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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专案组的路上，一车人都沉默不语。小哑巴戴着*，静静坐在最后一排，两个同事分坐两头，也不看他，望着窗外。
车子在乡村小路上颠簸着，突然手机震了一下。我打开一看，是林依的短信：为什么小哑巴不跑，要自己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回头看看坐在后面的林依，她闭着眼睛靠在座位上，似乎还没从伤心中走出来。
我低头回她的短信：因为他放不下自己的父亲，想搏一搏，希望能瞒混过我们。
过了一会，林依说：真希望我们当时没有拆穿他。
我笑了笑。这个可爱的女孩子。我说：如果他没有杀了两个无辜的女孩，也就没有后来的事了。
放下手机，我又恍恍惚惚睡着了。这次在梦里，没有了张菁，没有了陈艺涵，就只有一片绿绿的草地，蓝蓝的天空，和时不时闪下我眼睛的温和的阳光。
回到专案组后，局长特别高兴，亲自带人去审问小哑巴，还配了个手语老师。可是我们每个人都累了，在亲眼看过这样痛不欲生的别离以后，没人再愿意多说一句话，也就没人告诉局长，小哑巴连学都没上过，怎么会手语？
我们安安静静坐在会议室里，各怀心事，低头不语。
林依的眼睛依然是红的，他还在想着那个可怜的孩子和那个可怜的父亲。萧凡看着林依，一脸心疼，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惆怅万分。郭超一直唉声叹气，最后干脆躺倒睡觉，不去想这些扰人心扉的烦心事。
大家静静坐着，时间一分一秒消逝，谁也不开腔，也没人离开。过了好久，队长推开门进来，看看我们一个个愁眉苦脸，自己也叹了口气，把笔录往桌上一扔，找了把椅子坐下。
我直起身来，递了支烟给队长：“审得怎么样了？”
队长接过烟，骂了一句：“审个屁！”顿了顿，把烟点上，说：“他听得懂我们说话，但是不会说不会写，手语也看不懂，怎么审？”
林依揉了揉眼睛，看着队长。队长转眼看看她，深深叹口气说：“一进去，局长把两个受害者的照片放他面前，问他认不认识，他点点头，又问是不是他杀的，他又点点头。就这两句是正常的交流，后面我们问什么，他要么摇头要么直接不回答，这得审到什么时候！”
我低下头不说话。郭超听完，又转身睡下，萧凡坐到林依身边，低头搓着手，沉默不语。队长愁眉苦脸坐着，一根接一根地抽。
半晌，我开口说：“要不算了，别折腾他了，认了就好了啊。”
队长扔掉烟头发脾气说：“我也不想折腾他，万一以后翻案怎么办？再说，他要不杀人他会在这里待着吗？”
队长一句话就闷住了我，然后大家又开始漫长的沉默。萧凡拉拉林依的衣角，递给她一块糖，林依看了看，摇摇头拒绝了。队长又抽了支烟，整个会议室烟雾弥漫。过了一会儿，他掐掉烟头拍拍我肩膀，示意我跟他出去。
来到走廊上，队长掏出钱包。“这是我这个月工资，”队长拿出一小沓钱，想了想，抽了三百块出来：“我留三百零花，剩下的这些，等案子结了你替我送去小哑巴家。”
我接过钱看看了，抬头看着队长。他把钱包塞回口袋里，说：“看什么看？他家的情况我也知道，不容易。我私人赞助的，别往外说啊。”
我点点头，把钱装好，返身回到会议室里坐下。
再后来，连换了几拨人，都没再从小哑巴那里问到什么，局长也心力憔悴，宣布结案。
专案组又再一次解散了，这次没有聚餐，没有道别。互相对视一眼，各回各家开始了休假。
回到家里，跟母亲说起这个案子，母亲也听得心疼，可怜老卢父子俩。
在家休假，无所事事。偶尔看看专业书籍，巩固下知识，也看看电影，总之就是不出门。
那天下午，母亲神秘兮兮来到我房间说：“你先暂停下电影，给你看样东西。”
我停下电影，凑过去问：“看什么？”
母亲打开手机，一个女孩儿的照片。“给你安排了相亲！这个女孩儿不错，长得又漂亮，工作也稳定，明天去见一见。”
我赶紧摆摆手说：“不要不要，我单位一堆事都忙不过来，相什么亲！”
母亲放下手机，一脸严肃说：“噢，单位忙你就天天在家看电影啊？”
我无奈看了眼母亲，坚定地摇摇头。
“你这两天不是休假嘛，趁有空，赶紧抓紧办你的终生大事。”母亲开始轻声细语劝说我。
我正在脑子里搜索理由，好把这种不靠谱的事推掉，手机突然响了。我打开一看，是林依的短信：陆师兄你今天有空吗？我想去看守所看看小哑巴。
林依真是救星！我赶忙回她：现在就去，我来接你！然后跳起来换衣服。母亲愣了一下，问我着急忙慌干什么，我只甩下两个字：约会！
接了林依，她说想去买几件贴身的衣服和吃的，带给小哑巴。路上问她为什么不叫上萧凡，她说小哑巴怕生，只有我们俩跟他说过话。
我开车载林依去了超市，她挑挑拣拣，买了两件T恤和一堆饼干、巧克力。我帮她提着东西，说：“看守所里不能送吃的进去。”
林依愣了，赶忙说：“那你跟看守所的师兄好好说说，不行我们看着他吃，吃不完的我们再带走好了。”
我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车子在路上行驶着，林依坐在副驾上沉默不语。遇到红灯，我停下车，看看林依，说：“其实我有好多问题想问小哑巴，但是你跟他亲一点，待会儿你帮我问。”
林依转过头来看着我，说：“你又想审他？”
我摆摆手说：“不是审，就是有些事情没想明白，所以想问问他。”
“什么问题？”
“为什么他专挑女大学生下手？为什么杀人之后要把尸体挂在那棵树上让人发现？而且为什么总是那棵树？”我一连串说出了自己对于这个案子的疑惑，我总觉得这背后一定有什么隐情。
到了看守所，按程序办探监。林依上去就说看小哑巴，看守所的师兄噗嗤一声笑了，让我们说真名。林依一脸委屈看着我说：“都忘了问小哑巴叫什么名字了。”
我把林依拉到后面，对看守所的同事说：“就是前几天海棠分局送来的那个，瘦瘦小小的哑巴。”同事摇摇头说：“必须报真名。而且你们连真名都不知道，来这儿干什么？”
我想了想，把*掏出来说：“我们是海棠分局的，不为公务，就是想见见这个孩子，师兄帮帮忙。”
其实，这也没用。最后还是给队长打了个电话，队长骂了我两句，却依然帮我给看守所打了电话，让我们进去了，还给了我们一间单独的会见室。
和林依坐在会见室里，她精心把零食都放到桌上，找同事要了一瓶水。我笑她，说她像看儿子一样。
小哑巴被两个同事带了进来，穿着囚服，戴着*和脚镣。林依一脸心疼看着他，赶紧让他坐下。我看了看小哑巴，比前几天第一次见他时好多了，洗了澡整个人干干净净的，也有了精神，因为看守所的饭菜和他家里比完全是天堂。
我对小哑巴笑了笑，说：“你看这些零食都是给你的，你林依姐姐买的，吃吧。”
小哑巴看看林依，咧着嘴笑了。
我把押送的同事拉到一边，好说歹说了半天，他才同意给小哑巴打开*。
林依一直看着小哑巴吃，时不时帮他剥下巧克力，让他喝口水，像个母亲在照顾着自己的儿子。
我坐回到林依身边，拉拉她衣服。林依转过来看着我，我赶忙使眼色，让她问小哑巴。她恍然大悟哦了一声，竟让掏出那两件T恤给小哑巴。
我无奈的捂住额头，林依愣愣看着我，终于反应过来，对小哑巴说：“姐姐问你点事，你会回答姐姐吗？”
小哑巴喊着巧克力，点点头。
林依笑笑，问他：“你为什么要杀那些姐姐？”
小哑巴愣了愣，不说话，低下头继续吃。
之后再问他什么，要么不说话，要么摇头。我不再抱希望了，林依也不再问，静静看着他吃东西。
从看守所出来，送林依回家。路上林依问我，那些问题真的重要吗。
我想了想，说：“很重要。小哑巴不像是心机那么重的人，无冤无仇为何要杀这些女学生，还有诡异的挂尸，让我很想不通。”
林依叹了口气说：“也许都是巧合吧。”
我点点头：“但愿是吧。”
沉默了一会儿，我说：“你千万不要跟萧凡说今天我们去看小哑巴的事。”
林依不解，问我为什么。我说：“萧凡对你是什么感觉我想你也知道，被他知道了今天的事，他肯定跟我没完。”
林依苦笑了一下，说：“你们男人啊，一天到晚想些什么！”
当晚，我接到了队长的电话，让我明天回趟单位，但也没说取消休假，只是说穿便装。
第二天一早我就赶回了单位，队长早已在办公室等着我，见我进来，递上一份文件，指着一行字说：“等下你去一趟这个地址，报个到。”
我点点头，说：“然后呢？就完了？”
队长笑笑，站起身来，递了支烟给我：“然后？然后我也不知道了。等下局长就来，让他给你解释吧。”
我心里暗暗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忐忑不安坐下，等着局长来。
队长赶着报告，有一搭没一搭跟我拉家常。不一会儿，局长推门进来，我站起身来，他摆摆手示意我坐下，然后从文件夹中抽出一张纸说：“最后的手续也办好了。”
我愣了愣说：“什么手续？”
局长抬头看看我说：“调任手续啊。”然后转头看看队长，问我：“你们队长没跟你说？”
队长停下手里的活说：“我嘴巴笨，这个家伙又是一根筋，我怕跟他解释不清楚，就等领导来再跟他说。”
我完全懵住了。调任？难道还是因为周家明的案子让我变成全局公敌所以要赶我走吗？我一脸诧异，愣在那里。局长似乎看出来我在想什么，对我说：“你别想太多。省厅老杜牵头成立了一个特案组，点名要你加入。”
特案组？老杜？怎么无缘无故要我加入什么特案组？
我摇摇头说：“不去。我在这里干得好好的，不去什么特案组。”
局长笑着说：“不去？由不得你，调令早就下来了，今天刚好把手续办完。喏，你手上拿着的就是所有调任的文件。”
我低头看看手里的文件，死命摇头：“不去，我在海棠分局干得好好的，你们觉得我对老周的案子处理得不好就直说，大不了我辞职，没必要赶我走。”
队长听完火了，拍桌子大叫：“关老周屁事？局长说的话你没听清？是老杜点名要你，省厅下的调令，不是我们要赶你走！”
局长摆摆手，让队长不要说话，然后拍拍我肩膀说：“小陆，这个特案组是省厅下令成立的，是对刑侦技术改革的实验，你去那边好好干。这是命令！”
我沉默着，不说话。队长回到座位上，继续赶着报告，说：“我不跟你那么多废话，我告诉你，今天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由不得你！”
局长叹了口气说：“小陆，老周的案子你没错，办得很对，但是人就是这样，他们总觉得你要讲人情，但是对于你，他们却没有半点人情。去特案组也好，换个环境工作，你也能接触更多的大案，对你将来有帮助。”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死死捏着，半晌，用力点点头。
队长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拥抱了我，带我回办公室看了看，收拾了自己的东西，送我下楼。
“小陆，老杜很欣赏你，说实话我也很欣赏你。平常对你们太凶，是队长不好，以后多回海棠看看我，看看同事们。”这是队长最后对我说的话。
我回头看了看海棠分局的大楼。一年前回国，为了能来这里工作，还与父亲吵了一架，现在却要离开这里了。虽然才一年，但是这一年是我活到现在为止最充实的一段时间，这里有我的兄弟萧凡，有我看似凶狠但是内心柔弱的队长，有很多很多作为一个新人可以诉说的故事。
现在海棠分局的大楼在我眼里，无比亲切，就像我的家一样，心里万般不舍。
再见了，海棠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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