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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再见江南
吐蕃的日子对于汝鄢千一是无聊且漫长的，只是眼前她还没有更好的地方可去，虽然七星索命上次没有找到自己，难保他们不会再来。而眼下，自己怎么与他们抗衡呢。
不知不觉，在吐蕃一个月了。
十月的吐蕃是荒芜的，萧若璃穿着一袭白衣，许久浪迹，他的头发已经垂过肩膀，弯弯曲曲的遮住左眼。可以看到，他的眼神如同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波动，他的脸庞英俊却透着沧桑。而他近乎干枯的手如同竹子，关节夸张的大，手指略细，长久用剑的手。
此刻，他正在师傅与妻儿坟前，铁杵喇嘛将他们埋在离寺庙不远的地方，曾经在那里他苦练七年剑术，在那里他听师傅讲过很多江湖奇闻，如今置身其中，他只觉得累，累的奄奄一息。
“你每天待在这里，与他们有何分别。”
身后传来汝鄢千一的声音，她的声音温和甜美，也只有江南女子才有这种融化人心的嗓音。
“也许一样。”萧若璃淡淡道。
汝鄢千一看到萧若璃的背影，一个三十岁的男子，守着妻儿的坟墓，她似乎能够体会，萧若璃的心就如同十月那样荒芜。
“没有别的打算了么？”汝鄢千一问。
萧若璃回头，汝鄢千一的身影在秋风中显得瘦弱不堪，似乎那风再大些她就不能稳立。她黑色的长衫在风中乱舞，瀑布一般的长发随意垂下来，长及半腰。她的面孔并不如姐姐那样完美，却多了一些男子的刚毅。只有她的眼睛一直饱含着令人不禁怜惜的柔弱神色。
“做什么。”萧若璃如同自语般问道。
“报仇，过新的生活，随便什么。”汝鄢千一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只知道，如果眼前的男人不愿意出手帮她，也许自己一生只能在逃亡中度过。
她厌恶这样的安排。
“新的生活……”萧若璃看着夕阳慢慢滑落，他不知道新的生活从哪里开始，他甚至不知道对如今的自己而言，什么又算生活。
“或许，你试着忘记这些事情。”汝鄢千一幽幽道“难道，你喜欢这样的痛苦么？”
“说的不错，”萧若璃突然回头，盯着汝鄢千一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也许我忘了自己的师傅，忘了自己两岁的儿子，忘了自己的妻子，甚至忘了我自己，忘了所有，我是谁？”
“是啊，”汝鄢千一叹息：“很多时候，谁也不知道自己是谁，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们就在吐蕃，你有什么打算。”萧若璃改变了话题。
“打算……老天安排好了，我等着命运。”汝鄢千一自语着。
她的命也许是自己努力保住的，也许是上苍怜悯放走的。她等待命运的安排，她会么？
“我杀了他们，你也走吧，与我有瓜葛，好运会消散。”萧若璃淡淡的说。
他的命，他一直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就像师傅当年那样，他从来不给别人夺取自己生命的机会，他把握着自己的命，却丢了更多更重要的东西，他不希望打断汝鄢千一平静的生活，在他与她交集之前的平静。
“你杀了他们，还有成千上万的他们，我离开吐蕃，还有契丹高丽天竺很多地方，我又能去哪里？”汝鄢千一的声音有些沙哑，也许是因为吐蕃的气候干燥，也许是因为她的歇斯底里。
“你身上隐藏了什么。”萧若璃对她的兴趣，最终都在这一句疑问。
“你也想知道么，你也像他们一样想知道？”汝鄢千一失落的笑着。
“我想知道，我不是他们。”
“如果我说，其实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你会不会信？”
“我信你什么也不知道，同样相信他们不会为了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人花这么多时间。”萧若璃冷冷道。
“告诉你，他们愿意为你花更多时间。”
“如果你决定要摆脱他们，或者说暂时摆脱，可以找我，就当答谢你告诉我谁是真正的仇人。”萧若璃说罢便要回寺庙去，那里清净，那里有他童年的记忆，美丽的记忆。
“萧若璃，可不可以求你帮我一个忙？”
“我知道。”萧若璃说着，眼里透出一种冰凉刺骨的寒意。
“你不知道，”汝鄢千一看着萧若璃的背影，她没有看到萧若璃的眼睛，但她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想求你帮我去江南，告诉我姐姐，我跟你说过的事。”
“她会不会相信你。”
“这不重要，可以答应我？”
“可以。”
萧若璃知道，自己离开吐蕃，七星索命很快会带着汝鄢千一回江南。他不知道为什么答应汝鄢千一，只是他同样不知道为什么不答应她，他决定去江南。
虽然这种事情没有人愿意去做，吃力不讨好还没准搭上性命，但是他记得师傅说过：“人活着，就如同一把剑，在剑客手里威力无穷，不在剑客手里，就如同废铁。而人选错了道路，比废铁更甚。”
他选对了么？他没有别的选择，即便自己这样僵持着，迟早他们也会带汝鄢千一回江南，他知道自己不会眼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不知从什么时候，他讨厌一切悲剧，他放弃了报仇，却不能放下阻止这样的悲剧的想法。这种想法给他仅有的一丝存在感。
孔雀山庄。
“他在来江南的路上？”汝鄢侯半信半疑的看着报信的人。
“是的老爷，萧若璃的确正在朝江南赶来。”
“他到底想要什么？”汝鄢侯心想。
他明白，萧若璃与汝鄢千一在一起，想必也知道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回来是理所应当的，他当然会回来报仇。
“以最快的速度传信过去，把二小姐平安带回来。”汝鄢侯吩咐道，他并不怕萧若璃一人，但他知道这一切没有那么简单，许多人在等这个机会，他不会给他们机会。
江南的十月与吐蕃的四月一样美丽，虽然也有些许落叶在飘零，却没有荒芜的风，久居吐蕃的人会感到这秋风也带着一丝暖意。
萧若璃的白衣上多了一个很大的斗篷——铁杵喇嘛给他避寒，他不需要一件斗篷来避寒，他只是不想辜负铁杵喇嘛的一片心意。
自己背负仇恨行走江湖很久了，父母的消息渐渐少了，直到几年前完全没有了，铁杵喇嘛成了萧若璃唯一的亲人。
一个半月前他离开了客栈，如今回来，客栈老板依旧笑嘻嘻的。萧若璃想，自己离开后，也许他再也没有麻烦了。
“若璃，好久不见了。”老板笑嘻嘻打着招呼。
“生意如何。”萧若璃淡淡的问。
“老样子，”客栈老板说着哪来一壶杜康酒，他知道萧若璃喜欢杜康酒，虽然他很少喝酒。
“若璃，你先喝几杯，饭菜马上好。”
“多谢。”
酒足饭饱，萧若璃问道：“汝鄢大小姐没再来过？”
“好些日子没有看见了，我是避之不及。”老板郁闷道。
“嗯，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行，慢走啊。”
风雅阁，淡淡的琴声，香浓的酒味，萧若璃在门口犹豫。
他不知怎么对汝鄢千寻开口。
良久，他终于还是进去了。
“公子，慢用。”侍女礼质彬彬。
“姑娘，抚琴的可是汝鄢大小姐。”萧若璃低声问道。
“是大小姐，公子有事？”
“转告他，龙凌云求见。”
“好的。”
龙凌云，这个名字是汝鄢千一告诉他的，他不知道是谁，只知道用这个名字一定可以见到汝鄢千寻。
片刻，汝鄢千寻走来。
“在下代汝鄢二小姐传句话。”萧若璃说着在桌上留下一块竹简。
“你居然还敢来这里？”汝鄢千寻气愤的看着萧若璃，看着这个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出丑的男人。
“你最好照我说的做，否则，准备为你妹妹收尸。”萧若璃冷冷道。
汝鄢千寻拿起竹简，竹简上刻着几个字：日落前，城外西山下见。
吐蕃。
汝鄢千一照萧若璃的要求去寺庙给穆凌寒上香，罢了，汝鄢千一便回客栈。
伴着秋风的凉意，汝鄢千一悠然行走街头，她根本没有察觉到身后跟踪的人，也没有察觉到周围屋顶窥探的眼睛。
转过一个街角，汝鄢千一面前站着两个手持短刀的人；回头，背后同样有两个手持短刀的人。
“二小姐，我们奉命请你回去。”
“用刀请？”
“无奈之举，二小姐海涵。”
“走吧。”汝鄢千一知道反抗是徒劳的，她也不需要反抗。
夕阳快要落下去了，萧若璃等着汝鄢千寻的到来，他站在自己曾经躺过的那块石头上，璃痕在他身后的斗篷下。
他将璃痕放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他开始不像从前喜爱这师傅亲传的剑。
他曾经不信师傅说的。
师傅说剑虽然在人手里，却不由人掌握。
现在他深信。
想着，远处一个倩影越走越近。
汝鄢千寻穿着淡黄的长裙，纤细的腰身娇小玲珑，长发随风而动。
风吹着她的衣衫，斜阳映着她的脸庞，她的身影在地面越拉越长。
“有事说，神神叨叨的干嘛。”汝鄢千寻斜眼看着萧若璃。
“有人让我托话给你。”萧若璃淡淡道。
“谁？”
“你不知道么？”
“我知道什么，你这人有病是不是，我问你谁给我托话。”汝鄢千寻不耐烦。
“汝鄢千一。”
“千一！”汝鄢千寻诧异道：“她在何处？”
“应该很快就到江南了。”
“你认识她？”汝鄢千寻狐疑的看着萧若璃。
“认识。”萧若璃仿佛在说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故事。
“她没跟你一起来？”
萧若璃撇了汝鄢千寻一眼，又看着快要落下的夕阳道：“她会来，她希望你知道你爷爷当初派人杀了结义兄弟，也希望你知道她的出走是因为你爷爷要杀了她。”
“不可能，你在说什么？！”汝鄢千寻气急败坏，如果不是知道萧若璃武功高强，她恐怕就要动手了。
“她是这样说的，我又怎么知道。”
“她没事吧。”
“这就不好说了，谁知道你父亲又怎么打算，他派人盯着我们很久了。”萧若璃一字一句的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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