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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他和兵部尚书齐泰一起赶到乾清宫;方孝孺和黄子澄已经等在那里了。朱允炆将燕王的书信传给三人看完,忧心忡忡地问道:
“朕刚才和若寥商议,打算与燕王议和休兵。若寥却认为燕王的条件都是幌子,劝朕不要做出让步。三位爱卿看呢?”
齐泰说道:“监军大人所言极是。陛下,反王开出的条件简直是强人所难,明摆着是根本不想议和。他是为了自己可以继续打着‘靖难’的旗号横兵作乱找借口,陛下万万不要受他的蒙蔽。”
黄子澄也道:“是啊,陛下,如果反王只是要我二人的人头,此事便好办了,给他就是,看他还有什么话说;可是他还要太医院的官员,还要礼部官员,丧葬和监陵官员,真是欲盖弥彰。”
朱允炆叹道:“朕何尝不知呢;可是,不答应他的条件,燕军就要兵临城下了。四皇叔起兵至今,节节告胜,朝廷大军可是兵败如山倒啊。”
沈若寥被逼无奈,不得不说道:“陛下,败军之罪,身为监军责无旁贷,还是请陛下降旨处罚我吧。”
方孝孺道:“陛下,败军之罪,首先罪在主将。大将军要自作主张,监军大人也奈何他不得。臣请陛下治李景隆败军之罪。”
朱允炆沉默片刻,叹道:“算了,这一仗伤亡惨重,大将军也不容易。胜败乃兵家常事,朕不能因为一次失败,寒了将士们的心。就让大将军好好备战,将功折过吧。”
“那,反王那里,陛下打算如何回应呢?”齐泰问道。
朱允炆犹豫良久,难以决定,脸上愁云紧拢。
方孝孺见皇帝不开口,试探性地说道:
“微臣倒觉得,可以做出一些表面上的让步,以为缓兵之计。”
朱允炆坐直了身子,眼中透出一抹希望的光彩来。
“方先生有什么好主意?”
方孝孺道:“臣以为,陛下可以遣使至北平,说朝廷已将齐、黄两位大人革职查办,谕反王罢兵束甲。而事实上,陛下仍将两位大人留在京师,做有实无名的兵部尚书和太常寺卿,参知军国政事。这样一来,就由不得反王再说什么了。只是不知,两位大人是否愿意受这个委屈了。”
齐泰和黄子澄两人听方孝孺说完,一时面面相觑。然后,两人同时对朱允炆拜道:
“只要能为陛下排忧解难,莫说是官职,就是舍弃身家性命也在所不辞。只是微臣实在没有把握,反王会不会买账,这一招能不能奏效。”
方孝孺道:“朝廷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他燕王如果还不知趣,也就没必要再打他‘靖难’的大旗了。”
沈若寥道:“方先生,燕王怕的就是这个。齐、黄两位大人是什么品格,他和陛下一样清楚,他知道如果自己只要齐、黄两位大人,两位大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为朝廷牺牲,把自己交出去。那样他就失算了。所以他才会把那么多人都扯上,为的就是不休兵。您难道看不明白吗?”
方孝孺道:“议和本来就是个讨价还价的过程,他写信过来,提出他的条件,朝廷自然也可以提出我们的条件。”
沈若寥道:“方先生,燕王是什么样的性格?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是像他所说的‘清君侧’吗?天下人都知道不是。是换来朝廷的妥协,不再削藩吗?或者,是与天子划江而治,要我大明的半壁江山?都不是,他要的就是皇位。他的目的很明确,他要夺取这个独一无二的皇位,对陛下取而代之。这样的目的之下,他怎么可能会有一丁点儿议和的念头?怎么还可能跟我们讲什么条件?所以,朝廷只拿齐、黄两位大人说事是正中他下怀,他会理直气壮地不接受,非要朝廷全盘答应他的条件不可,明知这不可能做到。我们又何必去长他志气,灭了自己的威风?”
齐泰道:“其实,这也未必就一定不可能。毕竟,反王眼中,我和黄大人正是削藩的始作俑者。其他的人,什么太医,内官,都是小角色,无足轻重。罢了我二人的职,等于向他宣告了陛下议和的诚心,以及对他的宽慰。他如果还顾忌民心所向,就应该知道见好就收。”
沈若寥道:“陛下,忘了景帝七国吗?”
朱允炆微微一愣。“景帝七国?你的意思是……”
“汉景帝用晁错之议削藩,以致七国之乱,然后又从七国的要求杀了晁错,幻想以此让七国休兵。可是晁错一死,七国更加肆无忌惮,不但没有休兵,反而变本加厉了。陛下如果窜齐、黄二位大人之职,又何异于景帝杀晁错呢?最后平定七国的不是晁错之死,而是周亚夫的铁军。所以对付燕王的办法只能是来硬的,决不能示软。”
朱允炆有些委屈,辩解道:“你误会了,若寥,朕绝没有杀他们的意思。就算是罢了他们的职,朕也还是要把两位爱卿留在身边,朝夕请教呢。”
方孝孺道:“而且,我们何不来个双管齐下,一方面做这篇表面文章迷惑反王,另一方面,大军汲取前番败仗的教训,加强戒备,随时准备出击。要争取两面的主动。”
黄子澄也点头道:“我看就这样办。”
朱允炆叹道:“也只能如此了。朕也是迫不得已才要委屈两位爱卿些许时日了。”
齐、黄二人立刻叩首道:“愿为陛下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沈若寥在一旁冷冷说道:“可惜了二位大人一腔忠诚,匹夫之勇,起不了任何作用。”
方孝孺不禁皱了皱眉:“若寥,天子面前,怎么如此口无遮拦?”
沈若寥道:“我倒要请问陛下,罢了两位大人的官,想让天下百姓怎么说?”
方孝孺道:“百姓自然看得明白,朝廷休兵讲和的诚意,天子体恤黎民的苦心。此举可为朝廷换得更大的支持,从而让燕王失掉人心。”
“错了,方先生,这完全是南辕北辙了,”沈若寥毫不客气地说道,“此举只会使朝廷失掉人心。天子但凡有丝毫的让步,就会被天下人视为示弱,朝廷对叛军示弱就代表朝廷心虚。何况罢了两位大人的官,这已经不是一般二般的让步了。天下人都会觉得天子向燕王低头了,朝廷承认削藩是个错误。再也传达不出别的信息来。到了那个时候,陛下您可就走进死胡同了。既然承认削藩是个错误,那这场内战的一切过错都只能由朝廷来承担,后果只能是朝廷主动撤兵,并且无条件接受燕王的一切无理要求,其中很可能包括让天子禅位。”
朱允炆听得心惊胆寒,颤抖着声音问道:
“那依你的意思,究竟应该怎么办呢?”
沈若寥道:“我还是那句话,让那个武胜把信带回去还给燕王,告诉他,朝廷大军等着在战场上和他见分晓。对付反贼,天子只用箭弩和火炮说话。”
方孝孺听得连连摇头,叹道:
“你啊,若寥,你太年轻了,血气方刚。关乎社稷江山的大事,可不能这么冲动。‘兵者,国之凶器也’;用之须慎上加慎。如今反王既然修书谈和,不管他这用意几分是假,终归说明他还是忌惮民心向背的。百姓永远是反对战争的;既然如此,休兵议和的可能就存在;存在这样的可能,我们就应该努力争取。毕竟,事在人为嘛。天子表示最大的诚意,朝廷做出最大的让步,人臣做出最大的牺牲,如果这样还不能化解兵危,至少我们也问心无愧了,才可以光明磊落地诉诸战场,也免受后人的耻笑。如果一味依靠武力,那才是真正的匹夫之勇,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齐泰、黄子澄都点头称是。朱允炆仰慕地望着方孝孺,道:
“方先生一席话,倒是解了朕的心结,让朕茅塞顿开了。就依先生的意思,朕暂时委屈两位爱卿一下了。——若寥,你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吗?等一会儿可以让方先生留下来,咱们再好好谈一谈。”
沈若寥摇了摇头:“我没什么想不通的。不管陛下作出什么样的决定,若寥只知道竭忠尽力就是了。”
“那就太好了,”朱允炆终于露出温和的笑容来。“那个燕使怎么办呢?”
齐泰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让他回去好了。”
方孝孺道:“陛下给燕王的谕敕,应选一名朝臣前往北平宣示。”
朱允炆颔首道:“这也正合朕的心思。不知谁可使者?”
方孝孺道:“必须是德行高洁,机敏过人,胆量非凡,且能够坚持气节之人。”
齐泰道:“这样的人,朝臣中可不少啊,圣上面前可是精英荟萃呢。”
黄子澄道:“臣倒有个主意,陛下可以下旨,令文武百官愿往北平谕燕者毛遂自荐。”
齐泰、方孝孺想了想,都点头称赞说这是个好主意,敢于自荐者定不乏才学和胆识魄力,至于德行,天子自然心知肚明。
朱允炆便这样决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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