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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学院与大荒其他学院并无不同,也是上午授课,过午罢讲。此时三三两两的青衫学子正相携步出书院大门,或是寻幽探景,或是吟诗作赋,或是抚琴弈棋。自然也有去那商行进修经商之道的。
只是目下商业虽是勃兴,但士农工商,商人地位仍是低下,尤其受到其他学子鄙夷。那些赶去商行的学子也是低头疾行,不与人说话。仿佛是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
不片时学子散尽,谈笑之声响起。几名红袍学士簇拥着一名身着蓝袍,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人走出大门。索隐玉慌忙侧了身子。他看得清楚,那蓝袍人,正是重建波海山庄的羽氏兄弟中的兄长羽天飚,自己的世叔。
照理说遇见长辈不该如此回避,但或许是大溪镇一事心有芥蒂,又或许是其他别的因素,令索隐玉不由自主地选择避让。那种感觉,就如同负气离家的少年多年之后重回故土,乍遇家人却不敢相见一般。
这时羽天飚爽朗的声音响起:“诸位学士不必再送,羽某告辞。改日再与诸位一醉!”众学士一阵推让,其中一人说道:“羽庄主见识广博,今日所讲,也令我等茅塞顿开。还望他日再来,煮茶论道,岂不美哉!”“哈哈……”众人大笑声中,羽天飚谦逊两句,登上马车告辞而去。
煮茶论道?索隐玉一愣。据他所知,这位世叔可说是胸无点墨,性情粗野,鄙薄诗书。来这书院讲什么道?居然还让博学学士茅塞顿开?想到这里,索隐玉拉拉身边一人衣角,做了个揖:“这位兄台请了。”
那人乃是一个酸儒书生,慌忙还礼:“不敢。兄台请了。”索隐玉又抱抱拳,问道:“敢问兄台可是书院学士?”那书生忙道:“不敢不敢,小可只是一介书生,哪敢妄称学士?不过嘛,小可在这学院研学一十二载。于那经书一道,自问还是不逊于诸位学士大人的。”他说道到这里,脸上露出既惭愧又自豪的神色。
索隐玉心下好笑,又不露声色地问道:“那再问兄台,适才那位羽庄主所讲是何经何道,竟会让学士大人赞赏有加呢?”“经?道?”那书生露出不屑之色,“他也配?不过是些稗官野史,奇技淫巧,难登大雅之堂。偏生那些学士还爱听他胡言,竟还让他登摊讲道。真是误人子弟,误人子弟啊!”
他这几句话声音大了些,旁边一位同样一袭青衫,书生打扮的人闻言说道:“注六经,见识浅薄就不要乱讲!羽庄主曾经行商海外,见识广博。今日讲道,正好开拓吾等视野!”
“呸!”注六经啐了一口,“什么见闻广博,不过是些胡言乱语!他竟然说海中有半鱼半人之种,有长逾百丈之蛇。这……这哪里可能!”
那书生也不示弱,说道:“天下之大,包容万物,自然无奇不有!总不能你没见过的就是没有!就比如说咱们都没有亲眼见过流沙之境的风土人情,难道世上就没有流沙之境么?”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注六经脸涨得通红,争辩道,“万里流沙之境,史书之上早有记载!那半人半鱼之种,长逾百丈之蛇,载于何经,出自何典?观经纶你自诩遍阅群书,你倒是说呀!”“你……”观经纶哭笑不得,只好叹一口气,“我真是笨,竟会与你争论!唉——”长叹一声,径自离开。
“哼!无经无典之言,自是辩不过我这诸子之经,百家之典!”注六经面露得色,正要与刚认识的兄台分享胜利成果,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兄台,兄台——唉,该不会去听那羽天飚妖言了吧!不可教,不可教啊!”注六经摇头,也转身离去。
索隐玉的确是找羽天飚去了,不过并不是如注六经所担心的那班去听什么“妖言”。自赤雪城出来,他腹中的“妖言”,怕是比羽天飚还多些。他只是施展轻功超过羽天飚的马车,然后站在城外马车必经的道路之上罢了。
过不片时,勒马之声响起。索隐玉知是羽天飚一行到了,并不转身。半途拦路者,波海山庄众人不是没有见过。山庄重建的那几年,出门办事不被各色人等劫个四五回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出门儿了。
但是这些年山庄日渐兴盛,别的地方不说,至少在这东海岛上,再没有谁敢不开眼地来劫波海山庄的人了。因此乍遇此人拦路,山庄众人竟是惊愕了好一会儿,才有人下马问道:“兄台何人,因何拦路?”
这么久才反应过来,不过承平数年,便故态复萌了么?如此感叹的,并非千辛万苦重建山庄的羽天飚,而是万里归来的索隐玉。心里这般想着,口中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话,只听他冷冷说道:“讨债!”
讨债?问话那人明显愣了一下,竟然又问道:“讨什么债?”索隐玉一挥手:“波海山庄恶徒在大溪镇砸我店面,凶蛮无理。我争不过他们,只好来找带头的了!”
“放肆!”另一人怒喝道,“我波海山庄岂会有这等样人!小子分明是来找碴的!”“小子无礼!”“速速退去,饶你一条小命!”其他几人也纷纷怒斥。
“好大的威风!”索隐玉动也不动,冷冷一哂。“找死!”几人大怒,就要动手。“够了!”马车之上的羽天飚一声轻喝,掀帘下马,对索隐玉一抱拳,“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怎的,问清是谁,才好决定是以礼相待还是蛮横相杀么?”索隐玉话中满是讽刺。羽天飚却是不以为意,甚至还止住发怒的手下,走到索隐玉身后,轻声道:“这位小兄弟,敝庄大溪镇分舵的风气确是不佳,我也是知道的……”索隐玉眉头一皱:“知道?那便是姑息放纵了?”
羽天飚呵呵一笑,不去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自顾自说道:“我早年行船,曾在海中岛上遇到一个奇异国度。国中之人无论男女,四肢皆生有大小不一的肿块,行动不便不说,万一溃烂更是可能危及到生命。船队中的妙手郎中心下不忍,便为几人割除了那肿块。没想到仅仅一天,被割除肿块的岛民竟然全部因失血死!
我们很是震惊不解,多方查究才知道那肿块乃是天生就有。一次全部割除,伤口难以愈合,自然会死。可这累赘的肿块不会无缘无故生在身上,定是有什么用处才对。
为此我们特意多耽搁了几天,这才发现岛上毒蛇甚多,见血封喉。而岛民遇到毒蛇,便会用四肢上的肿块去挡。那肿块坚若顽石,蛇毒无法透过肿块传至体内,自然无恙。虽然偶尔也会有肿块被蛇咬掉,但人却能借机脱身。我今日在书院所讲,便是这段轶事。”
他说完拍下索隐玉肩膀,径自返回车上,吩咐手下:“绕路!”手下不敢违背,驱动马车绕路而走。
肿块?大溪镇便是波海山庄的肿块。自己就是毒蛇了?索隐玉心下一阵烦闷,转身时却见羽天飚一行早已走远。他摇摇头,朝青墟走去。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羽杉带着少女离开花间月下的时候,很是丧气。如同在遗世独立一样,三天来羽杉与华裳用尽一切办法都没能让少女记起哪怕一丝一毫过去的事情,反倒是加深了少女对华裳的敌意。
这让华裳郁闷不已,送别之时不免跟羽杉抱怨:“看来除非是到三生石去,否则神仙都治不了你这琴儿妹妹的失忆!”
三生石羽杉自然知道,是无定乡的奇景秘境。只是进入无定乡需要莫大的机缘,羽杉觉得还是不必费太大的心思去寻找那飘渺的机缘,还是早日带着琴儿走完当时的复仇之路。说不定,她在半道上就什么都想起来了呢!
皓月载着二人走错几次路后,终是将二人送至复仇之路上重要地点之一的铸剑城南。甫一落地,皓月便甩下二人撒腿就跑,让想要骂它的羽杉一阵郁闷。“咯咯……”少女不由笑了起来,“哥哥,这里是哪儿?”
羽杉牵起她手,边走边说道:“这里是铸剑城。当时我们在这里……”铸剑城、邺城双城相邻,当时在这里发生了太多的事。羽杉将经历的、推测的、听说的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少女听得心驰神往,不停地问这问那。为了博琴儿一笑,更为了让她早日恢复记忆,羽杉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得正开心之时,也没注意看路,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
“哥哥小心——”少女刚将羽杉扶住,“哇——哇——”小孩的哭声便响了起来。二人一愣,这才发现绊了羽杉一下的,竟是个睡在草丛中的小孩子!也不过两三岁大。这时他也被惊醒,正在嚎啕大哭。
二人四下环顾,不见其他人的影子,也不知是哪家的孩子贪玩跑到了这里。少女见那孩子哭得可怜,忙弯腰将他抱起,轻轻摇晃着:“乖,不哭不哭啊!哥哥他不是故意的。”
羽杉见她认真的样子,不由笑道:“他才这么大,又受了惊吓,怎么能听懂你说什么!”果然,话音刚落,孩子哭得更厉害了。“那你说怎么办?”少女一阵手忙脚乱,不由白了羽杉一眼,“还不是你闯的祸!”
羽杉自知理亏,也不敢争辩,想了想说道:“不能就这么把他丢在这里,但咱们也不能死守在这儿。这样,琴儿你唱个歌哄他睡着。咱们往前面看看是谁家丢了孩子。”“你怎么不唱?”少女又白了他一眼。
“我……”羽杉倒被问得不好意思起来,“我不会啊。”“真笨!”少女第三次白了他一眼,轻轻哼唱起来。我忍!羽杉无奈苦笑,拥着少女朝北走去。
二人刚走不久,一道人影急急掠至。四下一看,不见本该在此安睡的孩子,心中一惊,忙高声喊道:“小顺——小顺——你在哪儿?快出来!”“怎么了邓泽?”连喊几声,没把小顺喊出来,倒是把当日从方羽鸿手中骗去涯羽剑的周墨给喊了出来。
“小顺……小顺他不见了!”邓泽急道。若是小顺出了什么意外,那他以后心中再难有一丝的安定了。“别急,”周墨急忙按住急得团团转的邓泽,“我在小顺身上留了子母印的。”说着取出块玉石,闭目感应一下,将头一转:“北面!”抓住邓泽向北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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