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兵临城下
此时的郢州城内，街面一片萧条，几乎看不到几个行人。市内的集市上，摊主也零零散散，虽有些许路过者，却也是颤颤巍巍，面露饥色。他们连填饱肚子的钱都没有，又哪有闲钱去买摊子上的物品呢。偶尔有一队巡逻的伪齐兵经过，别人老远就可以听到他们掷地有声的脚步声，以及叮当作响的甲片碰撞声，一听便知精力充足。百姓虽苦，这些伪齐兵们却都是按月发放粮饷，想毕兜中还有几个闲钱。只不过他们遇到稍微挡道的便用枪杆抽打驱赶，看到不顺眼的便破口大骂。寻常店家躲他们还来不及，哪敢期望和他们做生意。
此刻，一个衣衫褴褛，面露饥色的少年正眼巴巴地看着不远处包子铺冒着腾腾热气的蒸笼，喉结不时地上下蠕动，肚中也“配合”般地响起了不合时宜的声音。这少年约莫十四岁，身高比起同年人要高出一头，却是面带菜色，两颊凹陷，一看便知经常忍饥挨饿，略高的身材加上如柴的细骨，让他看上去活像一根树干！
一个人走到包子铺那里买包子，包子店老板立刻殷勤地跟那人打招呼，并且打开蒸笼的盖子，让那人挑选。一时间包子的香味飘满了整个大街，并仿佛作对般拼命地往少年鼻孔里钻。嗯！好香！香喷喷的白面味道夹杂着让人垂涎欲滴的肉香以及葱花的香味。在那个少年的记忆中，这些香味是如此熟悉。他甚至还能清楚地记得，这些“美食”吃在口中的味道。他还记得，就在几个月前，他们家每隔几天都会做些肉包子来吃，每次都会蒸好几笼，有时甚至吃不完，便会放在碗中，等到第二天热着继续吃。可是如今，他却衣衫褴褛地站在这里，只能管够地闻着包子的香味，却不能尝到哪怕一口，这是多么的令他沮丧！
他猛地咽下口中的唾沫，弯腰从地上捡起几个石子，用手牢牢地握住。正欲踏前，却又收回了悬在半空的脚步，如此反复几次后，终于鼓起勇气，慢慢地往包子铺走去，一脸的紧张，却又带着一丝丝希冀。
做完生意正闲得四处张望的店主看见一个穿着破烂的小孩怯生生地往他这里走来，立马*起桌上的一把擀面杖，瞪起眼睛盯着他看。他的凶样顿时让本来就很紧张的少年更加惊惧。他的大脑瞬间空白，左右腿战栗得几乎都无法站稳。他本想逃离，可是双脚却是不听使唤，颤颤巍巍地将他带到了包子铺老板的面前。
“别告诉我你是来要饭的！如果真是这样，我这里只有板子施舍给你！”包子店老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声音低沉道。
“岂——岂是来求施舍的，只是腹中饥饿，想买个包子吃吃！”少年紧张道。
“买？嘿嘿！拿什么买，你穿这么破的衣服，有钱也早就从破洞中漏掉了！”
包子店老板的话就好像刀子一般刺疼了少年的心，他面露不悦道：“你这人说话真是好笑，难道你的包子得用衣服来买不成？”
“你……有钱就拿出来瞧瞧，没有就从哪来打哪去！”
少年伸出紧握的右手，说道：“就在手中，你先打开蒸笼，让我看看这包子到底香不香。”
“你先把手摊开，我看到底有没有钱！”
“我看一眼你的包子，能把它看没了？如果这样，我可不敢给你看我的钱，万一被你看没了怎么办？”
包子铺老板竟然被他说得语噎，怒气冲冲地打开盖子，威胁道：“好好好！让你看个够，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见不到你手里有半文钱，今天你就给我把半条命丢在这吧！”
少年看着满笼的包子，咽了咽口水，他跨前一步，仔细地观察着包子许久后，突然伸出左手抓住一个包子，右手将石头扔给对方，大喊道：“钱给你！”喊完掉头就跑。
包子铺老板接住他扔过来的“钱”一看，立马摔在地上，怒吼道：“毛头小子活腻了！”提着擀面杖便追了过来。
少年拼命地逃跑，他的心脏由于紧张而扑通扑通直跳，仿佛要从胸膛中跳出来一般。他张着口，喘着粗气，直奔对面小巷而去。他明白，只要溜进前面那个小巷子里，对方一定会放弃对他的追赶。
三丈，两丈，一丈！小巷子越来越近了！身后的咒骂声也越来越远。少年心中也在憧憬着待会品尝包子时的美妙滋味。
“啊！”伴随着一声闷哼，从后面飞过来的擀面杖准确地击中了他的脑袋。他顿时感觉眼冒金星，眼前一黑，便倒在了地上。一阵疼感从脑袋以及全身各处传来，都不足以再次让少年叫出声来，因为他已经累的没有了力气。抓着包子的左手中也传来了强烈的灼热感，刚才抓住它奔跑时竟然没有感觉，想毕是太渴望吃上这香喷喷的肉包子，所以包子太烫都没有在意。灼热感慢慢加剧，少年只好依依不舍地松开已经烫红的手掌，任由包子滚落在地上。
“挨千刀的！竟敢来偷老子的包子？活腻了你？”凶悍的叫声由远而近。随后，一只大脚用力地踩在了他的身上，仿佛要将他踹死。
“有娘生没娘教养的东西！今天，我就替你父母好好教训你一番。”那人说完又是一阵猛踹。少年却没有叫喊出一声，因为他早已饿的没有了力气，唯一的力气，也在刚才的奔跑中，消耗殆尽。踹就踹吧，少年心想，踹死了才好，省得在世上忍饥挨饿！
包子老板的叫骂声引得路人纷纷围观，原来冷清的街道上，又重新热闹起来。大家看着少年，没有丝毫鄙视，而是面露同情，因为他们也不比这少年的境遇好到哪去，大多面露饥色。有好几个人想过去打圆场，却被膀大腰圆的包子老板的气势给吓了回去。
“好汉，好汉饶命啊！”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青年耳边响起！包子老板循声望去，却是一个穿着寒碜的中年女子。
娘？是娘！青年内心闪过一丝失落，该死的，做偷鸡摸狗的事情被娘发现了，哎！以后叫娘出去如何面对街坊邻居啊！
少年的母亲快步跑了过来，轻轻推开包子铺老板的脚，一把抱起少年，哀求道：“不知道我儿哪里得罪你了，还请放过他吧！”
“你教的好儿子！竟然大白天偷我的包子！”
“都怪他爹死得早，田地又被人霸占了去，我一个妇道人家，只有每天挖些野菜，捡一些别人剩下的烂菜叶给我们母子充饥，想毕是他实在太饥饿了，所以才赶出如此的事情啊！您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还请高抬贵手啊！”少年母亲声音虚弱地哀求道。
“饶了他？那个包子怎么办？要么给钱，要么报官！你自己看着办吧！”
少年母亲突然双膝跪地，苦苦哀求道：“求你了，别报官！否则齐国的那些人会将他的腿打折的。”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她看对方没有收手的意思，又匍匐着向周围围观的人磕头道：“还请各位大善人帮帮忙！好人好报，帮帮这孩子吧！”少年看到他母亲这样，不禁心如刀割：哎！早知让母亲如此受辱，就是饿死我也不偷这个包子了！
“哎呀！这一家子实在是太可怜，咱们一起帮帮他吧！”沉默许久后，人群中突然响起了一丝微弱的声音，这丝声音如投入平静河面的石子，在人群中激起阵阵涟漪。
“是啊是啊。咱们得帮帮他。”
“大家有钱的掏钱啊！”
不一会，地上便被好心人扔了十几个铜钱，虽然不多，支付个包子却是绰绰有余。
包子老板一阵窃喜，连忙将所有钱都捡起来：“你耽误了我这么多功夫，多付点钱也是应该的！”
“你这人怎么这样？”
“是啊！我们给这对母子的钱，凭什么任凭你取走？”
老板的举动激起了民愤！面对越来越愤怒的人群，他也有点害怕了，于是干脆转身回到包子铺里，用荷包包了几个包子，又走回到这对母子身边，将荷包扔给他们，恶狠狠道：“再多给你几个包子就是了！散了散了，有什么好看的，再看报官，告你们谋反了啊！”
人群在他的恐吓声中，悻悻散去。包子老板恶狠狠盯了这对母子一眼后，也转身离开了。
“儿啊，你为何要偷别人的包子啊。你可知贫贱不能移，就算饿死，咱们陈家的人也不能做小偷啊！”声音有些许虚弱，却透露着一丝严厉。
“对不住了娘，孩儿今日腹中实在饥饿，所以才做了这丑事，让母亲蒙羞了。”
“让母亲蒙羞事小，可是你的品性优劣与否才是大事啊！你今天可以去偷东西，明天就能去抢东西，去杀人！所以，在做哪些不好的事情时，应该三思而后行。”
“娘，孩儿记住了。可是，一个人忠厚老实又如何？想当年，爹也是个疼爱妻儿，不辞劳累的人。结果呢，田被人家收去，自己辛苦劳作所换来的仅仅是连填饱肚子都不够的粮食。到最后，生病时连看病的钱都没有，活活病死！不是这儿的人不想做好人，而是老天，是伪齐的那群数典忘祖的奸人不想让咱们做好人啊！”青年义愤填膺道。
青年母亲连忙捂住他的嘴：“小声点，被齐人官差听了，可是要掉脑袋的。粥儿，你信娘吗？”
“信！”
“相信娘，很快，宋军的官兵就会来收复失地，解救我们！所以，别再对现实愤恨了，来，吃了这热腾腾的包子！”
“好！娘，你也吃！”
“吃吧吃吧，娘不饿！”
……
知州府内，身穿丝绸便服的荆超正在和他的手下们大摆筵席，在穿着华丽的乐师们弹奏的靡靡之乐下，觥筹交错，好不热闹！一位浓妆艳抹的女子毫无顾忌地坐在荆超的大腿上，递上一杯酒，撒娇道：将军，再喝一杯嘛！
“哈哈哈，好好，美人给我倒多少酒，我定要全部喝掉！只不过，待会入内后，咱要是有什么要求，你也得答应啊，哈哈”说完又是一阵*笑。
“哎呀，将军真是讨厌！”
“喝酒总要有个名目，我祝将军早日高升！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一个军官扔下啃了一半的鸡腿，捧起酒杯奉承道。
“哈哈哈哈，有福同享，有福同享！干了！”
“报！”一个士兵却是不合时宜地打断了正要干了杯中酒的荆超，“禀报大人，斥候来报！宋军大将岳飞带领约两万军队，在离郢州十里处登岸扎营，大军正马不停蹄地往我处赶来！”
“砰！”荆超将酒杯猛地掷在桌面上，杯中的酒立马四溅飞散，一些溅到了那女子身上，却是吓得她花容失色，连忙识趣地从他怀中站起，和丫鬟们一起退到了屏风后面。乐师们也赶紧丢下乐器，吓得各自散去。
“这群南蛮子，非要到老子行酒作乐的时候来犯，着实可恶，看我不活剐了他们！来人，点齐一万人马，随我出城迎敌！”周围却是一片死寂，无人应答。
荆超放出此话后，却也心中暗叫不好，他刚才那是酒喝多了，一时冲动兴奋说出的胡话。莫说一万对两万，就是再给他一万军队，他也不敢和岳飞野战！岳飞是谁，那可是名声曝于南北，连金兵都闻风丧胆的江南猛虎！岂是他这个伪齐知州能够抵挡的。可是话说出去了，又不好收回，正在难堪间，他的谋士刘楫赶紧解围道：“将军之勇，众人皆知！然敌军势大，将军切不可亲冒风险，让齐国失去一位栋梁啊。”
荆超看着眼前这位马屁精，心中那个感激涕零啊，于是故作正色道：“先生果然高瞻远瞩，为今之计！却还是御为上，待我耗尽敌人锐气，再逆击之。退敌之日，齐王（刘豫）封赏之时，必让尔等分一杯羹！”
“如此，多谢大人！”众人却是赶紧迎合道。
岳飞军行进至郢州三里外的一片树林旁，便开始有条不紊地安营扎寨，生火做饭。吃完饭后，除了斥候骑兵和一队士兵警戒，其余的都钻到树林里砍伐树木，一时间，砍树声和唱歌声此起彼伏，煞是热闹。一切准备就绪后，已是下午时分了。荆超和他的手下们就这样看着眼前竖立起一座座营帐，却没人提出趁机偷袭的建议，因为谁都不想第一个去触犯眼前的这些“煞神”！
岳飞见准备妥当后，便召唤左右精锐护卫共四十骑兵，提起足有四米长，浑身布满或浅或深划痕的镔铁长矛，骑着一匹枣红骏马，独自来到离城池一百五十米的位置停下，对着城楼喊道：“伪齐知州荆超可在？”
“你爷爷在此！”早在城头观察多时，一身甲胄的荆超立马回应道。
岳飞定睛看去，只见那荆超虎背熊腰，一脸的络腮胡子格外显眼，确实有点猛将的风范，于是大声呵斥道：“大胆荆超，你本为宋民，生的也是个英雄相貌，却甘愿卑躬屈膝，勾结金贼，虐待我兄弟姐妹，侵吞我大好河山，甘做看门之狗！如此大逆不道之行为，实则该诛。然而本帅念你或是情非得已，才侍奉金贼，果真如此，只要你开门投降，那本帅必定饶你不死！
“哈哈哈哈！”荆超却是放声大笑，尽显讽刺，“好个大宋子民，想你们大宋狗皇帝赵匡胤，原来也是后周的臣民。怎么，他可夺得别人江山，就不允许其他人夺取他的江山了？当今世道，强者为王。万里江山，本来就是有能者居之！往昔朝代更迭，更是印证了这个道理。当今我狼主，兵锋所指，所向披靡！狼兵曾经跨过长江南进，打得赵构狗皇帝躲在海上不敢回来！搜山检海，大肆掠夺一番后满载而归，那是何等的兵威！而你们，却只能躲在船上，芦苇丛中苟且！你们才是阻碍历史发展的愚夫，阻挡车子前进的螳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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