是有三件事情要交待给你们,这其一,便是最重要的,眼看五年之后的剑川试炼迫在眉睫,你们都要好好修炼,不要以为我闭关不出你们就可以偷懒!五年之后,剑川试炼的名额是每脉出十名弟子,因此我莫忧峰所有弟子都要前去!”
话音未落,陆汐月就兴高采烈插嘴道:“都要去啊!那我也要去么?逸之哥哥也去么?”
陆无羁瞪了一眼陆汐月,陆汐月却是斯毫不在乎的冲自己的父亲一吐舌头。众位弟子见这师尊平日里对他们不苟言笑,却拿自己的女儿没有办法,都是想笑不敢笑,极力的忍着。
陆无羁只得说道:“当然,便是加上你,人数也达不到指标。至于……老五……”
林逸之心中猛的紧张,他虽然修为低微,但从内心来讲也是争强好胜的,这几年自信心颇受打击,也也有那么些许自卑,但是对于这剑川试炼他也是抱有些许期待的。只是不知道师尊让不让他前去,如今师尊讲到此处,他岂能不紧张呢?
陆无羁看着林逸之投来满怀希望的眼神,心中却是不太忍心打击这个平时就不怎么关心的小弟子,于是叹了口气道:“老五也去吧,只是去了多看多学,进入剑川一时半刻出来便是,也算参与了。”
林逸之心中大为激动,虽然师尊的话里对他仍旧是没有半点瞧得上的一味,只是对于这进去个一时半刻对于林逸之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满足了。
不容多想,林逸之忙跪了下去,声音有些颤抖的激动道:“谢师尊允许弟子参加剑川试炼。”
陆无羁对这个小徒如此激动有点厌烦,心想果然是不成器的傻小子,便是进去一下他都如此满足了,想罢,只是挥挥手让他起来。
林逸之却不知道师尊的想法,忙退在最后,脸上一副喜滋滋的表情。
陆无羁这才道:“只是此次前去剑川试炼,我决不允许出现上一次的情况,这次我们莫忧峰的人必须坚持到最后!如果还跟上一次一样丢人现眼,休怪我不客气!”
这最后一句更是声色俱厉,众弟子皆是神情一肃的点头称是。
陆无羁看着众弟子的表情,满意的点点头又道:“这其二,便是今年是我们离忧教每十年一度的招收弟子的年头,偏巧掌教闭关,又轮到我莫忧峰当值,此事交予曾锐金和白离木负责,七月初八日你们带领我莫忧峰上下前去离忧山山门处招收弟子,具体的事情,锐金一会儿你留下,我单独同你说!”
曾锐金忙点点头道:“谨遵师尊吩咐。”
陆无羁又点点头,喝了口清茶又道:“这其三,便是要考量一下你们在我这闭关时的修为精进程度,已然是老规矩,进步者是本分,退步者罚!锐金,你是大师兄,你便先来吧!”
曾锐金神情一肃道:“是师尊!”
言罢盘膝而坐,运用离忧无极道的心法,在这场中练了起来。
陆无羁和众人眼光不错的盯着曾锐金施为,但见曾锐金周围一股浩然而厚重的土属性真气似有实质一般连绵不断。便是林逸之也惊叹不已。
“好!金丹大圆满巅峰期,我想五年后锐金你参加剑川试炼之时,应该能破丹化境,修为达到元婴期了!”陆无羁十分满意连连的点了点头。
曾锐金是个憨厚之人,闻听师尊表扬自己,更是高兴。乐呵呵的站起来回到弟子之中。林逸之颇有些羡慕的看着大师兄,心下暗道,什么时候师尊也能表扬一下我,便是小小的赞许想来也是极好的。
紧接着是白离木,白离木仍旧是一身白衣,加上那脸上一如既往冷峻淡漠的表情,林逸之总感觉这二师兄和那莫忧峰顶万年不化的冰雪一般无二。
白离木也不多话,只行了一礼,不见他如何作势,只将那身上的气势陡然放出。莫说莫忧峰诸弟子,便是陆无羁也是吃惊不小,脱口道:“元婴期!”
陆无羁一直都知道这白离木天纵之资,他和曾锐金是两个极端。曾锐金天资中上,但修行刻苦踏实,因而修为实实在在,功法浩然朴实,而这白离木却是截然相反,剑走偏锋,功法以精巧著称。那日他刚回到莫忧峰展现的金丹大圆满之境,已经让陆无羁颇为赞许,如今竟然先众人一步到达了元婴期,而且年纪轻轻,便是放眼整个离忧教能与他比肩的也不过一个巴掌数的过来。
陆无羁这下却是沉不住气了,从这师尊之位上猛的站了起来,走到白离木近前,猛的拍了下他的肩膀哈哈笑道:“好好好!离木果然有出息,却是我离忧教年轻一代少有的奇才,他望忧峰有楚箫,她尘忧峰有端木凝阙,如今我莫忧峰有白离木,好好好!”却是越发的高兴了。
穆蘅秋见自己的丈夫在弟子前如此失态,只那眼瞪了他一下,朝白离木笑道:“离木,却是何时破丹,何时踏进的这元婴期。”
白离木只淡然一笑道:“半月之前,弟子发现体内金丹隐隐作响,不断震颤,便知道应是破丹之兆,便潜心静候,果然一举成功,踏入了元婴期,只不过刚刚元婴一重。师尊也在闭关便没有声张。”
众人闻听皆恍然大悟。曾锐金带头向白离木表示祝贺,那真诚之意,却是没有一丝嫉妒的笑道:“恭贺白师弟,照这样下去,我要把这大师兄让给你了!。白离木大为感激道:“小弟便是如今的元婴期,就算无论如何,大师兄始终是我的大师兄!”
言罢两人相视一笑。
余者众人包括林逸之都像白离木道贺,白离木皆微微一笑还礼。
接着,萧罡炎、段朗坤两人也分别展示自己的境界,萧罡炎竟也从驱物大圆满踏入了金丹境,如今已是金丹四重的修为。只是段朗坤却是差点,五年的时间仍旧在驱物大圆满这个阶段原地踏步。
这一来陆无羁便有些生气,把那段朗坤从头到脚的数落了一番。
林逸之在一旁一直的期待师尊叫他的名字,他好展现一下自己如今的修为,心口更是因为紧张而砰砰砰的跳个不停。可是这师尊等数落完了段师哥之后,有说了一些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却丝毫没有考量自己的意思。
林逸之的心逐渐的从火热变成了冰冷。
我还是太微小了,修为也还是太差了,以至于差到连师尊都想不起我了。
这个声音在林逸之的内心深处顷刻间响了无数次,如针一般刺的他早已自卑的心血流如注。
林逸之慢慢的又把身躯往后退了几步,头埋的更低了,额前一丝较长的头发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成就是他们的,欢乐也是他们的,而自己却终究一无所有!
陆无羁终于说完了所有的事情,陆汐月不断的冲林逸之使眼色,只是林逸之的心陷入了重重的矛盾之中,自己真的有必要在师尊面前显示一下自己如今的境界么?若成功还好,如是失败了,那自己的尊严、自信又将那什么来救赎。算了,没有那个必要了吧。
就在陆无羁和穆蘅秋转身即将离开练功房,走到门口的时候。
一声细弱蚊吶的声音,犹犹豫豫的、断断续续的、战战兢兢的响起:“师尊,我也想……让您考量考量……我的境界…...”
这声音刚一出口之时,还带着千万种的犹豫,只是说到最后四字时,那声音中却似带了无比的坚定和不容置疑。
陆无羁也听到了这一声夹杂着太多情感的话,虽然声音微不可闻,但却还是让陆无羁的心猛地颤了一下,他缓缓的转身来,目光落在了这跪在练功房正中的那个身影。
那个身影,那样的跪着,低着头,看不出他的神情,只是可以感觉到那挡在眼前的额上发丝在微微的颤动着。
这是……那个他陆无羁最为不屑的小弟子……他口中的……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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