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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如梳子一般将冬季的旷野“梳理”的精神抖擞。
天高云淡,仿佛是一块挣弹出去的幕布。一条通向南山间的小路,既柔软又悠闲,村里人去山坡上少了,路便显得毛茸茸的。
楚江童每次走在这条小路上,便记起自己离开它之后的日子,尤其是在省城里流浪的那段苦涩时光,这条小路曾夜夜在梦里相伴。楚江童在小路边的空地上坐毕,双膝支撑着速写画册,不远处的古城岗子尽收眼底,他要将古城岗子重新画下来。
不知画了多久,身心俱入,一抬头,不觉已是午后。
他将速写画稿取名为《岁月提问》。
站起来,望着萧索的古城,那里仍有个女人痴等苦盼——小岁岁的妈妈。楚江童才欲下坡,去劝她回家,这时爸爸和田镇长向山坡上走来。
就在离他近百米时,突然刮了一阵急促的旋风,片片枯叶旋起一股纺锤般的黑柱,爸爸和田镇长皆被裹挟在其中。
楚江童不禁大惊,旋即向山坡下跑去。旋风越拧越猛,俩人在旋风中看不清了脸目。
楚江童本能的大吼一声,吼声震彻山谷,旋风却并没有停下,楚江童已经靠近风心,伸手抓住了两个人的衣服,用力一扯,只听见哎哟哟几声,仨人全都跌坐在地上,爸爸的上衣被卷走了,只剩下皱巴巴的毛衣,田镇长的头发被卷乱了方向,西装袖子被撕开了一条缝。
田镇长好长时间没回过神来,却本能地伸手梳理着自己的乱发。楚江童突然感到田镇长的脸型很可怕,竟将他误认为是他得弟弟田之行。
楚江童望一眼寂静如初的旷野。
感到这股风来得异常特别,他回到山坡上的路边捡回自己的画作,画册却在平地上安然无恙,刚才的风与它无关。
楚江童冲爸爸喊一声:“快回家吧!”
田镇长缓过神来,他跟在楚江童的身后,步履蹒跚地向山下走去。楚江童从路边的桃树上折了一根树枝,村里人都说桃枝避邪。他在前边走着,望着古城岗子上独自默坐得得岁岁妈。回头说:“爸爸,你们先回家吧,我去劝劝岁岁妈,让她回家!”
就在此时,刚才的黑旋风从天而降,哗哗啦啦地盘旋于古城上空,忽高忽低,忽远忽近,忽粗忽细,忽浓忽疏……啊!楚江童大喊一声:“不好!你们快跑!”
爸爸和田镇长被吓坏了,撒腿往村里奔去。
楚江童手舞桃枝,却径直冲向古城岗子。
只见那旋风呼呼嗖嗖,如同大海中的蛟龙飞跃。
旋风时而去碰触一下岁岁妈,时而飞远,楚江童双腿岔开站稳,冷眼注视它的无常行踪。就在它突然贴近岁岁妈的一瞬间,他手中桃枝猛地扫去,只听得旋风里“嗷”地一声叫。随即,旋风不见了。
楚江童二话不说,扯起岁岁妈,撒腿向村子跑去。
田镇长去了楚江童家,惊魂未定,这旋风太突然了。
田镇长说:“这风来的太突然了!”
楚仁贵说:“是啊是啊,当时我的大脑都一片空白了,哎,田镇长,你当时听到有什么声音没有?”
田镇长仔细回忆了一下:“是有个声音,就在我的耳边,但没大听清说的是什么?”
楚江童整理着自己的速写底稿,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此画作完成。
田镇长临走时,过来和楚江童说了一会儿话。
应该算是乞求:“江童兄弟,咱们都是生在同村,再说你以前和田之行、田之荣都是相处不错的伙伴,就看在这个感情份上,别再发网帖了,好吗?我也是身在官场,身不由己,我的工作做不好,上头也是拿我是问,这不,县里一把手总是一日两训。唉!兄弟,往后只要你有求这个大哥的地方,尽管说,要不你开个条件,我看看能不能答复!”
楚江童画笔一丢:“田大镇长,古城是战国时期遗留下来的几千年的文明标本,齐长城绕城而过,如同美丽沧桑的犄角,古城就是咱县里唯一的象征,我们的县名也是根据这古城取的,为什么要开发?为什么要毁了它?难道再没有其他的地皮可以代替它了吗?能不能让我们的后人,在若干年后还有点眼福,而不是让他们眼巴巴地望着一座座钢筋混凝土筑成的现代建筑物,叹息着想象战国的古城原貌……”
田镇长低头望着画案:“这个……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我也无法阻止改革的浪潮……”
“改革?你们就会拿着改革跟我们老百姓讲话,那你说说,什么是改革?你们的改革是什么目标?你们把任何计划都冠以‘改革’的命名,仿佛,只要加上这两个字,任何毁坏都是合理的、合法的,我们老百姓就只能洗耳恭听,拭目而待,知道吗?我们县目前只有这一座古城遗址,知道吗——”楚江童大喊起来,啪——地一声,一只杯子被摔得粉碎。
楚江童正说着,突然闭口,情绪由激动骤然变为冷漠和淡然:“啊!对不起,我怎么跟你说这么多?对不起!”
田镇长的两个司机走进院子,小张和小陈。
张司机的脸上依然残留着清晰的淤青。
楚江童转过话题:“张师傅,开车可不能喝酒啊,你的脸可真会摔,摔得这么均匀!”
张司机为田镇长端着杯子,透明的双层玻璃杯子底部,傲立着几片明前茶叶儿,叶尖纤细如鹤咀。淡黄色的茶汁通透澄明,仔细观赏杯子,它好像女人穿着肉丝袜的玉腿。
张司机感到异常尴尬,忙别过脸去,不太好意思再与楚江童对视。
陈司机身形细高,曲线娇媚,双手插在牛仔裤衣兜里。
楚江童重又操起画笔,继续《岁月提问》的创作。
田镇长和楚仁贵道别,并且似乎为楚仁贵准备好了一个大大的任务包。
楚江童望着低头不语的爸爸,低低地说:“爸爸,他利用不了你,我不想再见到他!”
爸爸叹一声:“你有自己的想法,我支持你,只是——”
楚江童将茶杯捧给爸爸:“我只会竭力去做,成功与否,已不重要。”
爸爸才欲离开,楚江童喊住他:“爸,你们今天徒步去山坡上找我,你在旋风中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爸爸四下里看看,然后摇头不解地说:“真奇怪,我在大脑迷糊前,怎么突然看到两个人?一个女的,好像是古代妆束,没大看清脸面,男的——却是田之行!不对啊!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是吗?女的一身古代服饰,男的是田之行?没看错吗?”
楚江童虽然疑虑重重,却似乎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判断:难道,小岁岁也是被他们掳去了?
那个女鬼,是郑袖吗?
阴世的消息被阻遏之后,楚江童便料到眉月儿和佳勃定是出事了。
电视上时常播放,孩童神秘失踪,难道,除了人贩子之外,还有郑袖之流在搞鬼?
不行!我必须制止她们。
楚江童去山坡上砍了几根桃树干,回家锯成木剑,分别挂在爸妈的卧室里,然后自己的枕边放了一柄,虽说这些东西不一定真能起作用,就试试吧!
这几天,楚江童依然如往日般练功,院子里的木桩,砂袋、梅花桩,天天习练,这些练功器械已经在院子里好多年了。
楚江童在省城流浪时,曾无意间遇到了一个云游老道,云游老道慧眼识英雄,将一套八段锦气功传授给了他,并且还教了他武当太极拳、五禽戏等等。
一别数载,楚江童再没见到过云游老道。
云游老道叮嘱过楚江童:功夫不可一日傲长,却不可一日中辍,日日研习领悟,循序渐进,日积年增,必会有所提高。
若干年来,楚江童谨遵师导,日日必然练习八段锦、五禽戏、武当太极,几年下来,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否有长进,可感觉身体像一个巨大的磁场,吸纳着刚卓之阳气。
直到今天,他才真正领悟到云游老道的话,只是再也无缘见到那位恩师。
隐隐中,他却将那位云游老道与某个古人联系起来。
这天,楚江童正在作画,一个陌生的手机号让他放下画笔。
打电话的是一个陌生人,他说相约见一面。
楚江童问他是哪一位,他也没说,只说是一个绘画爱好者。
楚江童听后,感觉此人言辞恳切,而且并无恶意,虽说并未对楚江童的绘画作任何奉承评价,但肯定是较喜欢他的绘画风格和他的人品,尤其是后者。
楚江童甚为疑惑:“这个人是谁?约见于市人民医院病房?”
第二天上午,楚江童换了身干净点的衣服,他从此人的几句谈话中,感知出其较高的文化修养和中年男人特有的亲和力,应该尊敬他。
楚江童将车停在市人民医院的宽阔大院里,拥挤的车辆,在众保安的铁哨子声中,排列有序。
楚江童上了电梯,径直去了十三楼内科病房,他手里提了一篮鲜花。
他今天却微微有些紧张,因为自己即将面对的应该是一位令自己尊敬的人,至于什么职业,并不重要。
电话中交谈的几句,一直记忆犹新,尤其是他谈到古城遗址时说过这么一句:“楚先生,历史将我们放在这个时代,它没有错,有时候,我们反而做错了,因为,我们总是故意或无意去毁掉它。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就来找我,面谈一下好吗?我实在不太方便去找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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