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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对峙了五天，都在抓紧造船或者准备浮桥。
法军终于沉不住气了，二月二十二日凌晨两点，对岸的法军趁夜用小船派遣五千仆从军和一千法军进攻刘永福的黑旗军指挥部，欲通过突袭击垮黑旗军，撕开清军防线。
刘永福的黑旗军指挥部只有一千五百多人，正面防御宽度两千米，纵深三百米。黑旗军不懂堑壕战，还将指挥部放到距第一道防线仅三百米处，他们不得不为这个错误付出代价。
由于黑旗军直接就在离河几十米的高脚屋内防守，法军的小船还没靠岸就被哨兵发现，一时间双方你来我往，交火激烈，法军对岸的火炮眼见行动暴露，直接射击黑旗军阵地，黑旗军伤亡惨重。
刘永福赶紧摇通了冯子材的电话：“冯军门，法军渡河啦，快向我前方西贡河射击，还有对岸的法军炮阵地！”
冯子材知道这时候要是进行火力支援，朝廷里不会放过他，于是推脱道：“炮兵准备弹药和计算射角需要时间，请刘将军坚持一刻钟，对岸法军炮阵地位置不明，无法还击！”
其实飞艇早已将对岸法军的部署侦察清楚并告知冯子材，他只不过是想让黑旗军耗一耗再动手。
刘永福不懂炮术也不了解情况，还被蒙在鼓里：“好好好，我们能坚持一刻钟！”
黑旗军就这样在法军炮火的覆盖下凭借仅有的轻武器火力优势与法军对射，但法军人数众多，如潮水般登岸，黑旗军渐渐不支，而且清廷在给黑旗军下拨弹药时有意缩水，每个士兵只给一个基数弹药，即只把武装带装满为止，不再多发，大家都在省着打，火力优势大打折扣。
激战半小时后，刘永福再次向冯子材求援：“冯军门，已经两刻钟了，弟兄们伤亡近半，快撑不住了，请军门速速支援！”
冯子材一听伤亡近半，泪水也在眼睛里打转，但依然下令只用一个连珠快炮连六门85mm加农炮支援。下过命令，冯子材拿起手中的茶杯，起身将茶水缓缓洒到地上：“弟兄们，我冯子材，对不住你们！”说罢，泪水止不住地夺眶而出???
虽然只用了六门连珠快炮支援，火力在黑旗军和法军看来也很生猛，因为这六门新式火炮的轰击效果可以说和当时的三十门一百二十毫米炮不相上下，着实给黑旗军打了气，也阻遏了法军渡河的步伐，很多木船和舢板都被炸翻。
此时，周围的黑旗军也渐渐聚拢救援，到早上五点，渐渐又聚集了三千人，法军一看战事扩大，已经骑虎难下，又派遣五千仆从军和两千法国兵参战，只要拿下黑旗军指挥所，清军的第一道防线就算完了。
而且旁边的清军阵地一点动静也没有，法军也已经证实了清军与黑旗军之间的嫌隙，胆子越发大起来。
第五步兵团这边眼见很多黑旗军赶去支援，不明白情况的士兵都去冯相荣那请战，却又都被骂了回来。其中也包括新来的排长杨宝。
杨宝被骂回来，回到战壕的掩蔽所里，坐下就开始大骂，这个掩蔽所是他们排住宿的地方，因而他倒也没啥顾忌。
这时候蛋定的甘大牙从睡袋里钻出来，给杨宝冲了一包速溶茶叶，点上一支过滤嘴香烟，自己也点上一支，深吸了一口，然后对着杨宝娓娓道来：“杨排，您想想，这黑旗军是什么来路？朝廷巴不得他们早死，怎么可能去帮忙？您去请战帮他们，我早就知道这一去没好！”
杨宝听说原来是由于这个原因才不去支援，不由得怒火中烧，将手里的不锈钢茶杯往桌子上使劲撴了一下：“朝廷这么做也太???”
“嘘！你不要脑袋啦！”甘九赶紧拦住杨宝的话。
这时韩秀才披着毛毯手里拿着望远镜从外面进来，甘九叼着烟头惬意地问：“咋不看了秀才，害怕啦？”
韩秀才把毛毯往床上一摔：“这帮狗日的，看都不让看！”
甘九坏坏的一笑：“谁啊，谁是狗日的？”
韩秀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也不吱声，直接躺下睡觉，可是枪炮声这么近，谁又能睡着呢？
甘九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脚搓了两下：“行了，都睡觉，以后有的是仗打！”
早上六点半甘九他们起床一看，双方的枪炮声都已经稀稀拉拉，炮兵由于炮膛发热，不能一直打个没完，步兵弹药也接近耗尽，火力明显下降，连机关枪和冲锋枪扫射的声音此时都已经没有了，都是在单发发射以节省子弹。
而此时法军已经上岸五千余人，打了几个小时，依然还有三千人在与黑旗军死磕，后续部队还在不断上岸，黑旗军缺乏弹药，火力发挥不出来，第一道防线已经失守，在第二道防线组织防御，部分人已经开始近身肉搏，法军人数占优势，黑旗军明显撑不住了。
其它防御地段上的黑旗军都抽调人马不停赶来，但是行动很乱，你一个排、我一个连地加入战斗，缺乏统一组织，陷入了添油战，发挥不了大作用。
此前半小时刘永福已经向冯子材请求派步兵支援或是拨发弹药，都遭到冯子材婉言谢绝，其实清廷的目的，冯子材的难处，刘永福心里也大概有数。
然而此时，刘永福却又不得不抱最后一丝希望向冯子材求援，他的声音已经嘶哑：“冯军门，我们弹药早见底了，和法夷近身肉搏啦，我们近身肉搏啦！弟兄们快撑不住了冯军门！求您速发援兵！”
冯子材此时也早已哭肿了眼睛：“滇军第五团也在前线，不能动，我派离你们较近的桂军第一、第二团前去支援，一个时辰势必赶到，老夫领大军随后杀到。不意此战如此惨烈，刘将军，对不住了！”
这句“对不住”一出口，刘永福也就完全明白了，的确不是冯子材不尽力支援，实在是朝廷容不下黑旗军！然而增援毕竟还是来了，还是有希望胜利的。
当天早上七点半，滇军第五步兵团还依旧吃早饭，而刘永福的阵地上已陷入全面白刃战。有步枪的黑旗军士兵直接拼刺刀，冲锋枪太短，机枪太重，上刺刀不好用，就直接拿刺刀和工兵锹和法军混战。有的人刺刀弯了、锹把断了，就用手*榴*弹和钢盔砸，甚至重机枪的三脚架都被拆散了拿来当武器用，面对涌过岸来的八千法军，黑旗军在自身伤亡两千的情况下消灭了三千法军，其作战勇猛令法军胆寒。
早上八点，滇军第五步兵团吃过早餐，大家都在观望六百米外黑旗军阵地上的战斗，都想去增援，一时间群情激奋。冯相荣见势不妙，命令保养枪炮，全部分解擦拭涂油，断了大家前去支援的念想。
机枪手肖祥把轻机枪分解好之后就摆在擦枪布上发愣，甘大牙看见很不爽：“现在是武器保养时间，你发啥子愣！”
肖祥是个实在人：“班长，昨天刚擦过，再擦都要擦掉漆了。”
甘大牙闻言也只能苦笑：“行吧，枪不脏就先不擦了，秀才，咱排有刚发下来的《大清晚报》，你给咱们读一段。”
秀才利索地将手枪组装好，拿起报纸来翻找：“恩~我挑一段~”
还没等秀才挑好，只听见几声巨大的爆炸声，声音非常近，大家冲出去一看，只见第五团阵地前三百米远的河岸上被炸得泥水四溅，有一个穿绿色军服的后勤兵提着两个帆布水桶正从岸边向战壕飞奔，明显是取水的时候被法军炮兵袭击了，按说双方都是不会袭击打水的敌军的，这是这是很多战争中双方都能达成的默契，因为你得也用水我也得用水，要是双方都阻止对方用水，这仗也就没法打了，都渴死算了。
然而此时大家都顾不了那些，也不敢冲出战壕，都在拼命呼喊那个后勤兵“快炮快炮！”
“把水放下！”
那个兵越跑越近，杨宝忽然对程小五说：“小五，那不是你弟弟吗！”
程小五一看还真是小六，立刻失去了理智，往战壕上面爬：“小六！小六！趴下，快趴下！”
大家赶紧把他拉回来，他去了也是送死，挡不住炮弹。
随着一颗炮弹在程小六身后炸开，一股气浪将他冲得趴在地上，不动了！
法军的炮火也随即停止。
然而看着弟弟倒在自己面前的程小五此时已经疯了，立刻冲回掩蔽所拿了步枪和子弹，朝对岸胡乱开枪：“洋鬼子！我X你祖宗！”
众人赶紧夺下步枪拦住程小五，程小五此时冷静下来，跃出战壕冲到小六身边将他翻过来：“小六！小六！你醒醒啊！哇???”
究竟还是个孩子，看到弟弟在自己面前倒下，忍不住失声痛哭。
此时小六却缓缓睁开眼，也来了个痛哭失声，边哭边说：“五哥，桶漏了，水全洒了！哇???”
小五一见小六没事，转悲为喜：“憨包（笨蛋）！没炸死你就不错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回去跟爹娘咋交代啊！哇???”最后兄弟俩抱头痛哭，众人将他们扶回战壕。
冯相荣得报后下令以后也不许对岸法军在河里取水，见了就打，清军白天也不再去取水了，一律晚上去。又给了程小五十块银元“压惊”，暗示他不要将事情闹大，得稳住大家情绪。
原来是法军这边因为已经对黑旗军发动了进攻，对清军的一举一动都很敏感，看到程小六到河边取水磨磨唧唧，认为他是在借机窥探法军阵地，于是发动了炮击。但是从那以后，法军再也没能在白天从河边取水。
却说刘永福这边到早上九点半时，黑旗军指挥部一千五百人连同前后赶来支援的五千黑旗军一共六千五百人已经死伤六千二百多，法军死伤也超过七千人，但此时过岸来的法军还有三千多人，黑旗军则是能抽调赶来的全来了，再也没有援兵了。刘永福率领二百多还能动的黑旗军被十几倍于己的法军包围，奋勇拼杀，眼看就要全部被吃掉。
冯相荣没想到法军攻势如此凶猛，决不能让法军突破防线，紧急下令进入一级战备，第五团全副武装准备进攻法军夺回阵地，炮营的全部火炮已经瞄准了那里。
但是他没有立刻发动进攻，他在等刘永福“殉国”，然后夺回阵地，一来可以让黑旗军群龙无首，合朝廷的心意；二来夺回阵地，大功一件；三来这样能衬托出黑旗军无能，让他们背上丢失阵地的黑锅。
就在刘永福浑身带伤，看着身边的兄弟一个个倒下几近绝望的时候，忽然听见东边想起密集的枪声，原来是前来支援的桂军第一团的增援赶到了，虽然比预定时间慢了很多。
包围他们的法军立刻大乱，四散奔逃，援军在后面用密集的火力放倒很多法军，法军早已耗尽弹药，只顾逃命。
两千多溃退的法军逃到河岸时与后续登岸的法军撞到一起，抢了舢板就往回划。后续登岸的法军很快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但训练有素的法军并未慌乱，而是组织溃散的法军有序地往回撤，后续到达的部队则就地找掩护阻截清军。
此时冯相荣也通过无线电了解到了情况，迅速架上重机枪从侧翼扫射法军。
阻击清军的法军在清军的枪林弹雨下也很快溃退。眼见法军溃败，冯相荣下令炮击法军对岸的阵地，压制对岸法军火力，全团追杀溃逃的法军。他是不会让其他部队抢头功的。
早已群情激奋的滇军第五团立刻如潮水般涌向残余法军，剩下的法军全都对盔弃甲退到西贡河里往回游，追到岸边的清军开枪扫射，又打死了二百多法军。
等冯子材当天中午帅大军赶到，战场都快打扫完了，他只能安抚刘永福几句，并且听取汇报。
此役，法军阵亡六千三百多人，被俘一千一百多人。黑旗军阵亡五千八百多人，伤五百多人；清军桂军第一团阵亡八十余人，伤一百三十人；清军滇军第五团伤十二人；桂军第二团贻误军机，未及参战。
然而最后朝廷方面的回音是滇军第五步兵团支援得力，团长冯相荣赏戴单眼花翎，全团将士每人赏发二十银元并手表一块；桂军第一步兵团增援迟缓，功过相抵；桂军第二步兵团贻误军机，团长撤职查办；黑旗军警备松懈、防御失当，险些丢失阵地，念其杀敌有功，不予追究，承万岁恩泽，念黑旗军作战勇猛，伤亡惨重，赏每人十块银元；炮兵团支援得力，每人赏五块银元；冯子材指挥得当，统筹有序，赏穿黄马褂，戴双眼花翎。
这是冯子材拟的奏折报告的战况，军机们给的处置结果，其中黑旗军那每人十块银元的赏钱还是吴子虚磨破了嘴争取来的。就像当年林则徐虎门销烟被发配一样，清廷的事情，往往过程很惨烈，结果却有些出人意料，甚至有些无厘头的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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