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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文龙辞别了袁崇焕回到帐中,屏退了左右亲兵,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凭借着在疆场拼杀了半辈子的经验,对于袁崇焕的到来,他心中渐渐的有了不详的预感。不过这阴霾稍纵即逝,因为他的自信。他想到自己在辽东混了十几年,当年跟努尔哈赤掰手腕儿的时候袁崇焕还不知道在哪呢,自己就是辽东这一带的一面大旗,说话就跟圣旨一样。即便朝廷不给粮饷,自己也能做买卖赚回来。他袁崇焕要是好好说话,面子上合作一下也不是不可以,要是敢玩儿横的我也不买账!看看这辽东到底是总督好使还是总兵好使。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忽然听到帐外有亲兵禀报道:“总兵大人,袁总督来了。”毛文龙一听是袁崇焕来了,心中暗骂道: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于是翻身坐起,对外面的亲兵说道:“快快有请!等等,先拿蜡烛来。”帐外的亲兵唱了个诺,不多时一名亲兵一挑帘栊拿进来两个粗大的蜡烛放在帅案上点亮,霎时间帐内被照得通亮。毛文龙趁着袁崇焕没来赶忙坐在帅案旁,手里拿了一本书,一边装作看书一边等着袁崇焕的到来(各位看官,看出来这人有多么的装逼没?领导来了居然不去接,在办公室等着!)。不多时,王彦路陪着袁崇焕来到了毛文龙的营帐之外,王彦路伸手将帘栊挑起,袁崇焕迈步便进了大帐,王彦路紧跟着也走了进去。
毛文龙见到袁崇焕出现,故作惊慌的将手中的书放在桌上,并起身迎了上去,口中客气道:“大人,这么晚了不知找末将有何事啊?”袁崇焕此时的脸上可没带着那招牌式的微笑,他仔细打量了毛文龙几眼,平静的问道:“这么晚了毛总兵怎么还未休息,本部院还担心会搅了振南兄的一枕春梦呢。”毛文龙听袁崇焕这么没好气的一问,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没有亲自出去迎接,实在是失礼。于是尴尬的说道:“今日与大人商讨平辽大计,末将实在是激动,这看看兵书好好想想如何配合督师大人的行动。”王彦路偷偷往桌上的书瞄了一眼,见书上明晃晃的两个大字:《论语》
王彦路看到书名之后鼻子差一点气歪了,心想你打仗看《论语》?你拿本儿《孙子兵法》也能显得专业点儿啊!再不济你把书反着放啊!上坟烧报纸,你这不糊弄鬼呢吗!要说还是文化人素质高,袁崇焕也看到了桌上的那本《论语》,可人家怎么说?袁崇焕微微一笑说道:“振南兄久在军旅,竟然不忘圣贤之书,可喜可贺啊。”要说毛文龙虽说是行伍出身,但是毕竟不是一点儿文化没有,好歹人家早年还以给人算命为生呢,他听出来袁崇焕这话其实是在挤兑自己呢,但是他的文化水平也仅仅是到了能够听懂的地步,至于如何应答他可不行。只得傻笑着把话题岔开道:“大人深夜来找末将,想来必有要事。”
袁崇焕也不等毛文龙让座,便坐在帅案之旁,笑呵呵的示意毛文龙也坐下,慢慢聊。毛文龙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似乎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大人请讲吧。”袁崇焕微微一笑,对毛文龙说道:“振南兄,这件事情本部院也是想了许久了,老兄孤处荒岛多年,为国尽忠,实乃我辈的楷模,只是我们都这把年纪了,振南兄你为朝廷付出了这么多,本部院实在不忍让老兄继续在荒岛上受苦,依本部院看,振南兄还是回乡颐养天年吧。”毛文龙闻听之后沉思了片刻,叹息了一声,无奈道:“不瞒大人,末将不是没想过卸甲归田,只是建奴尚在,末将离不开啊。”袁崇焕继续笑道:“辽东英杰辈出,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这件事振南兄就不要操心了,自会有人接替振南兄的。”毛文龙再次陷入了沉思,他拧着眉想了一会儿,向袁崇焕问道:“不知何人可以接替末将?”听到毛文龙如此一问,笑容渐渐的从袁崇焕的脸上消失。他轻叹了一口气,对毛文龙说道:“算了,既然振南兄不想衣锦还乡,这事就先不说了。本部院此番前来,一是阅兵,二来也是看振南兄手下的弟兄们太辛苦了,本部院打算犒赏一下众位将士,本部院准备赏老兄手下的士卒每人纹银一两、布一匹、米一石,不知振南兄意下如何啊?”毛文龙赶忙向袁崇焕施了一礼道:“多谢大人,末将这里一共有士卒三千五百人,明日即可领赏。”
袁崇焕听毛文龙如此说法,脸上微微呈现不悦之色,不过仍然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嗯了一声,便起身带着王彦路客气的辞别了毛文龙,回帐休息去了。
行了,我估计上边那段对话很多人看不明白,不知道袁崇焕为什么会不高兴,下面我就再给大家翻译一下吧,这古代人说话真要命啊。
通俗的讲就是
袁崇焕说:毛文龙,你把兵权交出来,然后回老家种地去吧,这样我就省得杀你了。
毛文龙说:我在这舒服了这么多年,你叫我走我就走啊?就不走!你能怎么地?
袁崇焕说:你少得瑟,这里能顶替你的人多了去了,没你不行咋地?
毛文龙说:都是我带出来的弟兄,谁敢代替我?你装啥?
这就算是彻底谈崩了,不用再继续谈这个问题了。
之后袁崇焕说:毛文龙你到底有多少人,来句实话吧。
毛文龙说:想摸我的底啊?就不告诉你!爱咋咋地!
现在你们知道袁崇焕为什么生气了吗?当领导的叫属下就这么硬邦邦的给顶回去了,换你你生气不?反正要是换我我也不爽,毛文龙这是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们:不做死就不会死!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王彦路早早的起了床来到袁崇焕帐外,本想着等袁崇焕起床,却不料刚到帐外就见袁崇焕正背着手来回踱步呢。王彦路赶忙跑过去深施一礼说道:“义父,您怎么起这么早啊?”袁崇焕笑道:“为父今日要办一件大事,睡不踏实啊,索性早早起来,随便走走。”王彦路听袁崇焕这么一说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今天这是要收拾毛文龙啊。这事儿靠谱吗?正在他寻思的时候,袁崇焕又对他说道:“儿啊,今后你我二人私下里以父子相称,当着外人可千万不要这么叫,明白了吗?”王彦路其实心里不明白,为啥当着外人就不能叫啊?弄得我跟私生子似的。谁是外人啊?他哪里能理解袁崇焕的苦衷,这就好像你认了市长当干爹,私下里你这么叫没人管你,当着外人你也这么叫吗?还有没有大小?严肃点儿!毕竟人家是市长。而袁崇焕毕竟是蓟辽总督,可能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官职究竟有多大。这么跟你说吧,打个比方,挂兵部尚书衔督师蓟辽,这个职务相当于现在的国防.部长兼沈阳军区司令员,现在你知道这是个多么牛逼的官职了吧。
王彦路点了点头一口答应,真准备陪袁崇焕说说话解解闷,但这时一名小校走了过来禀告道:“袁大人,毛总兵求见。”袁崇焕轻描淡写的说了声“知道了,有请。”便打发小校去接毛文龙了。王彦路偷摸观察着袁崇焕的神色,发现袁崇焕的眉毛渐渐的皱了起来,脸上的神色逐渐的从犹豫转变成坚定。不禁也跟着紧张了起来,手心里全是汗。
没过多久毛文龙便出现在二人面前,他与袁崇焕见面之后两人还是一阵寒暄,王彦路虽然心中厌烦但是还得无奈的陪着。也不知二人聊了多久,反正王彦路认为是很久(因为插不上话),终于不在原地扯闲嗑了。二人决定出去走走!
王彦路赶忙跟上,要知道作为一个称职的警卫员儿就是要做到领导到哪我到哪。于是袁崇焕与毛文龙走在前面,王彦路紧紧的在后面跟着。当然,毛文龙身边的护卫更多,走了一阵儿,毛文龙见袁崇焕身边只带着王彦路,而自己周围带了那么多亲兵,显得太怂了。于是暗示跟随自己的亲兵离远点儿,别跟的那么紧。袁崇焕一直很从容的与毛文龙扯着闲嗑,仿佛这里是他的地盘,毛文龙是客人一样。两人初时只在海边转悠,等到几乎快围着这岛转了一圈之后袁崇焕突然提议到:“振南兄,本部院已在这岛中的山上设了一处营帐,你我到上面去转转如何?”毛文龙哪好意思说不去,于是点头答应,与袁崇焕一起向山上走去。他不知道自己正一步步的在向地狱走去。
两人并肩走在山路上,与之前不同,袁崇焕不再说话,毛文龙见袁督师不说话了,自己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新的话题,别再提辽东方略了,昨天因为这事儿都差一点儿打起来,于是也默不作声,陪着袁崇焕来到了山上。只见眼前一处大帐,周围站满了士卒,但都不是自己的弟兄,是袁崇焕带来的人。他心中顿时泛起嘀咕,想起了昨夜自己做的那个梦。
他梦到于谦于少保在梦中对他说了几句话:欲效淮阴,老了一半。好个田横,无人作伴。我们之前提过,他年轻的时候是算命的出身,非常善于解梦。但是这个梦他一直解不出来,不知道预示着什么。因为以他的文化水平只知道韩信最后是不得好死,所以他生怕自己也被人算计死掉。于是偷偷的瞄了一下在身后一直跟他保持距离的亲兵们,并逐渐的放慢了走路的速度好让亲兵们有时间跟上。同时心中也不断的猜测着袁崇焕的意图。
袁崇焕见毛文龙脸上出现犹豫之色,便微笑着问道:“振南兄,你怎么了?”毛文龙见袁崇焕笑着问他,表情上似有不屑的感觉,便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应付道:“年纪大了,腿脚有些不利索,让大人见笑了。”袁崇焕笑道:“本部院就说振南兄应该回乡享享福才是,老兄偏偏不走。”毛文龙反驳道:“入了行伍还是应该死在疆场之上才对得住当年一起冲锋的弟兄。”袁崇焕笑着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二人从容的走进那大帐之中。
毛文龙本想先找地方坐下歇歇,却不料袁崇焕一声怒喝:“毛文龙!你可知罪!?”王彦路虽说已经做好了准备,可还是被袁崇焕突然来的这一手给吓到了,心说刚才还一起笑着聊天,现在这是要动手了?这读书人翻脸怎么比翻书还快?
毛文龙没有反应过来(换谁也反应不过来)于是愣愣的问道:“大人,文龙何罪?”袁崇焕冷笑着对毛文龙说道:“本部院与你谈了多次,实指望你回头是迟也不迟,哪晓得你这厮狼子野心、总是欺瞒,且目中无本部院,国法岂能容你?”说罢大声喝道:“来人!将毛文龙拿下!”随着这声招呼,从帐外冲进数名军士不由分说将毛文龙捆了个结实。毛文龙挣扎着喊道:“大人!末将到底犯了何罪!还请大人明示!”
袁崇焕冷冷的说道:“毛文龙,你犯了何罪难道自己不清楚吗?本部院叫你死个明白!”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念了起来。一共是十二条,包括钱粮不受朝廷管辖、冒功(虚报战功)、撒泼没礼貌、走私、当海贼王、好色、给魏忠贤建生词、没能够收复辽东等等真有的罪名以及扯淡的罪名。以上几条哪些是真有哪些是扯淡各位看官们自己分析吧,要我个人说这份奏折的水平还是比较一般的,但是打的挺准,鸡蛋里真挑到骨头了。
王彦路一看,心说毛总兵今天要完啊,读书人太狠了,算总账啊。毛文龙听完了这十二条,不屑的冷笑道:“无礼、好色、冒功这些事情谁没干过?给魏阉建生词这种事袁大人就没干过吗!?最可笑的是没有收复辽东居然也算一条!末将若是能收复辽东还需要大人千里迢迢的来此督师吗!”毛文龙敢这么嚣张的顶袁崇焕是有底气的,毕竟这里是自己的地盘,外面好几千弟兄呢,你袁崇焕敢动我一下,今天别想活着回去。
王彦路听毛文龙这么一说不禁也同情起他来,不过袁崇焕听后却急眼了,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桌案怒斥道:“毛文龙!你道本部院是个书生,本部院却是朝廷的!你还敢顶撞本部院,来人!取尚方宝剑来!”毛文龙一听袁崇焕要取尚方宝剑,心中顿时慌乱起来。只见一名小校捧上一把宝剑双手奉上给袁崇焕。袁崇焕伸出双手迎过宝剑,抱在怀中,又继续对毛文龙说道:“毛文龙,你可认得此剑!?”毛文龙当然认识,因为他也有一把,只不过是前任皇帝给的。看到尚方宝剑,一贯牛气冲天的毛总兵也怂了,他连忙跪下哭着求饶道:“文龙知罪了,求督师饶命。”袁崇焕冷冷的说道:“本部院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怎奈你死不改悔。本部院五年平辽全凭法度,今日不杀你,何以服众?皇上赐我尚方剑正是为此!”
毛文龙听袁崇焕这么一说,终于绝望了。他低下头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袁崇焕一看毛文龙认怂了,其实到了这一步,吓吓他也就行了,但是袁崇焕是个执着的人,执着到必须杀了毛文龙。于是吩咐左右将毛文龙推出帐外斩首!毛文龙低着头被带了出去,周围他带来的士卒没有一个敢反皮的,眼睁睁看着自己老大被砍掉了脑袋。
不多时一名小校端着一个大方盘,上面血淋淋一颗人头,正是毛文龙的!袁崇焕捧着尚方宝剑来到毛文龙带来的众士卒面前朗声说道:“本部院今日杀了毛文龙,若来日不能收复辽东,愿试尚方宝剑偿命!”(他说对了一半,命是偿了,不过不是以斩首的方式偿的)
那么人既然杀了,后事总得处理啊。于是袁崇焕当场宣布了两件事,第一件是表明态度,只杀毛文龙,下边打嘎卖萌的不问,该干嘛还干嘛。二是发钱,把自己带来的十万两银子全发了。之后又安排了一批自己的将领在毛文龙这儿,并让毛文龙之子毛承禄当了东江副将,还送了毛文龙女儿毛东珠一些珍贵的首饰,不过我估计人家是不会领情的,杀父之仇嘛。之后给朝廷上疏告诉皇上自己把毛文龙干掉了,理由嘛就是上面说过的那些条。
看到这里可能有的看官就不理解了。袁崇焕是正二品兵部尚书督师蓟辽,毛文龙也是挂左军都督衔的一品武官啊,袁崇焕有资格杀他吗?答案是:没有。因为在以文制武的明朝,袁崇焕虽然是文官,手里还有尚方宝剑,但是他是没有权利处决像毛文龙这么高级别的武将的。尚方宝剑那玩意儿拿着装装逼、摆摆谱、吓吓人也就够了,真拿出来砍人可是要找准对象的。四品以上的官员就别想了。
那么看官们又问了,既然这是大明朝的规矩,毛文龙怎么可能不知道,这跟文化高低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啊。主要是因为毛文龙弄误会了……大家再想想杀毛文龙之前袁崇焕说过什么话?
“本部院五年平辽全凭法度,今日不杀你,何以服众?皇上赐我尚方剑正是为此!”注意这句话,尤其是后半句,是关键之中的关键。所谓皇上赐我尚方宝剑正是为此,为的是什么啊?是为了让他管束下属,严肃军纪。可毛文龙听在耳中就变成了皇上让袁崇焕拿尚方宝剑来杀自己,所以他没有反抗,他认怂了。
其实他只要伸手向袁崇焕要一样东西就能够逃过这一劫,那就是崇祯皇帝的圣旨。要杀毛文龙这样的大官,必须有圣旨!但是袁崇焕没有。没有圣旨他还敢这么干只是因为他是袁崇焕,是那个当年没有上级命令就敢砍副总兵的四品文官袁崇焕。
崇祯皇帝看到袁崇焕的奏疏之后,表情非常的复杂,非常的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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