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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外,丰乐里,有一户人家姓原,主人名叫原复,字子初,自称是孔子的弟子原宪的后代。原家并非豪族大户,但是在丰乐里,却也是颇有名望,其原因,无外乎是原复开了一处小小的私学,教授乡中子弟,所以乡民们都尊他一声“原先生”。
原先生既然自称是原宪的后代,自然是孔圣的门徒,擅长《春秋》一经,然而,他在平日里授课的时候,却又颇喜欢讲《孟子》,而最近几年,他更是经常向学生讲授起《太平经》来。
如果说《春秋》、《孟子》之言,普通的百姓尚不感兴趣的话,《太平经》里所宣扬的“地上神国”等种种理论,便让许多普通的百姓也产生了兴趣。加上太平道本就在河南十分盛行,因而许多里民便在闲暇之时,来听原复讲课,而原复也有意向里民传授,因此还在晚上特别开了一课,让里民在饭后睡前,听上一段《太平经》的讲解。
时间一长,整个丰乐里的里民,便都成了太平道的信徒。
只是,里民们不知道,他们敬仰的原先生,早已成了太平道的祝师,只不过,原先生不会施符水救兵,所以身份也就没有被公开罢了。
人们更不知道的是,这位原复,就是马元义当年举荐接任洛阳渠帅之人,只是最后被空降下来的唐周给压下去了。
此时,马元义就秘密窝藏在原家,正在和原复谈话。
“子初,我已经派人去冀州向大贤良师报告了,唐周的渠帅之职,不日就将会被免除,到时候,洛阳方可就要交付给你了。”马元义道。
“元义兄,我所擅长的,不过是讲经罢了,筹谋整个大方的事务,恐怕力有未逮啊。”原复推辞道。
“子初就不要谦逊了,整个洛阳方,唯有你这里,几乎整个里的百姓,都笃信教义,敬奉黄天,如果其他各处也跟你这里一样,那我还用愁什么?再说了,由你来出任渠帅,怎么也比唐周那个浪荡子要做得好吧?”马元义劝道。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推辞了。这两年,唐周的确闹得不像话,如何发展更多的徒众,他从来都不过问,只是和一些富贵子弟飞鹰走狗,恣意享乐,还美其名曰‘收揽人心’,哼,那些富贵子弟,正是祸乱天下的根源,也是我太平道要首先消灭的人物,他们又岂会抛下荣华富贵,来跟着我们推翻汉帝?想要成事,还是要教育百姓,让天下贫苦之人,与我们站在一起,这样才能席卷天下,涤荡污浊,建立起一个天下大公,人人小康的地上神国来。”原复说着说着,忍不住又长篇大论起来。
“子初所言甚是。”马元义忍不住打断了原复:“如今子初这里人手众多,可是武器却太少了,回头我去安排一下,让武家那边送一部分兵器过来。”
原复眉头微皱,道:“我这边地方狭窄,恐怕很难藏下那么多的兵器,而且,虽说丰乐里的大部分人家都已经尊奉了我教,但是会不会铁了心跟随我们起事,还是两说,万一其中有人向朝廷告发的话,那可就坏事了!还是等起事之时,我带着人去武家那边,反正洛阳城外的徒众,总得先汇集起来,才好起事吧?”
“子初所言甚是。”马元义按耐下了最初的喜悦心情,他来到丰乐里之后,发现两年不见,原复居然将整个里的居民,都发展成了太平道的徒众,自然是喜出望外,恨不能立刻把这一个里,将近一百户左右的人全部给武装起来。
太平道的老巢在冀州,张角不仅招揽冀州各地的流民依附他,还从其他各州调集流民去冀州会合,这一次马元义本来就是要返回冀州,和张角商讨从荆州、扬州两地,往冀州输送流民的事务,只是被史道人炼制出痘苗的事情给耽搁了。
而洛阳虽然是甲子起事的关键所在,但是京畿之地,岂容你将外地的流民输送过来?所以,还是只能依靠本地发展的信众起事,而像原复这样,能将整个里的居民,都发展成信众、教徒的,可以说是绝无仅有,自然会让马元义觉得喜出望外了。
正说话间,屋门被轻轻的扣了几下,原复起身,轻轻拉开了屋门一看,只见门口站着一名仆役,看他出来了,赶忙上前低声说道:“启禀祝师,洛阳城里有重要消息,要会知上使。”
原复点点头,道:“让那人过来吧。”说完,转身回到了屋中,道:“没什么,洛阳那边有消息传过来。”
“哦?莫非史贼那边又有了什么新动作?”马元义自言自语道,在他离开洛阳的时候,正一道种痘的进度,已经被大大延缓了下来,难道如今他们又有了新对策?
门外一个人匆匆的闯了进来,见了马元义,不及行礼,赶忙说道:“马上使,不好了,大鸿米店被弘农王给查抄了!”
“什么?”马元义闻言,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那店主呢?”
“禀上使,昨天早上,弘农王府的卫士就包围了米店,店里的人一个都没跑掉,而且据属下等暗中查探,下午店主被带出米店的时候,浑身是伤,好像已经被拷问过了。”报信人说道。
“不好,要坏事!”马元义眉头紧蹙:“只怕武家也要暴露了!你们出来送信的时候,可曾派人去通知武家?”
“这……”报信人战战兢兢的道:“属下急着赶过来先禀报上使,还没有来得及通知武家……”
“废物!”马元义上前一脚将报信人踹倒在了地上:“我不是早就说过,如果有一个据点被官府查抄,要立刻在第一时间通知其他据点防备乃至转移?”
报信人蜷在地上,不敢辩驳。其实,他这么做,并不是没有苦衷的,自从马元义返回洛阳,严厉处置了唐周后,整个洛阳方的上上下下,都对马元义生出了一种特别的敬畏,所以做起事来,不免有些碍手碍脚,抱着一种“有事先请示”,“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的心态,所以此次大鸿米店出事,报信之人只知道往马元义这里跑,却不曾通知其余各处,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了。
“元义兄息怒,如今斥骂他们也是无用,不如速速派人去通知武家为好。”原复劝道。
“只怕已经迟了!”马元义跺脚道:“武家藏有大批兵器,一旦被官府查抄去了,那明年的起事,可就要落空了!而且唐周现在就在武家,他要是落到了官府的手里,洛阳方可就要被连根拔起了!”
“官府的行动不会那么快吧?再说,大鸿米店的店主是不是将武家给招供出来了,还是两说。”原复一边宽慰马元义,一边喝到:“还趴在地上干什么?赶紧去武家报信!”
地上的报信人爬了起来,一溜烟的跑了。马元义长叹一声:“唉!你也听报信之人说了,查封大鸿米店的,乃是弘农王府的卫士,这些人,可都是弘农王百里挑一选拔出来的高手,非寻常军士可比,而且河南尹何进又是弘农王的舅舅,别的案子他或许不会那么用心,弘农王报上来的案子,他能不积极配合吗?只怕今天一早,官军已经去围攻武家了!现在只盼武贵能带着唐周,从密道逃脱,只要没有唐周的供状,仅仅损失两处据点,我们还能咬牙挺住。”
“这个弘农王我也听说过,以前只知道他读书聪明,如今看来,他小小年纪,手腕却如此狠辣,以后定是我教的大敌啊。”原复感叹道。
“可不是么?据说史贼的伪正一道,就是得弘农王的授意创立的,看来他命中注定,乃是我教的对头,以后一定要想个法子除掉他!”马元义发狠道。
“他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没成人的孩童,朝政也不由他来操控,只要我们躲过这一劫,拖延到明年顺利起事,到时候将他们父子一网打尽,看他还能有多大的作为!”原复道。
正说话间,有一个人没敲门就闯了进来,原复眼睛一瞪,身体一闪,已经来到了墙边的兰锜(即兵器架)跟前,伸手拔出了长剑。
“是自己人!祝师休要动手!”来人看到原复手里明晃晃的长剑,赶紧喊道:“我是来报信的!”
“查验过信物了?”马元义向紧跟在后面的原家仆役问道。
“禀上使,查验过了,只是他说有紧急情况向上使报告,不等通传,就闯了进来。”原家的仆役答道。
“什么事?”马元义喝问道。
“祸事了!唐周那小子把我们给卖了!朝廷已经拘捕了封、徐两位内侍,如今五营军士尽出,分好几路向我们的各个据点扑过去了!上使快走吧,再晚可就走不掉了!”报信人嘶声竭力的喊道。
“什么?”马元义一把拽住报信人的胸膛:“朝廷的动作怎么会这么快?武家坞堡又怎么可能才一天就陷落了?武贵就不知道带着唐周从密道逃走吗?”
“禀……禀上使,其他的小人不知道,但是听说,武家的坞堡被弘农王的卫士夜袭得手,只一个晚上,就被攻下来了……”
“唉!”马元义恨恨的将报信人推开,道:“子初,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走罢!”
“元义兄,你先走吧,我来帮你拖一拖追兵。”原复一脸的决然:“官军已经在路上了,纵然比报信之人稍微慢一点,但也慢不到哪里去,如果没有人拖延上一阵子的话,又哪里走得脱呢?元义兄,洛阳方眼看是要完了,起事的希望,只能寄托在冀州以及其他各州之上了,你是荆州、扬州二地的领袖,起事不能少了你,元义兄,快走吧!”
“子初……”马元义哽咽道:“他日我教成就大事,一定不会忘记子初兄的功劳!”
望着马元义远去的背影,原复回到屋中,在兰锜上取下剑鞘,纳剑入鞘,将长剑插在腰中,然后来到了自己讲课的大堂之中。
“先生安好。”正在读书的弟子们,纷纷起身向原复下拜行礼。
“诸位,今日,我有一个噩耗,要告诉大家。”原复缓缓的说道:“朝廷听信奸人的谗言,已经决定要封禁太平道了,派来抓捕信徒的大军,正在路上。”
堂下的弟子听了原复的话,登时交头接耳的吵嚷起来。突然,有一名弟子站起身来,道:“先生,那我们该怎么办?”
“当今天子,昏庸无道,信用阉人,残害忠良,昔日,士人们议论朝政,抨击权阉,朝廷因此大兴党锢,迫害士人;如今,我太平道宣扬顺应天地、修身治政、周穷救急之理,不想,也不为朝廷所容,下令封禁我教。我曾经给大家讲过,‘帝王其治不和,水旱无常,盗贼数起,反更急其刑罚……民皆呼上天,县官治怪乱,失节无常,万物失伤,上感动苍天……天威一发,不可禁也,获罪于天,令人夭死’,当今天子不思己身之过,只知道以刑罚来逼凌百姓,这样的天子,早就获罪于天,失去了天命!”
原复说着,拔出了长剑,喝到:“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和那昏君一决生死!”
一些热血的弟子听了原复之言,纷纷起身叫嚷,愿与原复一起反抗****,但是依旧有不少弟子还在犹豫之中。
“古人云‘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如今朝廷缉捕太平道的大军,已经在路上了,就算你们不想反抗,也照样难逃一死。党锢之祸的时候,朝廷大加株连,为此灭门者不计其数,郡县为之残破,如今难道我们就能幸免吗?不想死的话,就跟我一道起事反抗朝廷的****!昔日天下苦秦久矣,故而匹夫一叫,天下沸反,如今天下的百姓都已经受够了汉家的欺凌,只要我们敢站出来反抗,就一定会有人响应我们!”
经过原复的鼓动,在场的弟子都纷纷表示愿意追随原复,原复将藏在家中的武器搬出来,发配给他们,然后带领着一干弟子,雄赳赳的往外走去。
里中的百姓看到此情形,不由得好奇,有人上前问道:“原先生,你们这是去干嘛?难道有匪盗来了?”
原复站在街当中,又将方才的理论向里中的百姓宣讲了一番,但是在他振臂高呼过后,除了身后的学生,其他的百姓,居然没有一个人出言附和的,反倒有人战战兢兢的上前问道:“原先生,你这可是要造反?”
“正是!汉家无道,已经失去了天命,如今正是革除汉家天命的时候了!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大伙跟我来呀!”原复喊道。
“不好啦,有人造反啦!”一个老丈登时呼喊起来,又有一个老妪,上前一把拽住队伍里的一个弟子,喝骂道:“你在这里做什么!真是糊涂油蒙了心!敢跟人去造反!你是嫌一家人死得不快吗?”
那名弟子满脸通红,最终还是挣脱了老妪的撕扯,回到了队伍当中。
原复长叹一声,一挥手,道:“我们走!今日便是我等舍生取义之时!”弟子们听了,也齐声答应了一声,跟着原复就往里门口走去。
快到里门口的时候,突然有十几名大汉,手里拿着弓刀,走了过来,领头的一人,乃是本里的王五,他朗声说道:“原先生,我带人来帮你了!”
“好,王五,你真乃义士也!”原复大声赞叹道。
“原先生,不如我们就守着门口,先靠弓弩给官军一个下马威,如何?”
“如此也好,想不到王五你还懂得用兵之道,来日我教大兴,少不了封你个将军之职。”
“小人先谢过原先生了!”
说话间,路上一阵烟尘渐渐由远及近,一队军士来到丰乐里门前,列成了一个方阵,领头的是一个军侯,他大声喝到:“奉旨捉拿太平道反贼原复!你们持械堵住里门,是想造反吗?”
原复见状,挺身而出,正想大义凛然的教训来人一番,突然觉得脑后有风,头里面嗡的一声,便失去了知觉。
王五手持大棒,站在原复的身后,轻蔑的一笑:“腐儒!你想死自己去便是了,何必拉上我们一里的人!”
周围的学生一脸的讶然,很快他们就叫嚷起来,想过去救出老师来,但是被王五带来的大汉们给死死的拦住了,这些大汉,有些人还是学生的亲属、尊长,面对他们,原复的弟子们哪里闹得起来。
王五一把提起原复,打开里门,走了出去,大喊道:“不要动手!我是良民!反贼原复已经被我缉拿!”
里民们带着自家的孩子各自回去了之后,官军便进驻了丰乐里。跟随这队五营军士一起来的,还有一队弘农王府中的卫士,领头的,乃是徐晃。
徐晃先跟里长确认了原复的身份,又仔细搜查了原复的家,结果一无所获,并没有发现马元义的踪迹。
“唉,又扑了个空。”裴定抱怨道。
“无妨,弘农王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我倒要看看,那马元义这次如何逃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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