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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老朋友说其父亲失踪，薛员外立刻惊道：“那你可曾报官去找？”林老爷无奈地摆手道：“薛兄有所不知，近两年有个叫黑羽的团伙，专门到四处掳人，我担心家父也是被他们带走的。这样的话，这些人定然非常了得，一点风吹草动也逃不过他们的耳目，假若贸然报官，只会打草惊蛇。”
“黑羽？那在咱们年轻时气焰还很嚣张，可后来被朝廷铲除得差不多了，没想到近两年又开始犯事了。”薛员外说着，便又安慰道，“这两年因黑羽而失踪的人都并非达官显贵，这点来看，令尊的下落还不一定是与黑羽有关。你也不用过于担心。”
林老爷只是点点头，却默然不语。薛员外或许感觉自己的安慰也显无力，便长叹一声不再言语，任灯上青烟兀自飘动。
在这种情况下，老友相聚自然不得尽兴。林老爷本想留客过夜，薛员外却因另有要事而早早辞去。
林老爷送客至西子湖畔，拱手作揖，“那我就送到这里了，此番招待不周，只能下次补偿了。”
薛员外忙说言重，随后道：“令尊的事请放心，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我回到江山后，也会帮忙调集人手寻找。”
林老爷谢过，薛员外便同随从去了，想到江浙各地竟潜伏着黑羽这样的组织，心中不由一颤。这时，背后突然听有人在喊伯父，转身看去，碎影舞动的斜阳间，惜妍垫着脚尖在那挥手，见他停下，便飞快地跑近。
“妍儿，”薛员外笑道，“你还特意来送伯父呀！”
“嗯。”惜妍点了点头，随后颇带歉意地扯着衣角，“刚才妍儿不懂事，差点伤到伯父，对不起呀。”
“没事，伯父又怎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薛员外轻描地带过，见惜妍俏脸半垂，长发落在肩上，如几缕墨纹于素白宣纸上化开，他不由地微微笑道，“才半年不见，妍儿又标致了几分呀。”
“哪有啦！”惜妍捂着微烫的脸颊，“伯父不要这么说嘛，虽然是实话，但妍儿还是会很不好意思的！”
薛员外道：“我是不会在这方面说人好话的，漂亮就是漂亮。你的确很美，美得就跟那画一样。”
惜妍听他说是“那画”，显然是一种特指，便随口问：“什么画呀？”
“一张我家里的画，是几年前我从徽州弄到的，画中是个姑娘，也跟你一样，白白的裙子，长长的黑头发……”薛员外如被什么心绪牵引，望向疏影横斜的湖水，倏然想起什么，他便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惜妍见他那有些神往的表情，咯咯笑道：“伯父藏着副姑娘的画相，伯母可知道吗？”薛员外像被提醒，连忙按着她肩头道：“这事算伯父说漏嘴，你可别到处乱说哦。”
惜妍一脸坏坏地点头，薛员外便赶紧岔开话题，“有时间去江山玩吧，廷儿他可是很想你的。”
听说有个少年很想自己，惜妍两颊又是微微一红，也没有什么事再与絮叨，正想挥手送别，薛员外突然再次开口，言语还有几分急切，“对了妍儿，我听说你有跟你爷爷学习过幻术。”
“是呀，妍儿是学过一点。”惜妍眸间掠过一丝疑虑，感觉伯父这问题问得很突兀。
薛员外却继续问：“那你是不是得用一种符纸，颜色泛着淡黄的。”惜妍摇头：“那是道符，是使道术才用得着的，那也是幻术的一种。妍儿学的是灵术，不用道符的。”
“这样啊……”
“怎么了，伯父也想学吗？”
“不，没有！”薛员外笑着摇头，说自己只是随便问问。然后他便道天色已晚，让惜妍先回去了。惜妍跑到林荫的尽头，又转身向他挥手，薛员外也微笑着挥手回应，然当她终于远去不见时，他的微笑却突然笼上烟霾，而变得凝滞了。
※※※
送走薛员外，林老爷茫然若失地回到宅院，早忘了去教训刚才那三个让自己丢尽脸面的兔崽子。
入夜风来，顿时觉得天寒衫薄，他不禁缩了下身子，抬眼却发现自己已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清雨苑的亭子旁。看了眼父亲的房间，他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无力走进亭中。
可当他要靠上亭栏时，却险些往后摔出去。回头一看，只见最近才翻修上漆的栏杆从中折断了。他忙叫住正要从亭外走过的阿勇，“阿勇，这亭子的栏杆是不是你搞断的？”
阿勇答：“老爷，我没动过这个亭子。”
“想想也不会是你。”林老爷说着，蓦地咬紧牙关，“肯定又是妍儿做的好事，别人干不了这事！”他不耐烦地喝退阿勇，看着断掉的栏杆，越想越气，猛地腾起，“不行，今天再放过她，以后还怎么管教？”
然，脚步在踏下台阶的瞬间定住，盛怒的双眼跳起须臾的迟疑。他猛回头看向亭子，又看了眼远去的阿勇，目中的怔忡逐渐散去，随后突然明朗起来——对呀，为什么之前没有想到呢？
林惜妍随即被叫到房间里，林老爷正襟危坐，一脸肃杀的颜色，让人不寒而栗。
“爹，女儿来了。”惜妍缓缓走进房间，掩轻裾，翳长袖，娇柔委婉，小心地拨开垂帘，生怕发出一丝声响般。行至林老爷面前，轻行了个礼，这才看到她脸上敷满了粉，白得像一个瓷娃娃。
见此模样，不禁一股冷风贯入齿间，林老爷愣愣地问：“你搽这么多干什么？”
“女儿知道自己刚才在薛叔叔面前太没礼貌了，所以现在就学得文静一点嘛。”说着摆出一道欲笑还颦的仪态，可没能维持片刻，她猛又张头四顾，“哦，都忘了，薛伯父已经走了！”
“还好他已经走了，不然见你这样子，非得吓死不可！”林老爷说着，自己也是一个劲地流冷汗。
见势不妙，惜妍赶紧告退，早被林老爷厉声喝住：“说，院子里的亭子是不是搞坏的！”惜妍转过身，想了片刻，有些为难地眨了眨眼，“爹，咱们府上这么多院子，那么多亭子，您是说哪一座啊？”
林老爷脸色骤然惨白，略带抖颤地道：“你……清雨苑的那个亭子！”看样子问完话后，有必要检查一下其他的亭子了。
惜妍低头吐舌，答案不言而喻。林老爷咽下一口气，大手带起一阵狂风，猛向他那不肖女儿挥去。惜妍连忙闭上双眼，紧缩起脑袋，而她爹的那手却最终轻轻落在她的肩上。林老爷语调倏然变得轻和，“妍儿，你现在身手很不错了嘛！”
没有被扇耳光，惜妍先是怀疑自己听错般地抬起头，可当看到父亲嘴角的笑意时，她眉间的忧色顿如晴雪化开，展颜巧笑道：“那是当然啊，女儿现在手段可高呢！”说着退开一步，灵动的眼眸猛落上身畔圆案，“别说那些细细的亭栏了，就是这样的家伙也不在话下！”
林老爷的笑登时滞住，忙伸出双手阻喝，“别……”
然那只素手早已劈在案上，轰然一声，碎玉飞溅，林老爷的声音只能绝望地在空中无助飘荡。不过如此一来，他原本心存的顾虑，又少去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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