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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还没冷，血腥味还很新鲜，窄街里横横竖竖层层叠叠，躺下的全是倭人的刚亡才死。精锐营的人早已不见踪影，但是临近渔港鱼市的苍蝇们重新灌注进去，因长期追逐鱼腥的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它们通常都要比其他地方的同类，鼻子要尖些灵些。还是类似于按照索菲亚迎接满载渔船返港的惯例，最先赶到有腥味发源处的不是商贩和海港里的税官或者理由最充分的治安司，而是它们。
陈得顺感觉可能全索菲亚海港里的苍蝇，现在都到这里来打齐了。他甚至有些走神，诧异的想，如果手里有一瓶现代版的高效杀虫剂，照着这密集的嗡鸣声近似在蜂箱边站着的苍蝇们喷洒出去，极有可能就断了在近几年内再在这城中见到它们的滋生的根。
他知道自己想的有些远，有些偏了。或者说这是他故意这么干的。他的心理还很正常，不可能会冷眼看着杀鸡儆猴中的鸡死，还隐忍着无动于衷。更何况那是将近三千只死状凄惨的鸡，不夹杂他们是不是死有余辜，陈得顺可以只是单纯得刻意不去想，不去了解遍地肢解和身首异处追加来的冲击力和厌恶感。但事实就是这样，死去的倭人数量或许足够换算成地球上一个平常住宅区内的所有人。
人死和烹狗无异，活着的时候是人，死了谁还管你是什么鬼？张旺适时的轻拍陈得顺的后背，打断了他的诧意出神。他也没有理由会让陈得顺接近那一段在苍蝇看来人死后与牲畜毫无区别的窄街。原因无论是他张旺的行为并不唐突就应是作为陈家二少爷的一位长辈，还是他更多是以一个相比较于陈得顺肯定早已熟稔如何面对死亡的府上“老人”，都总还辨得清楚，陈得顺一个贵族出身温香软玉的小少爷，可以从小学习观摩战场上的一切事宜，但是过早地，当着他的面去掀开人类世界中最丑陋也最是残忍的一面，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浑身森寒，陈得顺转身用目光跟随张旺伸出的手指，盯着他指出的方向，凝神注视。哪怕那个方向空无一物，他也会去注视，只要能让自己不再去想，不要去记住身后窄街里可以深植脑海的可怕反思和挥不去的恐怖念头。
面前的街道依旧是不见人烟的凄凉冷清，但即使如此也总好过他面对背后场景时，那般胸闷得喘不过一口起来。这条长街简直成为了一架链接人类心理极端的桥梁，一头是地狱一头是天堂，这就是陈得顺设身处地的感受。
顺着张旺的指点，眼中的一人身影正从好比天堂的另一头长街赶来，陈得顺才猛然呼出了憋在胸口的一团闷气。尚在人间就还要置办人事，他总算是没有学习耶鲁来一次呕吐，或者像是一个正常地球少年那样，必定会“开了眼”也早就吓忘了自己是谁。
来人披甲马速很快，肩上搭着一只雏鸟，手按腰间佩剑，威风凛凛。马鞍上的长弓骑枪箭囊盾牌一应俱全，杂乱却都装挂的严丝合缝，马背颠簸也让人挑不出丁点毛病丝毫不见携带器具过多该有的手忙脚乱。只不过临到陈得顺和张旺二人面前时，这骑士还是不可避免的左支右架下不来马了。
陈得顺看出他明显新晋成为鹰隼哨卫不久，是为数不多跟随精锐营一起来到索菲亚的几个新人中的一个，便大方的挥挥手：“下马施礼就免了，是城里的警备司来找麻烦？还是城主府的人到了？你就直说吧！”
“回，回禀少爷！是警备司的人，没头没脑的就想往街里扎，被我们拦住了！”这位年龄不大的小哨卫满脸通红，尴尬起来有些口吃。回话时，他仍在跟自己较劲，竭力的想要挣脱马鞍上的众多束缚，不想在陈得顺面前出丑却越发的显得慌乱了。
张旺果然是个喜欢袒护后辈的，他摆摆手，哈哈一笑缓解了小哨卫的紧张：“别费劲了，你们小哥几个干得不错，回去直接和警备司的人亮出咱们的招牌吧！真想露脸，就等城主府的人到了，你再多跑一趟，二少爷又跑不了。”
见老统领只是打趣自己，陈得顺也没有多加责备的意思，小哨卫嘿嘿一笑，结结实实的在马背上告了一句：“属下领命。”就爽利的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陈得顺望着远去的小哨卫，不禁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肺腑之言：“侍禽还没长成，就让这些小哨卫跟来。又只派遣他们负责注意战事周边情况的例行戒备，并不直接参与剿匪。张老你也是用心良苦的在护犊子了！配给他们那么些个家伙什还让全带身上，别说是警备司来人了，就是当真碰上兽人狼骑，恐怕对方也要被这架势唬住，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
见识过了沙场上的残酷，他知道张旺也是处在一个两难的境地。铁盔要塞近年来虽无战事，但鹰隼哨卫的损伤却从来没有停止过。探入兽人腹地侦查情报，可不容易。没跟兽人打过交道的新人新兵，则更是其中伤亡几率最大的部分。老将张旺是既想要借助此番剿匪练兵，还要小心不让这些新人枉送性命，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被陈得顺拆穿了如意算盘，张旺反而得意起来：“咱这点小心思，二少爷你可也一样是有的，就别打趣我们这些老家伙吝啬了。耶鲁不是同样年纪不大？还不是被你给用上了激将法？你要是不担心，又干嘛非要麻头跟上去呢？都知道让新人早早就经历点曲折没坏处。他们安全就好，倭人是不济事还谈不上是什么曲折，不过能让他们磨蹭这一小会儿，也好过直接去和兽人对刀子啊！”
“倒是少爷您本人也仅仅是刚刚过了成年礼，却当真是让老张我心服口服。开始的时候只以为您是到了年纪，正有板有眼的学着说大人话办大人事。但是跟你接触一久了，就总错觉你身上有一股子老谋深算的精明劲。”
陈得顺嘿嘿一笑，全当算是像那个小哨卫受到褒奖时的腼腆。他心里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张旺解释，难道要告诉他：老伙计咱俩论实际年领也差不多是半斤对八两？
此时索菲亚海港城的城门前，陈得顺一行人都已经过去好半响了，前往城主府报信的岐山郡籍贯老门监才背着双手，略带得意的重回到他了的岗位上。年轻的小老乡是个急性子，眼巴巴的正朝他投去热切的询问。老门监嘴严，只是告诉他晚上去家里喝酒，小老乡就立马眉开眼笑了。
他这一去城主府的路上，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掰着指头算也是不够时间让精锐营们杀光倭国的海老鼠，老门监为此可是专门挑了一位城主府的当值执事，才禀报了岐山来人冲撞门监阻拦，驰马进城正气势汹汹冲向了倭人聚居区的消息的。那位执事平日里可是眼高于顶，现在消息进没进城主的耳朵，还是另外一回事呢。
倭人聚居区的门前，楼烦恼怒耶鲁和麻头的粗心大意临阵嬉闹。对倭人首领射出去的那一箭也是下了真功夫，箭矢穿透了中年倭人的头颅不说，暗藏箭头中的劲气还直接爆炸了开来。看着倭人首领死透了，无头尸体也没着没落的缓缓下跪，楼烦责备的瞪了俩人一眼，才继续加入进精锐营追击倭国浪人的匆匆人群中，涌进了聚居区直扑城内倭人们的私人海港。
耶鲁从没有忘记过陈得顺的吩咐，少爷是要他提倭人首领的头颅去见！可现在倭人首领的脑袋就像是从极高处掉在了地上的西瓜，是汁水四溅碎成了渣。哪还有什么头颅？耶鲁也没脸捧上一捧血沫子去跟少爷交差。大起大落的他，也失神得像是没了意识的死尸，右臂还垂着也不疼了。只顾单手揪着头发蹲在地上，委屈的哭出了声。
麻头也是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他有心去替耶鲁出头，哪怕是会顶撞了楼烦。但是又能用什么理由去和人家理论呢？都是各司其职，人家上司的做法也是格尽职守。更何况他心知肚明，实际上罪魁祸首就是他自己。本来眼看着倭人首领就要被耗死了，是他临时起意要磨蹭一会儿，捉弄一下耶鲁，却谁又能想到偏偏这时候，垂死挣扎的倭人会被楼烦多事的补上了一箭呢？
心存归咎，麻头走到耶鲁的身前：“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事没办成全是我的过错，我会向少爷如实禀报，保管你不用回家种地！”
“不管你的事，我只是恼怒自己没有遵照你先前的计划行事。按你的计划，我们藏在聚居区内等那倭人自投罗网，暗中刺杀就不会有之后的阴差阳错了。”耶鲁说着话，扭过身来把脱臼的右臂转向麻头。
咬着牙，忍痛等麻头把他的胳膊接上，耶鲁才继续说道：“现在总算是明白，少爷为什么会说我连一个合格的军卒都算不上了。回家种地也是我罪有应得，大不了麻头大哥你在战场上多杀些敌寇，算是可怜耶鲁，帮忙把我欠下的那一份账，补上就好。”
说话间，耶鲁落寞的站起身来，前去寻找陈得顺复命，他不打算继续留在索菲亚海港城中了。不是他心灰意冷不想再跟随精锐营继续完成剿匪，而是不希望二少爷会为他破了军中无戏言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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