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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那花袭人喜滋滋地回来,正值宝玉睡醒,袭人就回明香露之事。
宝玉喜不自禁,即令调来尝试,果然香妙非常。
宝玉醒来后便心下记挂着黛玉,满心里要打发人去讨好问候。
这宝玉也不愧是情痴,颇有点如若世间他喜欢的漂亮妹妹,诽我,谤我,欺我,笑我,诲我,辱我,我当如何处之?
宝玉的应对就是忍她,让她,由她,追她,耐她,敬她,总是缠她,再待几年,她还是我的。
其中的诀窍和精要是非一般人能领会的。
但是有一点,若是他不喜欢的,那就对不起了,亲!
只是宝玉怕袭人知道,便设了一法,先使袭人往宝钗那里去借书。
袭人去了,宝玉便命晴雯来吩咐道:
“你到林姑娘那里看看她在做什么呢。她要是问我,只说我好了,不用挂念。”
晴雯道:
“白眉赤眼的,做什么去呢?到底说句话儿,也象一件事。”
宝玉心想,此时无声胜有声,妹妹还在怄我的气,要是说多了反倒不好,便道:
“没有什么可说的。”
晴雯道:
“若不然,或是送件东西,或是取件东西,不然我去了怎么搭讪呢?”
宝玉想了一想,便伸手拿了两条手帕子撂与晴雯,笑道:
“也罢,就说我叫你送这个给她去了。”
晴雯道:
“这又奇了。她要这半新不旧的两条手帕子做甚么?只怕她又要恼了,说你打趣她,连我也要吃埋怨。”
宝玉笑道:“你放心,你只管拿去,她自然知道的。”
晴雯听了,只得拿了帕子往潇湘馆来。只见春纤正在栏杆上晾手帕子,见她进来,忙摆手儿拦住,说:
“晴雯姐姐,你来做什么?”
晴雯道:
“二爷吩咐的,给姑娘送点东西。”
春纤还待要再问,里面黛玉已经听见了,便喊晴雯进去。
晴雯走进来,满屋点了灯烛,照得通明,和往日有些不一样。
黛玉本来是埋首在书案上写字,早就听见动静,便撩了笔在那等着,见晴雯进来了,便道:
“你来做什么?”
晴雯见黛玉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居然有几分不怒自威、杀伐果断的样子,心下不知为何有些发慌,连忙道:
“二爷送手帕子来给姑娘。”
黛玉听了,心中发闷,今天的话怕是又喂了驴了:“好好滴做什么送手帕子来给我?"因问:
“这帕子是谁送他的?必是上好的,叫他留着送别人去罢,我这会子不用这个。”
晴雯陪着笑道:
“不是新的,就是家常旧的。”
林黛玉听见,越发烦躁了,着实细心搜求,思忖一时,方大悟过来,只觉得这宝玉真真是不可救药了,连忙说:
“放下吧,你也且去罢。”
晴雯听了,只得放下,抽身回去,一路盘算,一是不解二爷为什么要送两条旧帕子到底是何意,一是不解林姑娘像是变了个人,怎么看着她都会有些心慌。
这里林黛玉体贴出手帕子的意思来,不觉哭笑不得:宝玉显摆这番苦心,显然还是把我当做以前的我在耍,完全没有领会我的一番苦意,又令我可怜,又令我可笑。
黛玉又想到:我这番苦意,自己也说不清楚。看那书上说的,将来的路必是一片刀山血海,尸骸遍地,在漫天的炮火礼花中杀出一片新天地,不知将来自己会如何,哪还顾得来这个宝哥哥呢。
经过自己的细细观察,若是一个不好,这个贾府怕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好景不长的样子,在封建朝堂的斗争中成为牺牲品,覆巢之下无完卵,自己要设法跳出这条破船,这个宝玉还在懵懵懂懂、迷迷瞪瞪,又令我可悲,又令我可叹。
好端端的送两块旧帕子来,私相授受么?哎,幼稚病,真好笑。
若是以前的我,怕是又要被他骗了去的。若是他能领会我深意,就该奋发图强,和我划清界限,现下单想着送了这帕子,又令我可悲。
再想这宝玉挨了骂,还想着令人私相传递与我,这旁人的眼光也是可惧,太拉仇恨了,我自己现在已经没这心思了,你们就不要盯着我啦,要的时候没有,不要的时候又来了,每每想来是好哭又好笑,每每想来也无味也无趣,又令我可愧。
如此左思右想,一时间想来心潮澎湃,五内沸然炙起。
黛玉由不得余意绵缠,意犹未尽,也想不起嫌疑避讳等事,便向案上研墨蘸笔,便向那两块旧帕子上走笔写道:
其一
眼空蓄泪泪空垂,
直向血路求追随。
身世堪怜众生苦,
叫人焉得不伤悲!
其二
红旗漫卷走铁旅,
镇日燎原镇日前,
西风铺来如拂面,
人间换了四月天。
其三
青线难收日月殊,
昨日旧迹付东湖。
起步窗前千竿竹,
不识姑苏林匪无?
林黛玉还要往下写时,觉得浑身火热,面上作烧,走至镜台揭起锦袱一照,只见腮上通红,自羡压倒桃花,却不知新生由此萌发。
一时没了思绪,也看书不进,写字不出,方上床睡去,犹在思索着尽快实干,告别空谈,想办法离开贾府的事,不在话下。
却说袭人来见宝钗,谁知宝钗不在园内,往他母亲那里去了,袭人便空手回来。等至二更,宝钗方回来。
原来宝钗素知薛蟠情性,事先心中已有一半疑是薛蟠调唆了人来告宝玉的,谁知又听袭人说出来,越发信了。
究竟袭人是听焙茗说的,那焙茗也是私心窥度,并未据实,竟认准是他说的。
那薛蟠都因素日有这个名声,其实这一次却不是他干的,被人生生的一口咬死是他,有口难分。
其实这些人也是不了解薛蟠,薛蟠是个坏蛋不假,但他蛮横得到了很傻很天真的地步,事情若是他干的,他就会认,绝不瞒人,好汉做事好汉当,还会满世界说去,以此为荣。但不是他做的,他也不会因这坏事做得漂亮,去抢别人的功劳,反倒是被冤枉得格外委屈。
这日正从外头吃了酒回来,见过母亲,只见宝钗在这里,说了几句闲话,便自己望那枪口上去撞,因问:
“听见宝兄弟吃了亏,是为什么?”
薛姨妈正为这个不自在,见他问时,便咬着牙道:
“不知好歹的东西,都是你闹的,你还有脸来问!”
薛蟠见说,不想薛姨妈会骂自己,便怔了,忙问道:
“我何尝闹什么了?”
薛姨妈道:
“你还装纯憨呢!人人都知道是你说的,还赖呢。”
薛蟠道:
“人人说我杀了人,也就信了罢?”
薛姨妈道:
“连你妹妹都知道是你说的,难道他也赖你不成?”
宝钗忙劝道:
“妈和哥哥且别叫喊,消消停停的,就有个青红皂白了。”
因向薛蟠道:
“是你说的也罢,不是你说的也罢,事情也过去了,不必较证,倒把小事儿弄大了。我只劝你从此以后在外头少去胡闹,少管别人的事。天天一处大家胡逛,你是个不防头的人,过后儿没事就罢了。倘或有事,不是你干的,人人都也疑惑是你干的,不用说别人,我就先疑惑。”
薛蟠本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一生见不得这样藏头露尾的事,又见宝钗劝他不要逛去,他母亲又说他犯舌,宝玉之打是他治的,早已急的乱跳,赌身发誓的分辩。又骂众人:
“谁这样赃派我?我把那囚攮的牙敲了才罢!分明是为打了宝玉,没的献勤儿,拿我来作幌子。难道宝玉是天王?他父亲打他一顿,一家子定要闹几天。那一回为他不好,姨爹打了他两下子,过后老太太不知怎么知道了,说是珍大哥哥治的,好好的叫了去骂了一顿。今儿越发拉下我了!既拉上,我也不怕,越性进去把宝玉打死了,我替他偿了命,大家干净。”
一面嚷,一面抓起一根门闩来就跑。慌的薛姨妈一把抓住,骂道:
“作死的孽障,你打谁去?你先打我来!”
薛蟠急的眼似铜铃一般,嚷道:
“何苦来!又不叫我去,又好好的赖我。将来宝玉活一日,我担一日的口舌,不如大家死了清净。”
宝钗忙也上前劝道:
“你忍耐些儿罢。妈急的这个样儿,你不说来劝妈,你还反闹的这样。别说是妈,便是旁人来劝你,也为你好,倒把你的性子劝上来了。”
薛蟠道:
“这会子又说这话。都是你说的!”
宝钗道:
“你只怨我说,再不怨你顾前不顾后的形景。”
薛蟠道:
“你只会怨我顾前不顾后,你怎么不怨宝玉外头招风惹草的那个样子!别说多的,只拿前儿琪官的事比给你们听:那琪官,我们见过十来次的,我并未和他说一句亲热话,怎么前儿他见了,连姓名还不知道,就把汗巾儿给他了?难道这也是我说的不成?”
薛姨妈和宝钗急的说道:
“还提这个!可不是为这个打他呢。可见是你说的了。”
薛蟠道:
“真真的气死人了!赖我说的我不恼,我只为一个宝玉闹的这样天翻地覆的。”
宝钗道:
“谁闹了?你先持刀动杖的闹起来,倒说别人闹。”
薛蟠那个二愣子,见宝钗说的话句句有理,难以驳正,比母亲的话反难回答,因此便要设法拿话堵回她去,就无人敢拦自己的话了,也因正在气头上,未曾想话之轻重,妹妹受不受得了,便说道:
“好妹妹,你不用和我闹,我早知道你的心了。从先妈和我说,你这金要拣有玉的才可正配,你留了心。见宝玉有那劳什骨子,你自然如今行动护着他。”
话未说了,把个宝钗气怔了,拉着薛姨妈哭道:
“妈妈你听,哥哥说的是什么话!”
薛蟠见妹妹哭了,便知自己冒撞了,他也是见不得妹妹哭的人,别人家的妹妹他不当数,但自己家的妹妹还是他眼珠子一样的,但话说出去也收不回了,心中懊恼便赌气走到自己房里安歇不提。
这里薛姨妈气的乱战,但儿子终究是儿子,也舍不得用重话说他,一面又劝宝钗道:
“你素日知那孽障说话没道理,明儿我叫他给你陪不是。”
宝钗满心委屈气忿,待要怎样,又怕他母亲不安,少不得含泪别了母亲,各自回来,到房里整哭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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