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命力师列传 > 第一百回 月下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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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是过了重阳的深秋了,晚上的风变得冷冽,人们也没有耐心在外头多作逗留,早早睡去了。在万宜馆,大姐头等人也都刚睡下了。只有宗明和戚有恨两人还站在院子里,看天上灰色的皎月,不觉有些冰冷。一些夜行的都出来活动了,当中几只大胆的老鼠从他们面前闯过,朝厨房觅食去了。

  四周是寂静的,这寂静夹杂在风中,糅合在黑色的夜里,包围而来;月色也朦胧在这寂静里。比黑夜要浓上几分的起伏的楼阁黑影,仿佛是连绵不断的山的脊背,朝两边远远地扩散开来。风继续吹着,将院子外的大榕树都抖动得沙沙而响,衬得这似乎黑暗一样化不开的寂静越发幽深、寂寥和冰冷了。

  这沙沙的隐隐之声,竟是悠扬、漫长的,从太古传来一般,让宗明与戚有恨的心都沉静得像是要化进这天地寂静里一样,觉得自己要自失在这含有寂静气息的黑夜里。

  他们又站了好一会儿,看着这月,听着这声,想着往事,逐渐的月亮有些西垂了。戚有恨从怀里取出一块圆形玉佩来,递给了宗明。宗明接过来端详,玉佩在月光中晶莹剔透,仿佛要融进水里的冰块一般,跟月光成了一色,看上去好像一无所有。这玉佩一面上空灵地刻着“子四”二字,翻过来,另一面则刻着个“暗”字。

  宗明不识得此物,递了回去,便问道:“这玉佩可是有什么来头?”

  “这是外廷暗卫的身份令牌。”

  “暗卫?”

  “嗯,是我父亲的遗物。”

  宗明没有接话,他在等待戚有恨,等他说下去。果然,两人沉默了片刻,一向冷漠少语的戚有恨,也不得不继续说下去,因为这其中的事情正是他要复仇的由来。

  他这样子讲道——

  暗卫,共分为十二支,名字对应十二地支,即是子、丑、寅、卯等十二个支名。每一支暗卫,有一名统领。一支暗卫军底下再分成十二个小支。

  这十二个小支则以一、二、三、四等十二个数字依序排下来。每个小支共有十人,这十人则没有继续分号下去。一般暗卫行动都以一个小支为一组,十个人相互配合,十个人当中自行推许一名当做小统领。

  所以,每一小支是十人,其中有一人是小统领;每一支暗卫军有十二个小支,共有一百二十人,另有一位统领。于是,十二支暗卫则是共有一千四百四十名暗卫,加上十二名统领,外廷暗卫总共有一千四百一十二人。

  我的父亲,则是属于外廷暗卫中子支的第四小支的暗卫,所以持有的是“子四”的玉佩。他,也是子四暗卫的小统领。

  然而,他却被子四的暗卫们杀害了,死在自家兄弟的手里。

  ——话至此,戚有恨止住了,低着头凝视手中的玉佩,被这似水一掬的晶莹氤氲,连同思绪都吸了进去,默然良久,他才继续说下去。——

  我的父亲,自我能记事起,在那往后的五年记忆里,他是很少在家与我娘和我一起生活的,他总是很忙,常常与一些人出远门,一走少则十天半个月,长则半年有余。那时我总是趴在窗前,看他向我招手走了,也看他向我招手回来了,他与我娘都不告诉我,他究竟去干什么了。直到他出事了,我才知道了暗卫是什么人,他是什么人。

  他与我们的离别,原来都是去执行暗卫的任务去了。

  他出事的那天,正是严冬腊月,我当时十岁。

  那天紧刮北风,彤云密布,纷纷扬扬飞下了一天的雪,树木都冻成了冰条,整个城里雪色相连,一块绸缎似的。

  我正一边烤火,一边坐在窗边等他回来,原本以为他还未能归来。却是傍晚时候,望见他正踏着雪从巷子口走了出来。

  不一会儿他已经进屋来,我欢喜地迎了上去。只是他脸上却没有往常的喜色,反而是黑沉之极。他火急火燎地关了门窗,都闩紧了,才问我娘亲去了哪里,我说了给他知道,我娘在厨房里准备晚饭哩。

  于是他一把将我抱起,飞也似地直奔厨房去了,既不理会正烧着的饭菜,也不管我娘的如何责问,硬是拉着她匆忙朝里屋跑去。

  到了屋里他更是焦急万分地吩咐我娘收拾东西,让她领着我立马离开,一刻也不能拖延。我与我娘二人都是一脸惶恐地看着在那里乱忙活着,慌张得有些手足无措的他,十分害怕,我们都不曾见过他脸上会有这般惶急的神色,仿佛有大祸在降临在这屋里,再不走便会罹难一般。

  果然,外面砰地一声巨响,是有谁踢开了门,闯进来了。破门声惊住了我和我娘,我们抱在一起,怕的颤抖,脑袋一片空白,彻底失去方寸。

  我爹骂了一声,便撬开了床后边那面墙中的暗格,拉着我娘与我藏进去了,他在外头将暗格重新遮蔽好。我透过那极细的缝隙,看见了我爹的半边身子。只见他拔出墙上的朴刀,正欲出去,几个黑影就窸窸窣窣闪入屋里了。他们围着我爹,我只看清了一个人的模样,认定是那些往日里来寻我爹一同外出的人。

  他们忽而争吵起来,那些人追问我爹,要他将某样东西交出来,我爹不知或是不肯吧,几人凶斥成一团。蓦地外头光亮大盛,使得我不能睁眼看,只听得好几声利响,光便散去了,我爹也倒在血泊之中,一动也不能动了,从此再也不能动了。

  那几个人围着我爹,在相互责骂,争吵,随后便将我爹的身子、那屋子都翻了个底朝天,要找出他们口中的那样东西,好几次差点发觉了我们。

  我娘捂着我的嘴巴,在无声垂泪,我们二人便躲在这暗格中,眼睁睁看着我爹被人杀死,眼睁睁看着屋子被人翻查,只是躲藏着无声落泪而已。

  也不知道他们找了多久,也不知道我们哭了多久,直到终于没有他们的声音,我们才从暗格中出来,那时我爹的身体冰冷,地上的血干涸了,我伏在他的身子上哭。

  我娘将我拉了起来,对着我说:“你,从今天开始不能再哭,你,要替你爹报仇,你,从此不能再哭!。”她扯下了我爹腰上系着的这块玉佩,递给了我,低声说道:“收好这玉佩,认得这玉佩,你爹便是被戴这些模样玉佩的人杀害的,你要认准这玉佩!”

  忽然之间,我娘收起了她的温柔、怯弱,成了一个刚毅的人。她说完话,就将倒散在地上的银两,拿布裹着藏在自己怀里,拉起我到了厨房。她从厨房里取出干柴几束,吩咐我都散布在屋子四处脚下,她自己则抱着几束干柴回了里屋,堆在我爹身上,一把推到了桌上的油灯,竟是放起火来。

  她脸色苍白、布满泪痕,仓皇地跑出来,抱着我就朝外逃去了。

  她抱着我一刻也不停步,飞奔往外走了。我们躲在了远处的拐角里,看着屋子。只见不一会儿,便黑烟漠漠,红焰腾腾,乒乒乓乓,把这座屋子烧得处处通红,映得周边的雪地旭日照射一样也是红光万丈。好在并没有别的屋子与我们相连,须臾间,风狂火盛,稍远处跑出来准备救火的街坊们,都不能靠近身去,只能叫苦哀叹地看着它烧。

  那一天傍晚,我与我娘将我爹连屋子一火焚烧了,我们两人立在雪地流泪,看着它烧尽了,才扮成乞丐模样,逃出城去了。

  我们不知逃了多久,不知逃了多远,才在一个小城镇里落脚了,我娘也病倒了,不久她也走了,只留下了我一人,在这片天地里。

  她那时对我说:“你的父亲是暗卫,是替朝廷办事的人,如果你能掺入到朝廷里面,大概就能靠那块玉佩查出事情原由,替他报仇;如果不能,那么从此忘却过往的一切,做个普通人吧!”

  我四处游走,至那三年后,我投了军队,当了军官,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被选录为一名内廷侍卫,那年我十六岁。我便潜心留意宫廷里的一切,尤其是关于暗卫军的,我在暗中调查当年的事。过了不久,我便看到了你,也就是你大闹皇宫的时候。

  ——说到这里,他又停住了,宗明也没有开口,又过了很久,他才继续说——

  “当时,我虽然没有参与进去,不过,却也没有救下你们,很抱歉!”他转向宗明,冷漠的脸上也挂满了愧疚。

  “无妨,当时即便有你相助,也只不过是一齐被擒而已。”宗明淡淡一笑,不以为意。

  “一年半前,你从皇宫里脱身出来,我也就准备来寻你了。直到半年前,你投靠万宜馆的消息,传回来皇宫,我也就脱去侍卫的身份,来此寻你,正好遇上了海夔的事。”

  “你便那么确定我会与你联手?”

  “起初自然无法确定,然而,同你一起和那夔族战了一场,我便知道你一定会助我报仇!”

  “单凭感觉吗?”

  “是的!”

  “喔,这可真巧了,我也有相类似的感觉。大概,因为我们是同类人的关系。”

  “是的。”

  “那么你这几年可查出了些许眉目了么?”

  “只知道一些蛛丝马迹,不太确定。不过我知道了其中一个暗卫的下落。”

  “那,你打算几时动身?”

  “越快越好。”

  “嗯,要不天一亮我们就出发?”

  “好,就等天亮!”

  “喔,对了,戚有恨应该是你自己取的名字,你原先叫什么名号?”

  ……

  “戚亮!”

  ……

  “明与亮?这可正是讽刺了!”

  ……

  ……

  ……

  二人沉默了,立在秋夜秋风里。

  月还没有落尽,在西方依旧皎洁,四周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如雾似霰的朦胧中,一道道淡淡的楼阁的影子,飘渺像海市蜃楼,竟在秋风之中袅娜而动,仙宫的绸缎一样。吹到耳边来的风声、树声、虫声,依旧是悠扬、漫长的,从太古传来一般,让宗明与戚有恨的心都沉进了这天地的寂静里。

  除了夜里活动的,一切都沉沉睡去了。大姐头,却是一直睁着明亮的双眸,不曾睡着。戚有恨既没有在众人面前说出报仇之事,也没有拒绝众人旁听,然而他说明了要与宗明联手,众人也就不好知道了。于是独留下他们二人。

  所以,大姐头虽然没有听见外头他们具体说了些什么话,猜也猜得到是报仇的事情了。她很担忧,很不安,也很心痛——这是两个时刻不忘报仇的人,或者说的透彻一些,他们都是被仇恨裹挟着如傀儡一样的生存着,不太似人那样活着。

  其实,不是戚有恨故意排斥众人,只是仇恨并不是可分享的东西。仇恨,是毒虫,它会啮噬人的灵魂,直到吞噬干净,使人失去了自我;仇恨,是毒药,它会毒染人的心智,直到染尽毒汁,使人眼里只有仇恨。

  它,是万劫不复的无底深渊,一旦涉足,只有永无静止的坠落和黑暗而已。

  试问,戚有恨又如何能说予其他人知道呢?

  宗明与戚有恨,他们都以为已经一无所有了!

  很久后,月亮淡去了,只剩下一圈浅浅的白痕。东边,太阳突破了夜的束缚,将它橘黄的身姿,摇曳着缓缓摆在人间,以万丈光芒宣示它的回归,它夺回了人间的所有。

  宗明,戚有恨回屋简单收拾了个包裹,背着就出门了。临走之际,宗明将一张笺子,塞入了大姐头的屋里,二人迎着阳光走了。

  那张笺子写着如斯的几句话:

  我与五郎一同出门去,不日便回,无需挂念。四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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