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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风了。
南方的天气,在江南一处尤为柔媚,这风也如同女子一般,带着潮湿的香气,将地上的野花时而卷起。清晨的微凉,花草上、蝴蝶翅膀上的露珠,也随着太阳的出现逐渐蒸发得透彻了,一天的开始,便也随着这太阳出发。
凌月在溪边洗了洗脸。他起身,看了看罗盘,叹了口气,从腰间取下一个葫芦,仰头欲饮,忽地脸色一变,将那酒葫芦倒过来抖了抖,笑了笑,又叹了口气。
“没得救,没得救喽,气数乱喽,酒葫芦都不给面子喽。”
他说完,哈哈大笑了几声,弯腰背起行李,把那写着“铁口直断”的破烂幡儿一抖,摇摇晃晃地走,带着叮铃桄榔的怪声渐行渐远。
“兴衰更替几时休
山雨欲来风满楼
何妨东村沽酒去
相顾一醉解千愁
愁,愁,愁,愁你妈个头!哈哈哈哈哈哈……”
元州
江南和益州、汉中郡一带,都是得天独厚的富饶地区,一者是因为自然,另一者,则是人力的助力。
川中自古号称“天府”,自给自足,虽有蜀道天险,但好在水土养人,千年以来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富庶之地。
而江南则不同。不止是农桑,由于临江,漕运的巨大便利,使得大量行商在此落脚,并将其作为大本营。长此以往,多年积攒的财富,加上宜人的气候,使得江南有了“人间天堂”的美誉。
元州,则是天堂之中的天堂。元州地处运河与长江交接,加上元江、湘水等河流的辅佐,是漕运的不二中枢,天下的商人均在此中转,久而久之,从数百年前一个名为“元乡”的小镇,变成了现在的元州城。
元州之发达,仅次于京城——当然也只是不得僭越的原因。事实上,在元州能见到的世面,找到的乐子,是三个京城都比不上的。
于是这人间天堂,也就成了是非之地。不少的江湖客也常常在此出没,行侠仗义的有之,坑蒙拐骗的,也不少。
元州最大的酒楼,当属明月楼——这个地方,实在有不少话要说。因为我们的故事开始于此,也结束于此。
由于只接包席,因此需要提前预定,但即使如此,明月楼也是天天爆满——甚至预定都要提前了一个月去,且没有身份,即使大把的银票也难打开明月楼的门。若有人问起,为何这么个酒楼能有如此大的排场,周围的人大都不会直接回答,而是先笑话他一番,显足了派头之后才缓缓地说出那几个字。
这店,是王爷的私产。
“哦,这么说,今天明月楼不接客人,也是王爷要办私宴咯?”
茶铺里,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正一脸不满地看着对面那座雕梁画栋、气派至极的酒楼。他的对面,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一脸皱纹有如刀刻,此时正悠闲地品茶,似乎那壶普通的茶叶里,会品出些什么羽化登仙的东西。他拿茶杯的手势显得有些怪:并不用手去攥或捏,而是用食指和中指夹着杯沿,喝的时候,手恰好将脸盖住。
“爷爷,”那少年转过头来,“那人怎么还不来?”
老者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依然默不作声地品茶,一边品,脸上还带着些许心满意足的微笑。少年见老人不做声,便默然,看着那茶壶发呆。
忽然,老者夹着茶杯的手僵了一下。
“咳……呜咳啊啊啊——”一阵悠长而剧烈的带着浓重痰音的咳嗽,从门外伸了进来。紧随其声,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迈着虚浮的步子走了进来。那男子很是奇怪,一张苍白如纸的长脸上满是忧郁,深陷的眼窝显得病态而沧桑,让人不由生出一股轻慢之心,可身上的衣装还却颇为整洁、得体而文雅。
他在老者旁边的座上晃晃悠悠地坐下,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苍白的病脸随着他坐下而浮现出青紫,两颗深陷的白眼珠也蓦地多出了不少血丝。
“咳咳咳……”他开始咳嗽,随之拿出手帕拭去嘴角的鲜血。
自他进来,茶铺里便开始了骚动,此时周围的人更认定这人是患了肺痨,纷纷惶然走避。伙计急眼了,忙过来赶那病人,却又不敢过来,只能一脸焦急地远远望着。
“小宝啊,到外面去,爷爷这和人有话说。”老人话音未落,却忽然好像没了力气,软泥一般趴在桌上,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逐渐地瘪了下去。伙计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跑出去,一不小心撞到门外那少年身上。一看,那少年的五官已经深深地陷进脑袋里,样子可怖至极,直吓得他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唔咳……怎么可能咳咳,几年没见玩线的咳咳……玩线的你变这么老了咳咳咳……还有了孙子……哈哈咳咳……”那人一边咳嗽一边擦着血,手帕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好你个死病鬼,”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阵声音,“手艺有进步啊!”
只见那老者的背部“噗”地破开,从里面蹦出一个人来。那人身材极为矮小,只及常人一半身高,四五十岁年纪,秃头,一双小眼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促狭神色,正滴溜溜地瞪着那被称为“病鬼”的男子。
“怎么,就你一个?阿飞和丫头呢?还有老瞎子,他死了没?”他问。
“这个嘛咳咳咳……”病鬼继续着剧烈的咳嗽,“使剑的还……还活着咳咳咳……没能遂你愿咳咳,唔咳咳咳……最近,最近南海不太平,东岛的渔民和我们有些,有些过节,咳咳咳,暗器师傅得看着,看着那边。”
他咳嗽了一会,接着说:“还有咳咳咳咳咳咳……翠玲珑咳咳咳……”
矮子眉毛挑了一下。
“她叛逃了咳咳咳……”
“先不说这些了。”矮子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这次是头儿的命令,什么事要咱们几个出面?”
“是‘天机’。”那伙计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起来,坐在旁边的桌子上,“我是补翠玲珑的缺的。”
“嗯……手艺还不错,欠了点火候嘿嘿。”矮子促狭地笑着,抬了抬手,那伙计脸色一变,竟也抬起手来,“刚才的傀儡里面我藏了点东西,你躲过了一次,没躲过第二次。”
“好了好了咳咳咳……见面就到这了咳咳。”病鬼挥挥手,那伙计的手立刻放了下来,“‘夜枭’是新上来,上来的伙计,你也别,别较这个真了咳咳咳……。
“周围那些废物咳咳……赶紧,赶紧料理了吧,里面有不少咳咳咳……不少高手……”
矮子看着他冷哼一声,背着手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大魏的政策,对于那些被封王的诸侯,也是照例严苛的。王侯们有封地有食邑,而没有实权,其后代也鲜有入朝为官的机会,带兵打仗就更不可能了。王朝的拥有者将“家天下”这个字眼忠诚而颇有创造力的执行着,这创造力,不止是对外人,对家人亦然。
开国之时,太祖皇帝的幼弟英勇善战,在争夺天下的战争中立下汗马功劳,然而英年早逝,只留下一个儿子。太祖感念其功绩,于是把临江之地封给他的后人,世代为王,人称“临江王”。
世居元州富庶之地,自然是富甲一方,而有皇族的血脉,地位之尊崇更是显而易见。然则富庶归富庶,想入朝为官或者有一兵一卒,虽非绝无可能,但也是难于登天。所以临江王除了地位以外,和一般的富商大贾没有任何区别。
但是,如果只因为这些就临江王成为话题人物,尤其在江湖这等是非之地,还是显得只欠东风。这东风,源于江湖上的一个传说——临江王并非皇族,所谓太祖皇帝的幼弟,实则是为出身江湖的军师。而临江王门荫两百多年的秘密就在于,临江王的祖先,掌握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江湖传言叫做“天机”,据说得到“天机”的人,将会是这江山的下一个主人。
天机的秘密终为何物,江湖上猜测已久,即使是号称“天机百晓”的华州百晓庄明家,也并没有掌握关于此物的确定信息。一直以来,天机真相、传说中数百年前神机宫的“神机七宝”,以及与楼国一同消失在大漠里的阴阳之术,并称为江湖的三大至宝。
而在今天,其中一大宝物,即将在这明月楼上出现,江湖各大山头受到这个消息,自然是趋之若鹜。
毕竟得到天下的诱惑,对于所有人来说,都具备着绝对的吸引力。不过,既然是以天下为赌注,那也说明,如果没有两把刷子,是连这明月楼,都进不去的。
这明月楼周围,少说潜藏着二三百人,其中不乏五方会、红花楼、三元帮等江湖大帮派的高手,当然也少不了独行的侠客,以及一些大奸大恶的武林败类。不过,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宝物,最终有幸得到它的,只会有一人。
怀着侥幸,只会死路一条,而武功高低,也绝非唯一指标。信心、耐心、谋略、策划、天时、地利……一切的一切,包括运气在内,都会影响到争斗的天平,甚至在场所有人的命运。
于是,在楼内楼外,无比的静谧中,暗藏着无数的陷阱,无尽的杀气和贪婪被隐藏在这静谧之中,形成暗黑的漩涡,吞噬着每一个人。
猎杀的游戏,就在这潜藏的二三百人中,不断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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