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半小时后左小陌已经来到了那个警备森严的国防大楼门口。来秘书接到左小陌的电话后,对她的“指令”一刻也不敢懈怠,他立即写了张纸条,送到正在主持会议的首长手上。等首长吩咐后,他立即为左小陌办了进入大门手续,半小时后他已恭敬地等候在门口。
左小陌在来秘书的带领下,穿过几幢花木扶疏的楼房,走进一幢特别僻静小楼。在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花承林穿着肩佩两颗闪闪将星的军装,正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等她。
看她进来,花承林站了起来,严肃的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容:“小陌回来了,伯伯是想过两天抽空去你家看看呐!”
“花伯伯……”左小陌亲切地叫了一声,看见花承林像父亲一样慈爱的笑容,又听他这么一说,突然想起了自己父亲,眼泪忍不住扑嗤扑嗤地掉了下来。
看左小陌哭了,花承林心痛地走过去搂住了她:“孩子,别怕,有花伯伯在,什么都别怕。”
“花伯伯,我……”从昨天晚上开始到现在,左小陌心中对母亲的担忧、害怕和压抑在那一刻全部释放了出来,她在花承林的怀里很伤心地哭了起来。
花承林看左小陌哭得那么伤心,轻轻地揉着左小陌的头发痛怜地叹息道:“可怜的孩子!”接着他用长辈对孩子开导的口气对左小陌说:“闺女啊,人生在世,生老病死是无法抗拒的。你妈得了这个病,我们大家都很难过。我和你妈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妹。但是病找上了门,是无法抗拒的。小陌,其实人有时面对疾病和命运真的是很无奈,你要学会坚强。”
听到这里左小陌突然吃惊的抬起头哽咽着问:“花伯伯,我妈她怎么啦?她真的是病了?您要告诉我,一定要告诉我!”
这下是轮到花承林吃惊了,看着泪流满面一脸惊愕的左小陌,他愣住了,他根本没想到,左小陌来他这里之前还根本不知道她母亲病情,他只是看左小陌一进门就哭得那么伤心,还以为她已经知道她母亲的病了,他根本没想到左小陌是因为看见他的笑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才伤心的。
毕竟是经历过大事面的人,他立即镇静了下来。他拉着情绪激动的左小陌,在沙发上坐下,然后很平静的对左小陌说:“小陌,你已经长大了,伯伯认为你妈生病的事,不应该瞒着你,应该让你知道。但是在你妈的眼里,你还是个小孩,她怕你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还怕影响了你的学业,所以才决定瞒着你,你要体谅她的苦心,她真的很苦,很可怜。”
从花伯伯的口中,左小陌知道她母亲是在半年前查出患了胰腺癌。这是在她丈夫去世的半年后,李若楠发现自己得了这个病,她没告诉除医生以外任何人。当时医院让她立即做手术,她没同意,她是怕自己动了手术女儿知道她的病情,而受到打击,所以她坚持保守治疗。医院从院长到同事都劝她没劝说成功。院长在无奈中找到了花承林,花承林这才知道他亲如妹妹的人得了这样恶毒的病。
“我当时知道你妈的病,很震惊也很难过。你妈她心思太重,一直认为你爸爸的死,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一直在自责,没有放下,我们再怎么劝都没用。得了病后又这么执拗,一定不让大家告诉你,不肯手术。其实当时她动了手术,可能情况会比现在好点。你的母亲太爱你了,有时我真想一拳把她打晕送她进手术室,但又不能这样做。”花承林无奈地摇了摇头。
“花伯伯,你们大人怎么连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都分不清啊?还总是这样小看人,如果我早知道的话,我会说服我妈的,绝不会让她病成现在这个样子……”左小陌流着泪听花承林讲述,失去理智般的对着花承林大声地埋怨和吼叫着。
“是的,这点花伯伯是该向你检讨。不过,小陌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况。你母亲知道自己的病情被我们知道后,她把知情的人都叫到场,声泪俱下的跪在地上拜托大家,一定要对你保密。她说,小陌才失去父亲一年多时间,我又得了不治之症,她稚嫩的心承受不了这番连续的打击,她的心理会出问题的。所以她恳求大家一定要对你保密,让你顺利地读完大学。你说这个时候谁会违背一个可怜而又伟大母亲的请求?花承林说着说着竟然声音沙哑,眼圈红了起来。
“那么,我妈现在人哪里?”左小陌泣不成声的问,此刻她的世界又一次的轰然倒塌,她的心如有一根根针在往上戳着一样的疼痛。
“我现在就陪你一起过去吧,我也正想去看看她。”说完花承林让小来叫车,又让小来通知医院院长,让院长到病房来,然后拉着左小陌走出了那幢小楼。
左小陌跟着院长和花伯伯走进肿瘤科病房时候,已经是中午12点多了。病房走廊上一束强烈的阳光穿透玻璃窗照在寂寥的过道上,一二个病人表情茫然的从他们身边擦身而过。在拐角的一间病房内传来一个老年病人哀痛的叫声,那叫声浑浊绝望,无能为力,穿透空气在走廊上徘徊。
在一间单人病房内,左小陌看见仰躺在病床上,手臂上挂着输液,穿着肥大病号服,头上戴着蓝色一次性手术帽的母亲。
人的身体就像个容器,盛载着精神和情绪的信息。疾病来了如山倒,才大半年,为了对付这颗定时炸弹,左小陌的母亲在这大半年时间里已经做了6个疗程的化疗,6次的放疗。好在她用的化疗药是全进口的,不会掉头发。而那个盘踞在她体内的肿瘤,仿佛像一颗饱满的果实,充满褐色粘稠的血液,总在吸附她身体的能量,已经把她的身体上的能量都快淘空了。此刻,她的母亲正闭着眼,化疗时引起的极度伤害,让她已经耗尽了体力。
左小陌走到母亲的病床前跪了下来,双手握住了母亲那只没有输液的手,轻轻的放在脸上,心痛得抑制不住地抽泣了起来。
听到声音,李若楠睁开了眼,看见屋子里的人她很无力地微笑了一下,当她低头看见跪在地上哭泣的左小陌,她一下子坐了起来眼睛狠狠地瞪着花承林,那眼光冷得可以杀人。
“对不起,若楠,我没有守好秘密。但是我觉得应该把事实告诉小陌,她已经长大了,你应该相信她的承受力。”花承林的声音平稳而坚定。李若楠生气的把头转了过去掩面而泣了起来。
左小陌站了起来,她紧紧地把母亲抱在怀里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妈,妈,对不起,对不起……你怎么可以不告诉我,又不是别的事情,我是你的女儿,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在生病受苦,而我在外面还嘻嘻哈哈的过着快乐的日子,你怎么可以这样狠心?”
“小陌是妈错了,对不起,妈是怕吓着你,还怕耽误你的学业。”
“命重要还是学业重要,现在你让我怎么办,怎么办?”左小陌说着转过了身子对着院长乞求道:“院长叔叔求您救救我妈,你一定要救救她,她是一个好医生。”然后她又转向她母亲:“妈,院长叔叔也在,你现在马上答应去做手术好吗?妈你一定要答应我,答应我。做了手术那坏的东西切除了,你就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一定会好的……”左小陌拉着母亲情绪混乱地说着,这一刻在左小陌的心里,有对母亲病了这么长时间,做女儿的居然不知情的那份自责和懊恼,有对母亲的病情不知深浅的那份恐慌,还有期望母亲能通过手术身体发生奇迹的那份盼望……一切都错综复杂的揉和在了一起。
看着激动得手足无措的女儿李若楠反倒平静了下来,她心痛的抚摸着女儿的肩膀平静地说:“小陌,妈的病自己知道,能做手术的期限已经过了,再说这个病即使手术了也没多大的用处。妈是医生,妈知道自己的病情。你放心,妈一定会坚持到你大学毕业。”
左小陌听母亲这样平静地说着,睁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崩溃地绝望地大声哭喊道:“难道就这样没救了?没救了!等死了?等死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啊!你和爸爸都不要我了,都不要我了,你们怎么可以这样自私……”左小陌像灵魂出壳一样的坐在地上伤心地哭得天昏地暗。
这一刻,她觉得天仿佛塌了,地也陷了。
8、
女人年轻时再美貌再聪慧,都不能抵挡时间的消磨。时间在女人的脸上总在进行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游戏,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无情。
左小陌的母亲年轻时是个美貌、有气质、有修养又睿智的女人,随着年岁的增长再遭受丈夫突然去世的打击后,她身上所有的一切美好就哗啦啦的颓掉了。自从生病以后更是形容干枯得连记忆力,判断力,精气神都没有了。母亲这样快速的转变,带给左小陌除了痛心、无奈还有心碎。
她深深地感到,上帝真的是很公平。之前,他给你异于常人的美貌,天赋异禀的才能,但最终都要全盘收走,而且会收得干净彻底,让你一无所有。
自从知道母亲的病情后,左小陌不顾母亲的极力反对回学校办理了休学手续。她告诉自己不能再让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和后悔。
左小陌从小跟着外婆长大,跟父母的感情本来就有点疏离。长大后回到父母身边,又学人时髦,搞叛逆,追个性,总觉得爹妈,无非是远远的背景下那两个面目清晰的影子,可以等到他们老了的时候再去孝顺他们。直到她父亲猝然离世,这才发现,时间是回不去的,下一刻发生的事永远是一次性的,谁都没有办法预测,没有办法去预先打好草稿。所以这一次她一定要把她母亲在这世上剩下不多的时间百分之百地交给她,她要和她一起度过她余下的时光,即使是十分痛苦、万分残酷,她也要陪着母亲一起面对。
每天早上6点不到她就起床,准时熬好中药,煮好小米稀饭,配好营养早餐,去菜市场买菜。回来后服侍母亲起床洗漱,安排她吃早饭,然后送母亲去医院输液,生活的固定内容成为了一种重复的仪式。
为了研究母亲的疾病,她还阅读了许多关于医理、病理、中药材配伍以及营养食谱方面的书,这是一种与实践相结合的学习。她再也不迷信医生的断言,她坚信凡是能够相信的东西一定是要被实践论证过的。
时间一久,中草药熬制的气味在屋子的空气中久久的滞留,她的身上和头发上也经常能嗅到这种中草药的气味。从出生以来,左小陌一直过着公主般锦衣玉食的生活,总觉得生活给予的一切沁人的飘香都是从天上飘来的,是她本该拥有的。直到噩梦一个接一个的降临到她的头上,才让她知道,什么可口的饭菜,漂亮的新衣,鼓鼓的钱包,柔暖的睡床,美妙的理想……一切都不会永久的属于一个人,它们随时都有可能在一夜之间消失。
在陪伴母亲与疾病对抗,与捉襟见肘的经济状况对视中,左小陌在尝到生活的百味之后,才懂得什么叫生活。
那天她陪她的母亲输完液,扶着她走出病房,在医院的小花园内坐着,看那些在风中纷纷坠落的艳丽花瓣时,林开杰来了。林开杰工作的国家工艺美术设计院,工作时间比较弹性,不像那些朝九晚五的机关和企业那样必须准时上下班。他在知道左小陌的母亲生病以后,就经常来左小陌家帮助她们。林开杰做事一向认真,有条不紊,任劳任怨,再加上一天到晚乐呵呵的好脾气,深得左小陌母亲的喜欢,每次见他来了,李若楠的脸上总会泛起笑容。
林开杰自从那次毕业吃饭时借酒壮胆向左小陌提出“爱的告白”被左小陌一掌拍回去以后,就再也没有提过“爱情”两字。他还像在学校时候一样,总是在左小陌最需要帮助的那一刻,像一道隐密屏障似的出现在她的面前。也只有他才真正耐心和长久地关注着左小陌生活中发生的任何一个变化。
因为林开杰清楚,人活在世上,总有一些让心无法抵达的地方,有一些无法完成的事,无法得到的情感,无法改变的缺陷。
没多久左小陌母亲的病情进一步恶化了。医生告诉左小陌,想延长她母亲生命的唯一希望就是开刀,不过这也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办法,或许通过开刀还能产生些奇迹,不开刀就只能等死了。左小陌与花伯伯商量,权衡再三,只能劝母亲再拼一次试试。在左小陌的再三劝说下,母亲终于拗不过她,答应做手术了。
手术的前一天晚上,要做清肠处理,喝大量的洗肠药粉泡制的水。还要输液,进行身体消炎。左小陌整夜陪伴在母亲病床边。床头的小灯一直亮着,每一次她母亲睁开眼,就看到她在观察输液管的速度是否正常,是否要更换新的输液。
一整夜母亲因为疼痛在反复折腾,她把枕头顶在母亲的后腰上,轻轻抚摸她输液的手臂,按摩她疼痛的双腿。她听到母亲嘴里发出轻轻的**,听到她母亲一直在迷糊中不安地说:“小陌你太累了,去睡一会,去睡一会……”
那一晚,左小陌觉得时间特别的漫长,她仿佛在一个漆黑的暴风雨夜晚,等待一艘将在黑暗中出发的航船,对岸是否有光亮在等着她,她不清楚。她整夜没合眼,在焦虑不安中挨到了天亮。
早上七点不到,林开杰来了,他已经在单位请好了假,一早就赶到了医院。看到林开杰带着早晨清新的空气从外面进来,左小陌疲倦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进病房的洗手间,在水龙头下用冷水冲了一下脸。林开杰站在病床边看她有气无力地从洗手间走出来,不安地说:“一夜没睡肯定累坏了,乘现在还早,赶快抓紧时间去睡一会儿吧,这里有我呢,放心。”说完他朝她微笑着,这笑容能让一颗不安的心放下来。
上午9点半,左小陌的母亲,在做好一切手术前的准备后,被抬到了手术车上,她穿着好友杨紫言为她换上的全新的粉色小花病号服,仰躺在手术车上,手上挂着输液。在花军辉父母、医院院长和消化科主任、胸外科主任、她的学生等众多朋友和同事的簇拥下,被推向三楼的手术室。
左小陌跟着护士长推着手术车,向前走着,当她抬头看到前面通往手术室天花板上白色的吸顶灯在头上快速的掠过时,她的心一下揪紧了起来,害怕和担忧突然重重的袭来。她想到再过一会儿,一具活生生的身体将被打开,被陌生的手和刀具操控,生命的自我性将被催毁,任人摆布。想到这一刻,她走到手术车边,伸手穿过盖在她母亲身上的被子,摸索到母亲那只没有输液的手,紧紧地将她握住,默默地对天上的神灵乞求着:“天上的神啊,求求您了,让我妈,一直就那么,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吧。您让我干什么,受什么苦,我都乐意。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上午10点,手术准时开始。左小陌不安的在手术室门外来回的走动着,脑子乱糟糟的一片。
一个多小时后,院长脸色凝重地从手术室走出来,走向花军辉的父母和左小陌,他说,手术很不顺利,已经全身扩散了。听到这里,左小陌的双腿直打颤。那一刻,她只想告诉自己这不是现实,应该是梦境,梦醒了一切都会好的,直到她看见消化科主任和胸外科主任沉重地从手术室走出来后,才相信那是事实。那一刻,她感觉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左小陌醒来,她的母亲已被抬回病房。母亲从麻醉中被叫醒后,见到的第一张脸是花承林,她神志昏沉地叫着大哥……小陌,小陌……大哥帮我照顾小陌……她在发烧,额头滚烫,浑身好像躺在火焰焚烧的余烬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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