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晚上我是想着郗香桃睡着的。梦里，郗香桃变成了石绯红，而且梦里的石绯红成了我们家的邻居。石绯红在我的梦里披头散发，说她考不上学，这辈子完了，没什么前途了。说完又哭又闹，家里人拦着她，好话连天，说就凭她这长相，不用考学也能找个好婆家。石绯红不听劝，一用力，突破了家人的阻拦，一阵风一样刮出家门，掀开胡同里的水井盖纵身跳了下去。救人啊，红云子跳井了！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不一会就把石绯红从井里捞上来。被捞上来的石绯红鼓着个大肚子，像个气蛤蟆一样仰面朝天。有人建议把石绯红驮在牛背上，让牛围着场院转圈，把石绯红肚子里的水空出来。很快，牛牵来了，人们把石绯红架上牛背，牵着去场院。驮着石绯红的牛被人牵着在场院里转圈，石绯红的大肚子一点点的小下来，从石绯红的肚子里空出的水在场院的地上画了个大圆圈。石绯红的肚子小得跟枕头差不多的时候，她哇地哭出声来，还是那些考不上学没前途活着没什么意思的话。红云子空活了！红云子空活了！场院的人欢呼起来。有人咋呼石绯红家失火了。我吓了一跳，石绯红跟我家是邻居，她家失了火，我家能好的了！我随着救火的人群去石绯红家救火。我像长了翅膀一样跑得飞快。石绯红家成了灶堂，烟熏火燎的。我踮着脚尖一跳，落在了石绯红家的房顶。我从腰里解下绳子，把下面的水桶提上来，火太大了，水桶根本不顶用。人们从井里提水的间隙，有人说，付唱，别闲着，对着火撒尿啊，浇一点是一点。我犹豫着把腰带解开，刚要对着火撒尿，猛然看见挤在人群里向上眺望的石绯红，我吓得赶紧把裤子提上来。有人埋怨水桶救火不管事，还不如把村里的抽水机弄来。他的建议很快得到了拥护，几个人咋咋呼呼地去弄抽水机去了。我对着去弄抽水机的人高声吆喝，快着点啊，来晚了，俺家也被点着了！突然觉得脚下一软，我掉进下面的火堂里了。我被火烧得睁开眼睛，焦黄的弥散着尘埃的阳光差不多把屋子灌满了，我通体淹没在焦黄的阳光里。
那头驮着湿漉漉的石绯红的老黄牛在我脑瓜里的场院上转来转去，转得我有一肚子话想对石绯红说了，比如老师在毕业典礼上讲的那句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比如人们常挂在嘴上的那句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不过我觉得比较有说服力的是我设身处地给她的一个建议，如果她从真心里觉得考学这条路好的话，学校里不是有复读班啊，可以复读一年，这次考试只差3分，复读一年的成绩肯定高出分数线不少，那样的话考上的学校也一定比我们的好，成了因祸得福了。我在一肚子想对石绯红说的话的推动下，决定去赴约了。
不得不承认那天天气很好，太阳像早已知晓了我的秘密一样嬉皮笑脸地在天上朝下看我，我没闲心理会它，如背负着一样重物，一门心思到达目的地，把肩上的重物卸下来。临近郗香桃的村子，我的腿肚子打起软来，我知道我是怕碰上郗香桃，不是我的腿怕，是我的心怕。而到达石绯红的小驼沟必须经过郗香桃的村子。我急中生智，带着对石绯红的歉意在心里匆忙下了个赌注，如果在前面碰上郗香桃，干脆就说是来找她的，不去小驼沟了。结果没有碰到郗香桃。以后，我为背着郗香桃去找石绯红的事深深自责的时候，毫无缘由地暗暗埋怨郗香桃，心里的话那天你为啥不在村头把我截住，那天你做啥来，要是能碰上你的话，我保证不去找石绯红了。
石绯红早就等在那棵大柿子树下了。远远看见我，她惊了，风一样转过身，用脊背对着我，待我走到跟前，她倒退一步，伸手接过我的车子推着往村里走。我看见她对我笑了笑，正想迎着她的笑把一肚子话说出来，她低头把笑收了起来。石绯红的笑没有开花结果，我的一肚子话不翼而飞。我木木地跟在推车的石绯红后面，我的破自行车在石绯红手里显得超乎寻常的狼狈，两个灰不溜球的胶皮轱轮在山石上跌跌撞撞，生锈的铃铛偶尔发出当地一声破响。石绯红穿一件细薄的白裤子，里面的红裤衩时隐时现。她绷紧身子爬崖头的时候，整个臀部像一个含苞待放的大骨朵。红裤衩用布太节省，又集中，臀部的两侧最大限度地被放弃到了红红的包裹之外。若是郗香桃，我肯定要提醒她，但对于石绯红我只有耳热心跳的份了。印象中，郗香桃从来没有给我这样一个提醒她的机会，所以我对她的着装还是挺满意的。
我跟着石绯红进了她姨夫家的院子。院子的天井里有一棵大枣树，树身歪歪扭扭的，撑伞一样撑起一个大树冠。石绯红把自行车支在一边，顺手拿了扫帚把一簇凌乱的草叶赶到墙根。院门吱呦响了一下，咣地关上了。院门不是我关上的，是风关上的，我希望石绯红回头看一下，但她没有。石绯红把扫帚倚墙竖了，手刚离开，扫帚就趔趄着身子往下倒，她赶忙扶住，把扫帚竖稳当了，才彻底地松开手。石绯红在已经热起来的阳光下站了一会，眯起眼瞅了一眼天上的太阳，把身体挪进枣树的荫凉里。我还在太阳下站着，已经热起来的太阳叮在头皮上，叮出几丝热辣辣的疼。为了躲避这热辣辣的疼痛，我冒着接近石绯红的危险向枣树的荫凉里靠了靠。石绯红很麻利地往一边挪了挪，空出一个盛我的空间，我毫不客气地向前几步占领了那个空间的中央。石绯红由侧对着我调整成背对我，我对着她的脊背看了几眼，觉得无趣，也甩给她一个脊背。我们背对背站在歪身子的大枣树的荫凉里，都不说话，院子里比没有人还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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