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栾村北面与山脉交界的地方,有一片以松柏为主的小密林,林中草木并不粗壮高大,多数不结果实,有限的食物资源,意味着这里多以小型的草食动物为主,大型的肉食性野兽很难在此处生存,全部迁徙到了山脉深处,久而久之,这里成为了伏栾村与山脉间的缓冲带。
在密林中心,有一片很大的圆形空地,空地上插满了黑色的墓碑,这里是死者的长眠之地,承载着伏栾村民数百年来的历史,所以,除了每年鬼魂返乡的“回魂日”,伏栾村民基本不会来这,以免打扰了逝者的安眠。
寒冬,距离“回魂日”还有大半年的时间,这片墓群却提前迎来了“客人”,为这片死地带来了一丝生气。
少年林夜,此时站在一块新墓前,紧靠墓的右侧有三块有些发旧的碑,分别写着"林落""李茹月""王婉君"这分别是林夜的父亲,母亲,以及奶奶,于早些年建立。
林夜看着四块墓碑,眼神迷离,似乎是在发愣,此时,站在他身后的村民,口中不时传来叹息。
“唉,林老爷这么好的人,没想到就这样走了。”
“是啊,多亏了林老爷一家,咱们的日子才好过了起来。”
"林老爷来后,出钱帮村里修路、盖房子,不曾想大恩未报就已经天人两隔了。""老伴,我记得林老爷曾经说过,他们在外地已经没有亲人了,这不就是说林夜这孩子成孤儿了?"村中的王婶拉了自己的老伴一下,说道。
“嗯,如果夜儿愿意,我们家可以抚养他。”王婶的丈夫李虎同意的点了点头,李虎是村中的猎头,身材壮硕,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熠熠发亮。
伏峦村靠山吃山,进山打猎是村里的经济来源之一,李虎做为猎头,一直带领着村里的狩猎队。七年前的冬季,天气突变,大雪比往年提前了三个月,村里还没有备好过冬的食物,村里的狩猎队商议冒险上山狩猎。
大雪的提前不仅使伏峦村的村民有饥荒的危险,伏峦山脉中的野兽更是如此,狩猎队不幸遇到了一头饥饿发狂的黑熊,黑熊极为凶暴,狩猎的攻击更加刺激了黑熊的凶性,一时间狩猎队伤亡惨重。
李虎为了保护狩猎队的其他人,主动将黑熊引开,凭借丰富的丛林生活经验,李虎最终摆脱了黑熊,但是在之前的战斗中李虎的腰部受了重伤,如果不及时医治,伤势极有可能会扩散到腿部,落下残疾。
王婶一家并不殷实,莫说去临近的大城求医,单往返的路费都捉襟见肘,林老爷子经商回来知道了此事,慷慨解囊,从附近的城市里请来了医生治好了李虎。
听到身后乡亲们淳朴关切的话语,林夜渐渐回过神来,心头一暖,弯腰行了一躬身礼,道:“送葬之事,多亏诸位乡亲帮忙,林夜在此代爷爷谢过了。”
“孩子快起来,你这不是要折煞我们吗?”村民们慌忙的将林夜扶起,在他们淳朴的思想里,恩人之礼仅次于长辈之礼,林老爷于他们有大恩,林夜是恩人之后,这个礼同样不可接。
这个道理林夜同样知晓,因此没有继续坚持,而是从怀中摸出一把银质的钥匙,递给村中最年长的一位长辈,说道:“襄爷爷,您是村中有名的长辈,乡亲们都很信服您,这是林家大宅的钥匙,在中庭湖畔旁的第三柱老树下,埋着十万两纹银,我想请您用这些钱做几件事。
第一件事,我观村中罕有人识字,所学皆非正统,所以我想为村中添位教书先生,纵使现在无用,也好有备无患;第二件事,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去平城拜师学艺,宅邸对我已无什么大用,我想将它留给村民,宅邸内的房间很多,而且都已经打扫过了,今后凡是上了年纪的,身体残疾,无法劳作的,都可以搬去宅邸居住,安享天年。如果钱财还剩余,便由村民们共同保管,当做储藏。““夜夜,你不用离开村子,我们会当你的亲人,照顾你的。”
”妇人之见,莫要继续唠叨!这是林老爷的安排,夜儿自幼聪颖,离开这才会有更广阔的前程。“”唉,想不到又承林老爷的恩情了,此恩此生难报了。“听说林夜要走后,村民们一阵不舍,心想挽留,但又不怕阻碍了孩子的前程,渐渐的没了言语,只等着襄老开口,襄老望着林夜,欲言又止,他是看着他长大,他同样了解他......”林雄尚且放手了,我又何必执着呢?“想通了一切后,襄老摸了摸林夜的头发,说道:”不管到了哪里,不管做什么,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若是哪天想家了,就回来看看我这糟老头子吧。“”是。“林夜低着头,眼里泛着泪花,他以为自己再也心无牵挂,却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送葬之后,便是亲人独守,村民们知趣的不再打扰,相继返回。
李虎临走前留言说,他会与村里的几名猎人在附近打些野味,如果林夜遇到麻烦,只需大声呼救,他们很快便会赶来,林夜再次拜谢。
终于等到村中的人散尽,林夜长吁一口气,靠在墓碑前坐下,思绪飘荡了许久许久......他不属于这里,它指的是根!
四十二年前,他是个孤儿,在一家私立的福利院长大。
他和福利院里大多数的小孩一样,没有名字,后来,他跟着院长的姓姓叶,并给自己取名叶开,希望自己能开开心心的活下去。
长大后他才知道,他出生的年代是国家最动荡的时期,重男轻女的思潮一度疯狂,一个家庭往往有七八个孩子,普通人家根本无力抚养,有的家庭会将孩子卖给富人,这还算有良心的,真正狠心的,则是直接将孩子扔在路边、河里,各看各的造化。
林夜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种,因为他很幸运,他遇到了叶院长,给了他一个没有遗憾的童年。
二十世纪末期,时代的潮流无可阻挡,这一次,国家顺利乘上了发展的帆船。这一年,已经十岁的林夜,从福利院毕业了,他被一名叫秦天的私家侦探收养了。
秦天不是一个很好的监护人,却是一个很好的老师,他教会了林夜很多东西,六年后,秦天去世。
二十一世纪初期,又是独自一人的林夜,选择了出海,他想要出去走走,看看这个让他恨着的世界。
八年后,林夜二十四岁,正值青春年华的他,走到了人生的第一个巅峰,在几个意气相投的朋友的帮助下,他在美国加州开办了一家侦探事务所。
事业初期,事务所发展还算稳定,林夜的生活渐渐地走上了正轨,但是在一次外出完成委托的时候,林夜偶然接触了灰色世界。
灰色世界介于黑色与白色世界之间,这个世界的秩序由靠法律与游戏规则来约束的,聚集在这里的人,有律师、医生、教师、商人、工程师......他们都是各个领域的杰出人才,他们表面上是遵纪守法的公民,私底下却又打着法律的擦边球,他们不是罪犯,却随时都会成为罪犯。
一年内,林夜借助灰色地带,见到了不一样的景色,事业也进入了高速发展期。
四年的忙碌奔波,马上奔三的林夜如同发酵的美酒,越发的成熟,二十九岁的他邂逅了一位美丽温柔的女孩,他们彼此吸引,很快坠入了爱河。
爱情事业双丰收,人生平步青云,俨然是人生的赢家,他带着女友回国去拜访老院长,邀请老院长参加他们的婚礼,这一刻,林夜觉得世界充满了爱。
成婚,林夜带着爱人前往迪拜蜜月旅行,然后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个穿着古旧道袍的老人,并问了他一个问题:”这个世界是对还是错?“莫名其妙的人,莫名其妙的问题,林夜本不愿搭理他,但当他看到爱人在一旁时,突然想逗逗”疯道人“,然后他回答了:”这个世界是错的。“不曾想”疯道人“听后,开心得手舞足蹈,嘴里不停的喊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再之后,林夜眼前一黑,再醒来时周围一片混沌,还未等他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伴随着一阵剧烈的收缩,他离开了混沌,随后他便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人抱着,而且是位女性。
”美女,请放开你的熊抱,我可是有家有室的人。“林夜不爽的扭动了下身体,张口说道,可是声音一出,他便愣住了,他的声音变成了婴儿的啼哭。
还未等他理清思路,耳畔边便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夜儿乖,娘亲在这里。“声音非常温柔,如同甘露入喉,沁人心脾,林夜忽的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只愿那一刻能够成为永恒,不知不觉中,他的内心升华了一般,竟然接受了这种超自然现象。
既不能反抗,何不尽情享受,林夜倒也看得开,也许是因为经历了出生的过程,他对周围的亲人并不抵触,只觉得与他们不好交流,幸好还带着前世的记忆,学习能力还在,一岁的他就可以流利的说话,一岁半的他就能稳稳地行走了,三岁的他就知书达理,村里的人皆称他为神童。
四岁之后,他的生活起了波澜,先是父母相继病逝,奶奶王婉君因悲伤过度,引发旧疾,卧病一个月后也撒手人寰,连续失去三个亲人,林夜内心非常痛苦。
九年内,林夜几乎没有离开过伏栾村,一心陪着身边的孤寡老人,彼此慰藉着对方的心灵。
如今,随着林雄的逝去,林夜再也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了,一直以来,很多问题堆压在他心里,他必须去亲自去寻找答案。
”还真是光怪陆离的一生啊。“林夜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对着墓碑道:“爷爷、奶奶、父亲、母亲,我走了。”
树叶在风中轻轻摇曳,好似在与少年挥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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