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裳喉咙有些发干,未作回答。
他脸上虽看不出任何端倪,但若挽起袖子,便会发现他胳膊上已是青筋纵横,他整个人就像一架上了弦的劲弩,心头杀机隐现。
“道牒。”黑甲策士伸出手来,又冷声催促了一句。
黄裳紧握着的拳头悄然松开了,他虽有七成以上的把握让这两名策士横尸于此,但活着离开凌烟渡的把握却连一成都没有。
就算他侥幸抓住了那一成的机会,但从今往后,长洲境内也再无他立锥之地,等待他的将士天罗地网一样的追捕,依然是死路一条。
抵抗,明显是愚蠢至极的选择。
“出行仓促了一些,把她的道牒落在了宗门之中,两位策士能否通融通融?”黄裳眼中冷意悄然隐没,神色变得温和起来,开口求情道。
黄裳并非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的愣头青,也是清楚这事仅凭上下嘴皮子一碰显然是行不通的,讲述苦衷之际,从储物戒中取出两粒地元灵丹不动声色的夹在自己的道牒中,然后递了过去,以此避免尴尬,也算把事情做得周到。奈何这两策士却是两愣头青,道牒中间那么大一道缝隙,明显是夹着东西,也不知是看不见,还是视而不见,愣是不带伸手接一下,指着黄裳胳膊下面的小姑娘冷冰冰的说道:“我说的是她的道牒,不是你的。”
“……”
黄裳一阵无语,有种对牛弹琴的无力之感,心头却愈发焦虑。
小姑娘身份一旦被揭穿,他有口也说不清了,肯定会被卷进大麻烦里。
正当手心渗出细汗时,小姑娘一扭身从黄裳胳膊地下挣脱出来,辩解道:“大叔,道牒我带着呢。”
这称呼直接让那黑甲策士起了疑心,其中一人望着黄裳,问道:“她不是你师妹吗,怎么如此称呼你?”
“……”
黄裳继续无语,不知如何回答。
“你看他老不老?”小姑娘丝毫未觉得先前有所失言,抢过话题,问到那策士。
那两策士望着黄裳,端详片刻,不由点了点头。
黄裳修炼魔道功法使得肌肉十分紧实,面部轮廓也因此棱角分明,不像寻常外修道之人,细皮嫩肉的,因此比实际年龄看起来成熟许多。
“所以我才不要叫他师兄,不然显得我也很老一般。”小姑娘嫌弃似的说道。
两名黑甲策士被小姑娘这有趣的话逗的一阵莞尔,脸上冷峻的神情不由淡去几分。
说话之际,小姑娘已从怀里摸出一份皱巴巴的道牒递了上去。
黄裳心弦顿时紧绷,不由屏住了呼吸,似已感觉到暴风雨的临近,但他什么都做不了,尽人事,安天命,仅能如此。
小姑娘却毫不在意,也不知是洒脱,还是没长心眼。
黑甲策士翻开了道牒,扫了两眼之后,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发现了问题,“你二人既然是师兄妹,为何不属同一宗门?”
黄裳心中微沉,却未慌神,毕竟已有了心理准备,正欲将事情真相原原本本道出,那小姑娘却抢先一步开了口。
“我们虽然不师承同门啊,但关系很好啊,又是平辈,以师兄妹相称也很正常吧。”
这番话说的十分坦然,没有一点心虚,全然不似说谎,且说着说着,她便一把抱住了黄裳的胳膊,作亲密状。
黄裳心底无明业火又起,你不把我拖下水不肯罢休是么?这下好,愈发解释不清楚了!
他脸色阴晴不定,却又发作不得,静等暴风雨降临。
“原是这样。”黑甲策士听闻解释之后,不由释然,把道牒还给了小姑娘,而后对黄裳说道:“管束好你的妖仆,莫让它惹事生非!”
“是!是!”黄裳忙不迭的应道。
那两黑甲策士说完这话,便按着腰间长剑离开了,继续巡街。
黄裳顿时傻眼了,本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结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看着两名策士已然远去的背影,他一时间满头雾水,却顾不得细想,一把揪住小姑娘的后领,将她拎了起来,而后纵身跃上了白羽后背。
“赶紧走!”黄裳低声吩咐道。
白羽不废话,双翅一扇,顿时狂风大作,载着两人冲入了天际。
两座犹如神兵的孤峰自云雾之中显露出峥嵘,未过片刻,又重新隐匿于白云苍狗之中,回头望去,隐隐绰绰,凌烟渡已是极远。
黄裳紧张的情绪终于有所平复,亦是极为不解,那两名黑甲策士明明已经知晓了这小妮子的身份,为何还会无缘无故的放过他二人?他决定将事情弄清楚,否则心里始终不得安宁,暂将怒火遏制住,管那小姑娘冷冰冰的索要过道牒,未作多言,翻开仔细看起,脸上神情一时间变得极为精彩,先是惊讶,随即疑惑,而后释然,最终渐渐归于平静,瞳孔之中那一丝的隐秘怒火也悄然敛没。
“你竟然是玉玄门弟子。”黄裳看着手中道牒,蓦然失神片刻之后,才把整件事情重新整理清楚。
小姑娘名字叫做苏環,是玉玄门冷玄静上人座下的一位记名弟子,并非五岳盟之人,难怪先前那两策士看完道牒之后并未阻拦他二人。
“是的。”苏環点头答应到。
“那五岳盟跟你是何关系?”黄裳又问道。
“没有任何关系,路上遇见的,见顺路,便让他们载了我一程。”小姑娘瞥了瞥嘴,说道。
黄裳心里疑虑渐消,这小姑娘方才在街上笑的那般没心没肺,原来是这般缘故,他若跟五岳盟的人不熟,自然没有兔死狐悲的必要。
而且心头担忧、抵触的情绪也不似之前那么强烈了,小姑娘只要跟五岳盟没关系,便不会给他惹来麻烦,一切都好说,载她一程也无妨,就当结个善缘好了,玉玄门可是长洲南域第一大派,门中修为达到上玄境,能被尊称为‘上人’的,便有近十位之多,对玄阴宗而言,完全就是一个只能仰望的存在,而冷玄静更是赫赫有名的神符师,在整个长洲修行界内都有着极高的声望,举手之劳换取一段善缘,可谓划算至极。
只可惜这苏環只是一个记名弟子,地位不高,黄裳不喜欢逢迎,也提不起逢迎之心,只以平常之心对待。
“你如此年幼,想必修为也是浅薄,你师门长辈为何允许你独自一人离开门派?”黄裳闭目养神,随口问起。
既要同行,便要知根知底。
“你是看不起我吗?我可有通神境的修为叻!”小姑娘似被黄裳言语惹恼了,挺着胸膛,忿忿不平的说道。
黄裳微微讶异,年仅十三四岁,却有通神境的修为,这资质也是了得,没想到在玉玄门内仅是一记名弟子,南域第一大派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不过仔细一琢磨,却又觉得不对味,先前自己那句话的重点根本不在于此,这小姑娘明显是想叉开话题,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问你为何独自一人离开宗门?”
苏環蹙着眉,拧着鼻子,一副很不乐意回答的样子。
然而黄裳态度比她强硬的多,睁开眼来,平静的看着她,非要她说清楚才肯罢休。
“好啦,我告诉你好了,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黄裳闻言微愣,这桩善缘似乎是结不了了,却也不至于失望,重新将眼闭上,温和说道:“到了沧澜城,你我便分开吧。”
“哦。”苏環淡淡的应了一声,而后张开双臂在白羽宽阔的后背上躺了下来,极为乐观的说道:“只要你不把我扭送会宗门就好。”
黄裳闭着眼,没去理她,虽说将她扭送回宗门或许真能与玉玄门结下一桩善缘,但他不是多事之人,更不想与人结怨。
当然,他也不会给苏環提供什么帮助,以遭玉玄门迁怒,若非身下都是莽莽山岭,将她丢弃在此恐会令她丢掉性命,黄裳现在就想与之划清界限,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是他一贯秉持的原则,苏環这事,她师门若是不深究,倒无所谓,若深究起来,便是离经叛道的大罪。
“大叔,我该怎么称呼你呢?”苏環仰面躺着,看着湛蓝如洗的天穹,懒散的问道。
如今两人位于万丈高空之中,耳边风声如咽,她一只脚甚至悬在云海里,却丝毫未感到紧张,也不觉得新奇,仿佛见惯了这等场面。
黄裳当然不会蠢到将自己的来历和姓名告知于她,若她到时后被玉玄门逮了回去,嘴巴不严实,肯定会将自己也牵扯进去。
因此他缄口不言,未作回答,眼观鼻鼻观心,似老僧入定一般盘坐着。
“哎,我问你话呢?”苏環翻身起来,抓着黄裳胳膊轻轻晃了晃,已为他没听见。
黄裳依然不语,沉默了半晌,气氛不免尴尬起来,他只得开口,不过却是为了岔开话题。
“五岳盟的事你清楚吗?”
“不清楚。”苏環又躺了下去,一只脚在云海之中荡来荡去的,如同在船头戏水一般。
“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五岳盟这个门派。”黄裳随口说道。
苏環眼角一斜,似是鄙视一般瞅了黄裳背影一眼,说道:“五岳盟不是门派,而是一个散修联盟,总会设在沧澜城。”
“原是这般。”
黄裳疑虑稍解,亦是觉得意外,这苏環见识倒是不俗,大门派的弟子果然不一般,眼界便比自己高出许多,令他有些刮目相看。
“那你知道尉迟圣星是谁吗?”
“尉迟铉的大儿子,出了名的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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