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真是有趣。”见惯了各色场面的金九在进门的那一刹那由衷地感叹。
见过老板娘后，我还以为这馆子应是属于“豪放派”的样式：整齐的方桌、板凳再加上身材高大、形态各异的妖族把这馆子整地闹哄哄的……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精致：这是一个露天的庭院式的餐馆，古色古香的雕花门柱上挂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布画，大多是妖族的图腾和画像；围绕着中庭是被分隔成大小不一的雅间，都挂着竹帘子，既有垂帘的神秘感，也有巻帘的开放性，并且可以容纳不同人数的聚餐；最有意思的还属庭院里的添水，新制的竹漏，一环接一环，“笃——”一声水满了，只有膝盖高的猫侍就拿着瓷晚去盛满，然后小心翼翼地送到竹帘后的雅间里。
水槽爬满了绿色的藤蔓，开满了会发光的白色小花，而月亮朦朦胧地隐藏在水云之间。
在我们欣赏庭院景色的时候，四个穿着黑色布衣的猫侍头顶着刚接水的瓷碗向我们走了过来，圆溜溜的眼睛一直看着路，而那胖胖圆圆的小爪子吃力地扶着碗，生怕要掉下来。
“这是？”公子枭端了一碗，认真地看了好久，有点犹豫要不要喝下去。
老板娘笑了起来：“这位公子大可以放心喝，我这地方虽小，在青丘也是有名气的。”
我和金九、公子枭三人非常默契地相互看了看，都在等第一个喝的人。忽然一阵咕噜声，小北双手捧着碗已经一口闷了下去。
“哈——好酒！”小北心满意足道。
老板娘一脸灿烂蹲下接过小北手上的碗：“大人要是喜欢我这‘月露酒’，可以常来喝。若有需要我也可以派侍从给您送去。”
“大人？”金九捧腹笑了起来：“他就是个小屁孩，不用这样抬举他。好了，我们也饿了，赶快领我们入座吧。”
那个叫镶红的老板娘眼里露出淡淡的惊讶，然后又浮起她那招牌式的笑容，领着我们去了北面的房间：“这是馆子里最好的雅间，菜已备好了，各位请慢用。”说完，她掀起了竹帘，里面已有四位侍女跪坐在蒲团上恭候。
进门时，我瞥了一眼正门的挂牌，红色的枫香挂木上赫然写着三个字：伴月居。
“来来来，随便吃！”金九左手半个鸡腿才刚离手，右手又夹起两片牛肉。
大家都顾不得什么形象，看到吃的就塞进嘴里一顿猛刨。
一碗酒下去，我惊喜道：“果然好酒！”比之当初在断情山喝的桃花酿，这酒似乎更适合我的口味，清而不冽，而且似茶叶回甘有种淡淡的甜味。
“胧月阁、月露酒，现在又是伴月居，看来你们老板娘是很喜欢月亮啊！”我问对面的两个侍女，侍女淡淡地一笑，却没有说话。
小北轻轻抿了一口酒：“因为猫是信仰月神的一族，吸收了月之精华的灵猫便能够拜月为妖。而且灵猫有九条命，每一条命都要独自修炼，才能够练成九转灵猫。刚才门口的八个侍女是老板娘的分灵，以她现在的修为想要分灵说话是不可能的。”
小北说完，随身伺候的侍女皆是点了点头。
“那这九转的猫与普通的猫有什么区别呢？”金九问。
“仙家炼丹以九转为贵，有九转后三日得仙的说法。要说差别，应该是妖道和仙道的差别吧。”向来喜欢安静“看戏”的公子枭忽然插了句。
我不免有点好奇：“我一直以为只有人才会想着‘得道’、‘修仙’，原来妖也是一样的，就像海棠一心修行想做人一样，要经历那么多的辛苦。你说这世间各安其位，妖做妖，人做人，仙做仙，鬼做鬼这样不是很好吗？”
小北一口酒差点喷了出来，捂着袖子笑了起来：“亏你还是学过命理轮回的，照这么说你此生为猪，今日不巧给我们打了牙祭，岂不是生生世世为猪，生生世世给我们打牙祭了？”
“好你个臭小鬼，竟敢当众羞辱我！”说完一把掠过小北的脖子便是往怀里塞。
“快放开我！”小北扑腾地求饶。
大家吃喝都很尽兴，我也时不时偷偷观察着小北和公子枭，这两人我已大致也了解。据说越厉害的术者，越能隐藏自己的气息，小北明显在公子枭之上，至于上了几个阶层我还是不得而知。小北看上去不到十岁，言行却和同龄的孩子大不一样，他的理解力出众，无论在什么样的场合都能做出冷静的判断，比较好面子，但是偶尔也会十分坦率，属于性情多变的那类。公子枭这人总是挂着一副诡魅的笑容，在行动方面也能很好地配合我，但那绝对不是他真正的实力。直觉告诉我这人是个十足的中立派，一旦有了利益上的冲突，很可能是一个变数。
外面忽然有些吵闹，大概有十多人同时闯了进来。
“哟，十三人。”小北懒懒地单手撑在桌子上，喝了不少酒，现在满脸通红。
“还有两匹狼。”公子枭说。
我站在长廊上观望，那些来势汹汹的人身着青色的布衣，双手抱剑伫立在门口。进入酒店的只是两匹碧眼犀狼，是一般的军机府追踪用的魔兽。一匹灰狼正从我身边走过，微微向我俯首然后往门内嗅了嗅便是顾自走开了。
我正起疑，老板娘曼妙的身姿从那青衣总兵脱离向我走了过来，手上拿着一支细长的烟杆。她看了一眼我身后经过的狼，吐出一口烟：“青衣卫，他们是青王的人。正在搜查一个珠宝大盗。”
金九耳尖，听到“珠宝大盗”来了兴致，也不管先前被老板娘**，招了手：“快进来说说！”
镶红身形一晃，就已经靠在金九的身上，金九本能地往后挪，不料镶红贴地更紧了。一口青烟从朱砂唇里吐出，镶红娓娓道来：“千面狐，人有千面，行迹飘忽。喜欢各种闪亮的珠宝玉石，经常化作不同的人形入室盗窃，出道一月就偷走五件稀世珍宝。这其中之一，就是青王府的‘妖姬的夜露’，是西凉邦国送给吾王的宝贝，后来赏给了青殿下。”
“原来是‘妖姬的夜露’。”众人茫然，金九就比划说：“这怎么说呢，就是一个四房的盒子，是用冰麒麟的精魄珠子镶嵌的，晚上的时候就像夜明珠一样闪闪发亮，而且还有冰镇的效果。因西凉盛产一种蓝色的玫瑰，所以起了这么个名字。上次听说还是在妲素王妃的手上，王妃专门拿来冰镇雪糯团子，当时我觉得真是暴殄天物。”
“妲素王妃是青殿下的亲姐姐，青殿下的隆宠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朝中有这么一位靠山。”镶红补充了一下。
“国君好像是青王的侄孙吧。”公子枭冷不防地八卦了一句，“那妲素岂不是国君的姨婆？难怪狐狸家的血统……”
“咳咳咳”我故意咳了几句，打断了公子枭的话。在人家的地盘妄论国主家的八卦实不可取，而且这镶红称青王为“青殿下”，关系绝对不一般。
公子枭眼睛一眨，与我相视一笑便不再说话。顾自喝了一口酒。当此时，小北醉熏的眼神扫了我，把话题拉回了正轨：“狐狸中能够‘千变’，资质应该不差，至少是灵狐；在妖国能兽众多的情况下还能‘行迹飘忽’，说明这狐狸能够把气息隐藏的很好。不过有点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我问。
“如若是灵狐的话，是入了狐籍宗谱的，在青丘当有个名分。可你们却称它为‘千面狐’，这不是很奇怪吗？”
“那些不知来历的人啊，总是都有些了不得的来历吧。”我随口道，他很快便明白了我这一语双关的意思，然后扑闪着一双明眸天真无邪地点了点头，企图这样蒙混过去。
镶红说：“千面狐出现的前几天，北方的天空中出现了一颗落星。”
闻言，小北忽然从醉态中清醒了过来，一脸惊讶，然后托着下巴细细想了一会就用右手捶掌，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不动声色的看着，这幅思考的样子，怎么和某人那时候好像。
某人，说的就是断情山的墨轻尘。这样一联想，小北的一些小动作和他的确差不多，尤其是思考和嘲笑我的样子都同那酱菜如出一辙。如果小北是酱菜的表弟什么的，就不难解释他小小年纪有如此的修为，不过……从酱菜简朴的生活作风来看，应该不会有小北这样有钱的亲戚。应该……只是巧合吧。
金九摆了摆手：“管他什么星星，镶老板你再给我们说说他都偷了些什么宝贝……”
夜色渐深，胧月阁的水添还在盛酒。顾客大多都已经散去，水流声在房间清晰可闻。镶红和我们讲了很多青丘的故事。当问起三域和诸国的事情，她所言极少，堂堂做百家客生意的人竟然对国外的事漠不关心还真是难得，这倒是有点小国寡民的意味来。镶红说，作为一只妖，最大的愿望不过就是过着人类般安稳的日子，就像现在在喜欢的地方待客、酿酒、赏月。
金九觉得镶红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就告诉她其实做人还是有区别的，这个区别就是“人心”。心有多大，就能走的多远，日子才有多安慰。只要她愿意，胧月阁可以开一百家分店。
镶红分明信了。
酒足饭饱，一行人走在月光下的枫香镇。公子枭和小北喝了不少的月露酒，都跟没事一样。我独自一人走在最后，不知不觉又拿出了怀里的锦瑜，把中孔对着空中的月亮。脑中响起熟悉的声音：“这是我的命玉，你看，刚好只够装下一个月亮。”
上天真是爱捉弄人，曾经我以为能够执手一生的人竟然毁了我的一生。现在细细想来，其实也不过只是一厢情愿的迷惑，他早早地设了一个局而我没有看清罢了。可恨的是，我还要用余生的时间追逐他的影子，也要给他一份惊喜，亲手葬送他苦心经营的局面。
我独自走着，小北转过来看了看我。不知为何脑子又蹦出了墨轻尘的声音：“与其去改变一个早已注定的结局，不如去创造一个还未可知的未来。”
一个复仇的未来，又会走到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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