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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铁拐子家出来,程乐天就屁颠屁颠的回了家。还真让他猜着了,富贵果真在家里等他。
小枝娘正在炉子旁冷着个脸纳鞋底,见他回来,把鞋底往炕上猛的一扔就骂开了,“你吃饱了撑的,大清早的出去溜达啥,把鬼引上门来,赶都赶不走,我的请二仙姑来驱鬼,”说着,她从里屋端出鸡蛋簸箩,又拿出块新毛巾就拾鸡蛋。
程乐天和富贵打过招呼后就小声的说着媳妇,“胡闹啥,人家来玩玩还不行吗。”
“不行!这种人进家门准没好事,象鬼似的,大清早的闯进来,我和闺女还没起来呢,撵他又不走,一屁股坐那儿象哑巴似的,屁也不放一个,魂都被他吓掉了。你猪脑子,临出去不把大门关好,”小枝娘生气的说。
“你吃了枪药了,不会小声点,不怕别人笑话,”程乐天小声的说着媳妇。
“笑话,你和他在一起,以后笑话多着呢,别没事找事,居心不良,有你哭的时候,看你满脸的晦气,准是鬼附身了,让二仙姑来给你驱驱邪,免得丢了小命还不知怎丢的,”说着,他兜起鸡蛋就摔门而去。
程乐天苦笑着,拿出烟递给富贵说:“别和这臭娘们计较,头发长,见识短。”
富贵笑了一下说:“我这个鬼很难驱的,看那神婆子有啥手段。”
“富贵叔,说啥呢,咱可都是顶天立地的男人,和女人搀合啥,圣经上说,女人可都是愚昧无知的化身呢。”
两个人抽起了烟,屋里顿时烟雾缭绕。
程乐天天南地北的说着,就是不说正事儿。急得富贵打断了他的话问。程乐天不作声了,还叹着气。
“怎么,你瘸叔不愿意?”富贵着急的问。
“让我怎和你说呢,”程乐天一脸的无奈,继而又满脸的气愤,说:“他倒是答应了,却提了两个条件,一是不但要你家的那头黄牛,而且还要五百块钱,说是傻海这些年的抚养费;二是非要你家小洁做傻海的老婆,并且接他过去就和小洁圆房。你说,这是人话吗,真是丧尽天良,没有人性。我和他讨价还价,吵了一早晨,甚至说两个孩子的事等以后再说。谁知那瘸子就是不答应。要不是你要儿子心切,我真想上去给他两个嘴巴子,可气死我了,”说着,他拿烟的手都气的发抖。
富贵却显得很平静,他问,“还有啥条件不?”
“没有了,就这些,只要答应了他的两个条件,别的你说了算。怎么,富贵哥,你要答应他?”
程乐天有点吃惊。
富贵没有作声。
等了会儿程乐天又说:“就是你答应,我也不答应。这不是害人吗,这事儿我还不说了呢,传到村里,屎盆子尿盆子还不都扣到我头上。”
富贵猛吸着烟,想着,没出自己所料,你瘸子想得到美,进了我的家门,你能说了算?我让你空欢喜一场,于是,他对程乐天说:“答应他吧,我就是这个意思。”
“什么?你也是这意思,让小洁嫁给那傻子?”程乐天惊得,呆如木鸡。过了好一会儿,他摇摇头说:“不行,不行,上天理,就是你答应也不行,到时候村里人还不用唾沫淹死我。”
“这没你的事,说开了就是我和瘸拐子的事,和你有啥关系。不过,再麻烦你去告诉他,我也有两个条件。一是傻海到我家必须改名换姓,把户口迁到我家的户口本上,和他断绝一切关系;二是要他亲自和村里人说明傻海是我的儿子,再也不是他的儿子。”
“就这?”程乐天问。
富贵点点头。
“我猜想他一定会答应的,不过,这事你亲自去和他说吧,我不管了,”程乐天想抽身了,因为他的目的达到了,再搅和就拔不出腿来了。
富贵却用哀求的语气和他说:“大兄弟,你好人做到底,烦你再跑趟腿,老叔决不亏你,”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两盒金鹿烟递给他。
程乐天忙接在手里,左右翻看着,又凑在鼻子下闻了闻,咽了一口唾沫,他两眼放光了说:“那好吧,我最后再跑趟腿,以后的事可别找我了。”
富贵点着头,对他满是感激之情。程乐天心里那个乐呀,这真是天祝我也,铁拐子、神经病,你们等着吧……
瘸拐子家里,老两口忙活开了,费了一上午的时间烧水给傻儿洗澡,叫来银树家给他打针、抓药。午饭后,瘸拐子牵了家里的老母猪去了食品站。
食品站说是老母猪不要,只好牵回来。一路想着,村里人谁家买猪呢。瘸拐子在村里的名声不好,很少有和他来往的,他能上去的门自然就少了。谁家买猪呢?总不能在大街上吆喝吧,他为难了。
平时,他总是绷着个脸,见谁也不答理,人们都知道他,也没和他说话的。今天,他看到街上的每一个人都笑脸相应,还主动和人家说话。弄的人们惊慌失措,背后指指点点,议论不停,都说他犯了神经病,更没人敢凑他了,见他远远地躲开,象躲瘟神一样。他只好把猪赶回家,一瘸一拐的去了王遥家。因他是常客,很随便,进屋找个凳子就坐下了。
嘲娘娘刚做好饭,正叫还躺在炕上的王遥吃饭呢,见瘸子进来就笑着和他说:“看他懒得,都快晌午了还不起来吃。听见了吗,快起来吃饭,我还得给咱婶子去烧火呢。”
王遥从被窝里伸出头来看了看,就大声的打着哈欠,震得屋顶子直落灰。瘸子知道嘲娘娘已经为王摇爷沏好了茶,就自己沏了个,丫了一小口,就捋着山羊胡,摇晃着三角脑袋直叹气。
嘲娘娘笑问她,“你今天怎么啦,这个样。”瘸子不理她,拿出烟来递给炕上的王摇爷一支,自己点上了一颗说:“老叔呀,我来求你个事,麻烦你去问问咱村里谁家买猪,我想把家里那头老母猪卖了。”
“你不是说那猪怀崽了,就指望它吗,怎又卖?是不是揭不开锅了?”王遥说着掐灭了烟,起身穿衣。
“哎!”瘸子叹口气,欲言又止。
“怎啦,真吃不上饭了?走时让你婶子给你挖上点玉米面,拿点地瓜先吃着,”王遥说。他就这么个好心人,嘲娘娘三天两头的去要饭呢,竟还接济别人。
“不是,老叔,肚子还能填饱,就是傻儿的病越来越厉害了,好几天了,不吃不喝,要是再不给他看啊,怕是活不了几天了,”铁拐子很伤心的说。
以前,王遥想要傻海,想把剃头的手艺传给他,也好让他大了能混口饭吃。当时,铁拐子还没舍得给他,他对傻海有点儿感情,现在听他这么说,他也很难过,劝慰铁拐子说:“别急,吃了饭我去问问。”
铁拐子满是感激之情,还流下了几滴浊泪。
吃着饭,王遥忽然想起大妹子俭曾经说过要买猪。俭说她家喂的那头老母猪几次都怀不上崽,想处理掉。对,去问问。
瘸子家的老母猪他见过,秧子不错,这么好的事可不能便宜了别人。王遥和瘸子说,瘸子很高兴,让他快去,价钱和食品站差不多就行。
于是,王遥去了俭家。俭听了很高兴,找回了在外玩得丈夫乐章商量,乐章拿了钱就跟王遥来了。
谈好了价钱,乐章多给了瘸子五角钱,又偷着给了王遥五元钱。王摇当时没声张,晚上就给他送回来了。他就是这么个人,再穷也不要别人的。
一块儿去牵猪,高洋娘心疼的直掉眼泪,喂了好几年了,家里的日子就指望它了,心疼归心疼,还是傻儿的事要紧,再说,还能换来一头大牛呢。
高洋娘知道瘸男人的坏毛病,有了钱就不是他了,有一个花两个的手。人都走了以后,她就把钱要了回来,一张张得数,数了一遍又一遍,唯恐不够。数好了,她把瘸男人赶出来,管死门,藏好了钱才让瘸男人进屋。
傻海已经睡在炕上,还盖上了一床好棉被,虽然不那么新,也是高洋娘的箱底。傻海浑身抽搐着,已经昏迷不醒。志浩妈给他打了两针,叫瘸子赶紧送他去医院,晚了怕性命不保,活不过今天去。
一家人慌了神,送医院吧,怕花钱,说不定刚到手的钱三抽两抽就没了,不去吧,真像志浩妈说得,那啥也完了。
正拿不定主意时,程乐天来了,一家人就像于见了救星似的,象迎老祖宗似的把他迎进了屋里。
看到在抽搐的傻海,程乐天不知怎好了,他忙向前细看,也许是刚才打了针的缘故,傻海面目绯红,还睁开了眼,哼哼了几声。
“没那么严重吧,”他说,就松了口气,至少还能熬几天。听他这么说,老两口也松了口气,高洋娘还喂了傻儿几口地瓜糊糊。
老两口问事情办的怎样了?程乐天添油加醋的和他说了,还拿出富贵给他的好烟抽着,故意向老两口炫耀。
瘸拐子听着也很生气,接过去就接过去吧,还让我在村里人面前宣布脱离父子关系,这不是让我往老祖宗的脸上抹屎吗,真不是个人东西,我又不是做买卖,卖儿子。气得铁拐子山羊胡一撅一撅的。
“是的,我也这样说他,人家儿子都给你了,你还要人家在村里人面前说啥,这不是往人家伤口上洒盐吗,可是他非这样,我也没办法,”程乐天故意很生气的说。
“哎呀,糊涂了,生啥气,就是咱不说,村里人也都知道,说就说呗,你不说我说,大侄子,去告诉他,就说他的条件俺都答应,现在就让他过来抬人,”她又冲老头子说:“你跟过去把牛牵来,我去跟村里说不就行了,省得夜长梦多。”
程乐天没想到老姑这么精明,平时真是小看了她。铁拐子觉得老太婆说得有理,就同意了,因为那头牛的吸引力太大了。
程乐天可傻眼了,话说到这份上,他不知怎办好了。“怎么,还有别的事?”老两口看着他问,“你小子是不是又耍你老叔?”铁拐子像是看穿了他,盯着他问。
“哪里话,老叔,我只是没想到老姑这么开通。我这就去跟他说,反正他的条件咱都答应了,咱的条件他也答应了,这事就算成了。可是,我又想,咱答应的这么痛快,他会不会怀疑?再说,我只告诉他傻海病了,没有和他说傻海病的这样厉害,他要是知道了再反悔不是耍了咱吗,”程乐天说。
老两口想着,是这么个理,真要是反悔了,还不要了命,那头怀崽的老母猪……
“那该怎办?”老两口问。“要不我把傻海得病告诉他,探探他的口气?”程乐天小声问。
“那是你的事,告诉你,这事办成了啥事没有,要是办不成,我可跟你没完,”铁拐子变了脸说。
“老叔,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合着我费了半天力没落出人来,我图啥,还不是为了傻海好,为了你们好。我费尽口舌,跑断腿,你还要赖我……”程乐天恼怒了,气得直喘粗气。
高洋娘忙打圆场,她说着老头子,“你说得是人话吗,大侄子费心费力的还不是都为了咱……”
高洋娘连说带使眼色,铁拐子明白过来,就说了许多道歉的话,程乐天的脸色这才好看些,说:“要不这样,我把富贵约来,你们和他谈,我也不管了行不?”
瘸拐子没作声,高洋娘说“那他看傻海这样,真不要了怎办,他个神经病,咱可惹不起,还是听大侄子的,只要把人接走了,牛牵回来,老姑就是给你磕头都行。”
程乐天松了口气,“那大叔的意思?”
“听你老姑的,你怎说怎办,”瘸拐子抽着闷烟说。
“好,我尽力办,不过丑话我先说到前头,事情办好了,你们也别高兴,办不好也别怪我,答应不答应?”
“行,大侄子没有办不成的事,我信你,不过你的快点,就算咱能等,傻海也不能等,说不定啥时咽了气,一切都完了。”说着,它又看了一眼炕上的傻儿,紧缩愁眉。
“别听那骚娘们胡说,他是个大小子,说死就能死了,”程乐天骂着志浩妈,老两口觉得也是,傻儿子好几次都快死了,还不是活过来了,请二仙姑来跳跳大神,说不定就好了。她就和程乐天说。
二仙姑是啥人,程乐天还不知道。才不信呢。不过,嘴上却说:“那样也好,让傻海熬个一天半天的,只要进了富贵的家门就万事大吉了,是死是活和咱没关系。”
这时,炕上的傻海又是一个响屁,老婆子骂了句‘该死的’,也没管他。程乐天看铁拐子阴着个脸一声不响的抽闷烟,怕他怀疑,就想走了。临走,瘸子连脸皮都没抬一下。程乐天心虚了,心里蹦蹦跳个不停,毕竟是老狐狸,他闻出味来了。于是,他快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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