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秋,悲凉,浓郁,却又不失风情趣调。
湛绿的碧空下,空旷无云,只有萧瑟风中扫落的枯叶翻飞旋转,偶尔还有几许白鹭嘶叫划过,声音格外悦耳。
孤阳城外,依旧瑟风寒冽,河山料峭。
残阳逐渐西下,忽来一阵狂风扫过,伴随着簌簌落叶声,扬起漫天沙尘。霎时间,整个城郊,都沉馅在这突如其来的沙尘暴中。路上行人几许,皆匆忙奔跑入城躲避,狼狈不堪。脚步稍慢者,已是披肩散发,满身泥尘。
风暴越来越大,逐渐昏暗的天色,提早宣告黑夜的来临。突然,只见狂风呼啸,烟尘滚滚的鹅肠小道上,一道白衣身影朦胧而现,正朝着孤阳城城门走来,却是一派自然。
片刻间,白衣身影已到城门下。来人年纪不大,方二十出头,一袭白衣,穿着朴素,而人却生的龙章凤姿,丰神俊貌,气宇轩昂。其背上三尺青亦非凡品,即使剑身包裹着数层封条,却压抑不下鼓荡而出的灵气。说来也怪,明明才自滚滚沙尘中走来,却不见他身上沾染一丝尘土。白衣虽是朴素,却是干干净净。
只见白衣青年抬头看看天色,又回身望了望身后的沙尘暴,随即微微闭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左手食中双指缓缓举起,朝着夜空虚划数下,然后便转身踏步走进了城门。说也奇怪,原本还是狂风呼啸,沙尘肆虐的世界,瞬间,风停了,沙尘散了,一切恢复平静了。
自古以来正邪不两立,中原武林多年来杀戮不断,灾劫连连。恩怨情仇,权利欲望,称王争霸等等,都是杀戮的源头。也正因天地不仁,杀戮不止,中原各地绝大多数城镇都是残檐破壁,战火连绵,荒凉惨淡。城中居民更是苦不堪言。不说普通的城镇,就是武林中那些曾经兴盛繁华,声名外露的大帮派,大家族,千百年来在一次次的争斗杀戮中,生存,淘汰的循环法则下,现今所剩下来,仍然能够屹立不倒的,也屈指可数了。所幸的是,廿多年前,武林奇人羽重华,陆飞燕夫妇凭空现世,凭借超凡的武艺与胆识,同时约战当时的正道盟主沐天奇以及魔教霸主昊铭锋率领的十大武林高手于武柱山巅。那一战,真可谓惊天动地,鬼神惊叹!日升月落,鏖战数日夜,羽陆伉俪终于取得全胜,一统正邪两道,更于苍梧山创立了“龙胤天朝”,成为真正的武林共主。而天下武林同道亦公认龙胤天朝为唯一王朝,设龙都于苍梧山,由武皇羽重华,武后陆飞燕共掌天下大权。于内殿设一候一师二圣三使,共商天下安邦大计。而在朝野之下的武林各处,分立四护五探,守卫天朝安危。当年的天朝四护,即现今武林正道的四大支柱门派——东武林的“逸仙楼”,南武林的“阴阳学宗”,西武林的“天剑门”以及北武林的“武禅寺”。而所谓五探,即由原魔教“天魔宗”属下金木水火土五分旗担任,负责天朝各方面的信息传输。另外,就连一直处于中立位置,只凭借提供信息从中获利而在武林正邪两道中享有不可忽视地位的商家堡,也成为龙胤天朝的第一信息档案枢纽,深得武皇武后重视。武皇武后执政期间,亲民善信,尚文废武,天朝上下内外一片齐心协力,誓创太平天下。在武皇夫妇的统辖带领下,中原武林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平静,正邪共存的局面第一次得与实现。随后,象征武林共主威信的八枚“止戈”令牌赫然问世,凡是中原武林同道,无论双方发生如何争执,只要见到此令,便得善罢甘休,和气解决。一时间,武林止戈废武,百姓安居乐业,一派祥和。
龙胤纪元贰年春,武后喜诞龙儿,原本该是普天同乐的喜庆大事。而然,就在众人沉浸于欢乐当中,刚出世不到两天的王子,竟然意外夭折,致使天下震惊。霎时间,大喜变大哀,满朝文武哀恸不已。而同年六月,沉浸在丧子哀恸中的武皇武后竟双双无端不知所踪,只剩下一枚“止戈”令牌于朝堂之上,由侯相范正如执掌。而其余七枚皆不知所踪。武皇夫妇的神秘失踪,使得天朝内政动荡不安,各种计划不得嘎然停止。群龙无首的纷乱迷茫下,朝内朝外人心溃散,众多人员嚷着要解散天朝。而止戈令牌在手侯相范正如不愿众人艰辛创立的天朝就此毁于一旦,更不愿见到天下黎明又即将回到水深火热之中,一方面善言全解离心日益的众人,一面派遣所有人力全面探查武皇武后踪迹,却始终不得其讯。
苦苦支撑了三年有许,终归守不住天朝的分崩离析。邪魔歪道原本就不是真心希望天下同存,止戈罢武的理念。他们之所以参与天朝的共举,更多的是忌惮于武皇武后出神入化的武功。所以,在确认了武皇武后确实音讯全无之后,便陆续退离了天朝的管辖,回归武林。而大多数武林正派人士,都是怀着希望等待武皇武后的出现,带领他们继续开创太平天下。然而,苦等了数年,希望终归失望。众人最后只好回归武林,继续为着门派,个人的荣耀而努力。至此,龙胤天朝的昙花一现,仿似一场美好而浪漫的梦。睡醒了,梦便散了。然而自始至终,还有一个人不肯放弃,那便是曾经令武皇视之为师,待之似父的文丞侯相范正如。十数年间,他带领着为数不多的亲信,安守在天朝内,等着他心中的明主出现。由于他手执止戈令,所以武林人士对他亦是尊重有加,因为那曾经是武皇身份的象征。武皇武后的失踪,天朝的瓦解,和平一时的武林又逐渐回归到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的漩涡中。
月升日沉,春去秋来。历经时间的无情洗礼之后,现今武林正派,尤以当年的天朝四护为首。四派由于感怀当年共事的革命情谊,所以在天朝瓦解之后,便结为联盟,互助互惠,祸福共存。正因为四派的联盟,声势一下疾涨,盖过了其余千帮百派。其中,“逸仙楼”在其现今掌教游云子执掌下,多方改革,精益求精,更大开山门招录门徒,眼下实力更在其他三派力之上。而魔教势力亦是雨后竹笋般滋长,其中势力最为强盛的便是淮阴谷的“蝶血残留”,凤书山的“黄泉道”以及仙姚海的“鸿蒙古栈”。此三大势力,虽然都是后起之秀,崛起时间不长,却因其势力超群,且行事作风神秘莫测而逐渐展露风头,隐隐然已取代了原先的第一魔教“天魔宗”,成为众魔教成员马首是瞻的三巨头。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自武皇武后失踪后,天朝的重要信息枢纽——商家堡便以货通天下为由,首先离开了龙胤天朝,回归商人的行当。而这座孤阳小城,正是商家堡的所在地。
夜月下,城中一片灯火辉煌,笙歌如幻,紫醉金迷。孤阳城虽是小城一座,却富庶非常。城中楼亭连绵,歌栈并列,大街小道上遍布摊位,小版吆喝买卖,行人嬉笑怒骂,一派怡然,好不热闹。
武林中有一句话:天下至无,无所不知,舍货通天下商家堡其谁也!
由于商家堡掌控着武林中各种不为人知的信息,而这些信息又是可以交换得到的,而对每一个想获取更多信息的人来说,商家堡绝对是值得相交甚至应该保护的对象。同时,偌大商家堡中还收藏着大量珍宝名璋,稀世琳琅。你想要的东西,只要付得起代价,基本都能从这里交易得到。
白衣青似乎对这里的热闹氛围不感兴趣,只是踏着不缓不快的步子走在行人密集的街道上。转出星月巷,穿过青云阶,眼前一座名为“客留”的小酒楼吸引住他的脚步。此酒楼楼高两层半,外面装潢一般,由外而内看,一楼大厅只稀疏摆了五六围台凳,似乎规模不大。然而虽只有五六围台凳,里面的人客还是少的可怜,偶尔看到一两个身影走动,不像其他客栈酒楼,基本都是满满的人头蠢动。而真正吸引住白衣青年目光的,是那一面横插在檐角,绣着清秀“客留”两字的灰色三角旗子。旗子上忽隐忽现的白莲花图案,让他不禁想起了那个她,年少的她,还有她那天真的笑容。而他,却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哟,客官,请进请进——您是要吃饭呢还是住宿?都没关系,本店的服务一定让你宾客如归!”
还在晃神的他,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喊声,让他略微尴尬。
“我,我想住宿一晚。”
“好咧!客官请进,跟我来!”前来热情招待的是一名三十来岁的中年女子,清瘦的脸颊露着热情的笑容。白衣青年跟着她的脚步,踏上阶梯,行至二楼最靠南面的一间房门前。
“客官,就这间房间,包您满意!”中年女子依然笑容可掬地介绍到。
“嗯,谢谢!”白衣青年自背包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到中年女子手中。
“谢谢客官,小妇人就不打扰您的休息了!”中年女子微微鞠躬两下,便转身退下,正要下楼梯时,身后又响起白衣青年的声音,“大姐请留步,能问您一事么?”
“当然可以啊!客官想问什么?”
“我刚才在外面看到你们客栈的旗帜有点与众不同,我只是好奇想了解下,这灰色旗帜下的白莲花图案,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中年女子闻言,眼神一瞬间地凝重起来,脸上笑容也不由僵硬了片刻。只是霎那间,她又恢复笑容道:“您说的这个啊,小妇人也不是很了解,这家酒楼原本不是我家的。两年前我家相公从一群外族人手中承接下来的,自那时起,这旗子便一直插着。原本也想换一张的,毕竟和我们中原这边风格不同。不过看它这么久了还能用,也就懒得摘下来了......您还有事吗?楼下还有人客要招待呢!”
“没有了,您去忙吧!”白衣青年笑笑回道。他是何等人物,自是把对方脸上突变的神情看的一清二楚。只是对方不愿说,必定有人家的难言之忍。何况,这也未必就与她有关,或许只是自己想多了而已。他自嘲了一番,嘴角轻轻一哂,便推门而进。
时至三更时分,整个孤阳城皆已沉浸在星光闪烁的宁静祥和中。只是,借宿“客留”客栈中的白衣青年,早已躺在舒服的床榻上,却辗转难眠,一闭上眼就浮现出她的声影。
多年来,我一直在想你,想你现在会在哪里,现在过得怎么样,现在在做着什么......只是,我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更加不知道你是哪里人,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去找寻你......白衣青年缓缓坐起身,自怀中掏出一面灰色三角布条,上面的白莲花图案在窗台透射而进的星光下栩栩如生。与插在客栈檐角下的那面不同,这面旗帜上,除了灰色与白莲花,还有一滩火一般的腥红蔓延其中。血,没错,正是血的腥红。
白衣青年看着手中之物,神情凝重,呼吸也不由得急促起来。
“——咚——咚——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咚——”窗外传来声声巡更人的呐喊以及铜钵敲击声。
只见他右手朝窗扉一指,一股无形力量便将打开的窗叶合上了。然后,白衣青年双腿盘曲,正襟危坐于床上,双眼紧闭,右手食中二指触抵在额角灵台穴上,左手五指平张压在旗帜上血迹位置,口中念念有词:“摩耶德宗,天听神引,虚怀无物,句果灵台,竟将邪和,莫奈开光......"霎时间,惊见昊光闪耀,笼罩整个房间。昊光中心的白衣青年,已然沉入无我状态,口中仍旧念念有词,双手亦是一动不动。空白灵台中,依旧一片白茫茫。忽然,又是那道绿色倩影,依旧一闪而过,来不及看清,便如梦醒镜碎般消散不见。白衣青年急忙聚气凝神,欲再细看那绿衣倩影,却始终是一片空白浮荡。白衣青年不忍放弃,持续运功引灵探物。约摸盏茶功夫已过,只见他额角上已冒出汗珠,脸色也略显苍白。
“收——”一声闷喝,白衣青年内劲一收,双掌交合于丹田,漫天光芒片刻消散。
“外面的朋友,说明来意吧!”只见他轻轻跃起,手中那面旗帜已放入怀中,平摆在茶几上的三尺青锋已然上手。握在他手上的剑,精光隐现,嗡嗡作响,虽然剑身封条满布,却是锋锐*人。
“在下天剑门门下弟子箫无剑,请勿误会。”
白衣青年左足微踏一步,整个身影如入无物之境,竟自墙壁穿过,瞬间便至数丈开外的屋顶上。面前站着一黄衫男子,正是自称天剑门的萧无剑。
萧无剑看着眼前和自己年纪不相上下的白衣青年,一脸惊讶道:“看兄台身法与方才的引灵术,定是逸仙楼的师兄无误!假若我猜得不错,您一定就是羽枫洵师兄了!”
“正是在下!”羽枫洵看着他,不解道,“萧兄何解出现在此?”
“羽师兄,您别误会。我原本是跟随师傅师兄他们前往飞沙州阴阳学宗参加‘玄武无上宴’的,哪知半路出了点小事,我便落在后面了。我担心师傅责怪,原本想着抹黑赶路去追上他们,不料看到您房间昊光大作,好奇心作怪,便走了近来......"萧无剑说着,左手不自觉地挠挠后脑勺,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原来如此,我也正要前往阴阳学宗,要不,一起走?”羽枫洵注意到他手上果然拎着包裹,再看他说话时的腼腆表情,觉得有点好笑。
“是真的吗?”萧无剑听到羽枫洵的邀请,简直不敢相信,激动地跳了起来,“羽师兄,我真的可以跟你一起走吗?”
“嗯,你先回去休息,明天过来找我吧!”
“好的!羽师兄,明天见!哈哈!这回要让师兄们羡慕死我了——哈哈!”萧无剑压抑不住心底的激动与欢喜,奔跳着跑回住所。
身后的羽枫洵却是一脸惊愕,虽觉得好笑,却又甚为不解。
翌日,天刚放亮,萧无剑便早早等在客栈内,点好早点,一脸欢喜得意的神情。
“羽师兄,先过来用餐吧!”看到羽枫洵下楼梯,萧无剑便立马起身上前招呼道。
“你怎么这么早啊?”羽枫洵似乎有点吃惊。
“我昨晚高兴得一夜没睡呢!”萧无剑把羽枫洵带到餐桌,一边说道,“这白鸽莲子粥可是老板娘大力推介的,羽师兄赶紧趁热喝。”
“好吧,咱们用完餐就走!”
“好,一切听随羽师兄吩咐!有羽师兄陪同,我就不用担心迟到被师傅骂了”!萧无剑一边喝粥,一边问道,“对了,羽师兄,听说那闻名天下的‘货通天下‘商家堡就在这城中,咱们既然来了,要不要去拜访一下呢?见识见识也好?”
对于这商家堡的威名,羽枫洵也从教派先辈口中得知不少,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拜访。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倒是让他有了一个想法。
“也好!算算时日,现在距离‘玄武无上宴‘尚有半个多月,正好我亦有一事想问,便先到商家堡拜访一番。”
“羽师兄真是太英明了!”萧无剑一边称赞,一边招来店老板,“大姐,您知道商家堡怎么走吗?”
来人正是昨晚招待羽枫洵的那位中年女子。她穿着打扮还是和昨晚一样,笑着道:“商家堡啊,里这里不远。您走出客栈,往左一直走,就会看到一条有数百青砖铺成的三叉路口,旁边有一株大槐树,就往树这边的那条路走下去,大概七八里路程,便能看到一座大宅院,那便是商家堡所在了。”
“我记住了,谢谢大姐!”
“客官客气了。还要来点别的吗?”
“不用了,我们都饱了——这粥真好喝!”羽枫洵摆摆手说道。
“客官满意就好!”店老板看他们没事了,便走回柜台。
约摸盏茶功夫,羽萧两人已用餐完毕,便向老板娘告辞,顺着老板娘的指示,前往商家堡路上。
而“客留”客栈的老板娘,即那位总是一脸笑容的中年女子,在门口一直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嘴角却露出一丝诡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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