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是射进毡房金色的夕阳让左小陌从梦魇般的昏睡中醒来，她睁开眼，明亮的光线像细碎的绒毛，在她的眼前金粉般的晃动。
她想坐起来，可是右腿和右臂上都裹着像树皮一样又硬又厚的东西，动弹一下就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只能艰难地支撑起小半个身子，看到自己躺在一个用厚实的毛褐子缝制的毡房里，一幅有菱形图案的门帘挂在一根横着的粗糙的木头上，有一束强烈的光线从帘子缝里透进来，像舞台上的光束打在地上。
鼻子里充满着浓烈的植物与牲畜粪便混合的气味，低头看自己，身上穿着黑色的藏袍，盖着厚厚的牦牛毯，有一阵难闻的牛羊膻味，从穿着的藏袍和盖着的皮毯中散发出来。
置身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左小陌有些恍惚，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喂！有人在吗？有人在吗？”她拼出全身的力气，对着毡房的门帘叫了几声，没有回音，四周安静得像熟睡的婴儿一样没有一点点声音。
只能再艰难地躺下，这时她看见，一个像脸盆大小的火红夕阳，正好对着帐顶上那个天窗。火一样的颜色，就好像是美国科幻影片中世界末日出现前的那个火球，发出金红色的强烈亮光。
左小陌感觉自己像在一场梦里，陌生的气味和低矮的毡房，以及寂静的四周，是迷离而恍惚的。
她无法确定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在人间，她闭上了眼睛，听见自己寂寞的呼吸。那天在飞雪漫舞的盘山道上艰难前行的情景，又历历在目的出现在眼前……前面什么都看不见，只是白茫茫的一片，她的车向前冲了下去……
眼前一片黑暗。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里有一股热流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往事一幕幕，如烟雾一样弥漫过来……
2、
十天前的晚上，左小陌正在浴池内泡着玫瑰花浴。手机《神秘园之歌》那如诉如泣的铃声温婉而又执拗地一遍又一遍地响起。
她很无奈地从浴池里湿漉漉钻了出来，心中不高兴地嘀咕着：“谁的电话啊？真会挑时间。”顺手抓起放在浴池边雪白的大浴巾胡乱地围在身上，沾满水珠的湿手在干毛巾上擦了几下，拿起了手机。手机蓝色显示屏上闪烁着“牧歌来电”这4个字，看到这几个字，她心里刚才的那些不快立即烟消云散了。
她快速地按下了接听键，高兴地对着手机亲昵地说：“嘿！小妖精，跑哪儿疯去了？这么长的时间都不给我来个电话，是不是把我给忘了。”手机上传来了带着浓重南方柔和口音的声音：“哎呀！跟着尚博士都长本事了，连猪八戒的那一套都学会了。到底谁忘了谁呀？真是个重色轻友的女人！”说着，那个柔和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哈哈地笑着。
给左小陌打电话的人叫牧歌，是左小陌大学时期的校友加闺蜜。大学毕业后，左小陌回到了北京，牧歌则留在了杭州，进了省级一家机关报社当了一名副刊的编辑。她们从大学相识至今已经有十多年了。
以前左小陌的丈夫林开杰在世的时候，她基本上会半个月、一个月的飞到那个美丽的城市去看望这位好友，顺带着也去松弛一下紧绷的神经。她们俩经常会坐在湖山静谧处的一个小茶馆里，轻松而散淡地喝着茶。那里能看见城市的繁忙，却听不到城市的喧嚣，城市的喧嚣，都被湖山隔绝了。她们俩经常在这个小茶馆里一坐就是一下午，还总是嫌时间过得太快。因为，对话是和下棋一样，需要对手，这样才有对弈的乐趣。每回左小陌来杭州，牧歌都会亲自开车去几十里以外的机场接送，带着她游遍西湖山水的每一个角落。她最喜欢看左小陌倾情青山秀水时的那种激动，还喜欢看她在吃美味佳肴时特意吧叽嘴巴的快乐样子。
有时候左小陌忙的实在走不开，就会想尽办法在星期天中午乘飞机飞到杭州。傍晚和牧歌找个临湖安静的小餐馆，一边吃饭一边看湖边低垂的柳枝亲吻水面那份温柔，看西湖对面的青山在晚霞的剪影中渐渐变深变黑那段迷人的画面。很安静、很松弛。
有时她们俩会沿着湖边慢慢的来回走着，谁也不说话，看着湖水对面闪烁的霓虹，各自虚构着属于自己的故事，时而还默契地相对一笑，即使不出声也能读懂对方的心事。到了晚上很晚时左小陌乘末班的飞机回北京。多年来，她们之间一直这样默契地交往，彼此都很珍惜。
握着手机，左小陌突然想到，近来一直忙于公司事务，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跟牧歌联系了。于是她在电话里自责地说道：“牧歌，对不起，这阵子我确实太忙了，忙得都快把自己给丢了。要不这样，下个星期六你来北京好吗？秋天到了，来看看这儿香山的红叶红了没有？你能来吗？我真的好想你。”
“小陌，不行啊。下星期六我已经答应一所大学学生会的邀请，他们让我去讲什么‘诗意人生’。孩子们特诚恳特认真，我没办法回绝。为办好这堂主题课孩子们还设计宣传海报呢，前两天还专门拿着海报小样稿来征求我的意见，我告诉他们这方面我不懂。我想到了你，小陌，求你了，来帮我这个忙，好不好？”
通常，左小陌对牧歌用她那软软的半哀求半矫嗔的语调提出来的要求，是无力推脱的，只有答应的份。可这一次左小陌却在电话里大叫起来：“杀了我吧，亲爱的。你不是不知道，现在我的脑子里只有‘生意人生’，哪还有‘诗意人生’啊！没了诗意的人设计出来的东西，你这个挑剔的女人，能满意吗？”
牧歌在电话那头吃吃地笑着说：“就因为知道你缺了诗意，所以才让你补一点的呀。你想想，如果你再不注意补充，怎么能配得上那位剑桥的尚博士啊！我是为你好，来不来你自己看着办吧。”
“嘁！明明是你来求我来帮忙的，这会儿倒变成了你在帮我了，这个世道啊世道！这个女人啊女人……”
两个女人在电话里叭啦叭啦地说笑着，最后，左小陌答应下星期二下午飞杭州，星期三帮助设计，星期四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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