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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小灵矮子心中充满了自卑和愤怒,身体的缺陷让他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别人异样的目光和嘲弄当中,即是当他已经成为了一个成年人,而身边所有认识他的人也都早已习惯了他身材缺陷这一问题,他也仍然会将别人看他的目光当成是一种伤害。于是,当他得知土门子在温州站稳了脚跟并赚到了钱后,便离开了家乡来投奔土门子。当时土门子一人在跑单帮(当然这还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见了小灵矮子找上自己,也不好拒绝,但又实在不知该怎么安排他,只好带着他跑车,但谁也没料到,小灵矮子天生就是打眼的料,手指纤细修长,食指和中指几乎一样长,这正是打眼的基本条件,再加上当时小灵矮子身材非常瘦弱,看上去便更像一个孩子。于是土门子干脆帮他弄了套校服,背了个背式书包,再戴上顶太阳帽,只差没系上红领巾了,要红领巾一系,便活生生一个小学生。然后土门子花了大量的时间培训小灵矮子,从“挡水”(帮搭档作掩护,通常用衣服、报纸什么的和身体挡住别人的视线,方便搭档下手),“试水”(看准目标后,由一人去确定是否有钱,通常是“试水”之人去与目标碰触之后确定情况),“打眼”(用手指夹出目标皮夹或钱物,或是用刀片割开目标背包或是衣服取出钱包)一系列功夫全都亲自示范,亲自教导。都说了小灵矮子是天生的“打眼”高手,一段时间后,小灵矮子便已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每次跑车几乎都是由小灵矮子唱主角,土门子做配角了。
到后来又有了驼背、天宝、九子来投靠土门子,小灵矮子便成了师傅,由他来传授这几年他的经验心得了。但天宝却与“跑车打眼”一点边都挨不上,一是因为天宝是属于那种五大三粗的人,块头大,手指粗,长相又是方方正正跟块木头似的,实在不适合“打眼”,二是因为土门子不光会“打眼”,更会“端窑子”。跑车一般来说很难跑到大钱,但撬窑子不同,运气好的,一单弄个十万几十万的都有可能。于是土门子便教天宝撬窑子。后来天宝学成出了师,不想遇见了三毛,便又把三毛给带了出来。
虽然小灵矮子已经远离了家乡,远离了曾经嘲笑过他的那些小时候的人,但那份自卑却早已经生了根长在心底了。这几年他打眼赚到了钱便回家乡大把大把地花,把家里几间老屋扒了,重建了一栋气派大方的水泥砖瓦房,甚至还找人提亲,准备娶一个在凤阳乡都算的上美女的女孩子做老婆,但对方开口便要十万。小灵矮子说行,但没想到对方收了钱一段时间小灵矮子去上门时又把彩礼退给了他,说是女孩子不愿意嫁给小灵矮子。小灵矮子完全清楚是为什么,一怒之下,又羞又忿的小灵矮子又回到了温州,回来之后便跟着天宝、驼背一伙人到处鬼混,到处找女人。反正他不缺钱花。但大多数时候,他找的女人都没怎么把他当回事,甚至根本就没有性欲和他做爱。这让他很生气,也更自卑。他恨老天为什么把他生成这样,他恨他找的那些女人为什么那样看不起他,嘲笑他。他他发了疯似的找女人,只要他进入了那女人的身体,哪怕对方再没情欲,他也照样往死里整,非要让那女人痛得喊受不了他才高兴,所以从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让他碰第二次,给再多钱都不干。
阿岩没有笑是因为恶心,不是因为喝醉了酒的后遗症,而是因为听到天宝那种淫邪的笑声和听到小灵矮子的经历而恶心。
他退回房间,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忽然觉得真的不应该来温州,来温州根本就是个错误。如果他知道是和这么一帮人在一起,他肯定会拒绝华侨。
这时,七毛推开门走了进来,脱了鞋,然后套上床边的一双新棉布拖鞋,把脱下的鞋子放到墙角,问:“怎么啦?”阿岩没转过头去,依然看着天花板,说:“七哥,我想走。”七毛走过床边坐下:“今天刚到,看看情况再说吧。现在走对不起华侨,再说我们已经答应华侨帮他这一次,怎么好说走就走?”阿岩点点头,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他掀开被子,盖在身上,闭上眼,睡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三毛一只领着阿岩和七毛到处逛街,熟悉环境。温州城较之深圳,似乎少了些许时代气息,尽管彼时温州正在全面开放,全面发展,但与深圳因相邻南洋与香港而注入的港式文化与潮流相比便觉相差了一个时代。在深圳,许多的公共设施都整齐划一的规划好,人们可以随时取用,充满便利。而深圳尽管几乎有八成以上居民是移民,但受港澳文化的影响,人文素质要高过内地城市许多。市内交通虽是车流如海,但却井然有序。公交线路虽是繁忙拥挤,但人们在候车时极少有烦躁咒骂之举,到公交车进站时,等候多时的人们依然会自觉排好队按先下后上的顺序文明上车,也鲜有抢座占座之举,更多的是主动让座给妇女儿童或老人之人之事。
但阿岩发现在温州有太多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和地方,有些让他觉得瞠目结舌。他发现有许多人居然会在街边的风景树旁或是街头拐角处小便,而过往路人却视而不见;在城中村出来时他看到公共厕所居然是露天的,只是围了一块到腰间般高的竹篱笆,一妇女蹲在里面方便,和一路过的熟人在打招呼,这真让他觉得匪夷所思。难不成温州妇女都不怕色狼和走光吗?他试探着问三毛怎么会这样,三毛说前几年他来的时候就一直这样,甚至有一次一女的蹲在厕所的另一边问他要手纸呢!这个回答让阿岩觉得实在是难以接受和相信,在二十世纪的九十年代,一座繁华都市的民风居然会如此的落后。他真想不明白,不禁笑着大摇其头。七毛看出他的疑惑,说:“各个地方的风俗习惯不一样把。”阿岩只好顺着这个想法去试着理解这座城市。
后来有一次在公交站台候车回瓯海区时,阿岩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温州城会有那么多的盗贼和扒手在这里生存,是这个城市的人们自己养活着这么一帮人。
那天华侨要三毛带两人去买衣服,阿岩买了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七毛挑了件棕色的。阿岩没有去动华侨给的那两千块,不知为什么,阿岩一直想把这两千块还给华侨,但又担心华侨会生气,想了想还是等过段时间再说。
买完衣服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正值下班高峰时段,的士也到了快交接班的时候了,所以三毛在路边拦了几次都没能拦下一辆的士。他便只好带二人往公交站台走,边走边说现在这个时候应该能碰到驼背他们。
结果证明三毛说的是对的。没走几步便到了公交站台,站台上已经挤满了候车的人,公交车一辆一辆地来,像海绵吸水似的吸进一堆一堆的人群,然后“吱”地一声响门一关便将那些人带去到他们想去的这个城市的某个地方。但新来的人却又适时地重新占据和填满这个站台,朝着公交车该来的方向翘首企盼。阿岩在人堆里一眼看到驼背,他悠闲自在地拎着一只漂亮精美得纸袋子,仿佛正从某个品牌专卖店里买了件名牌时装似的一脸从容。小灵矮子却仍然是一身童装在站台的另一侧,站在站牌的后面,丝毫不引人注意。阿岩刚想喊,三毛便一把拉住他说:“别叫,不要去看他们,等下车来了,跟他们一起上车,一定不要和他们说话。”
阿岩有些不解,刚想问三毛为什么,七毛便轻轻骂道:“你脑袋进水啦?驼背他们在做事。”阿岩这才猛的恍然大悟,正想说些自我解嘲的话,但一辆公交车已经开了过来。等车的人便不待完全停稳就冲下站台靠在公交车门边等门开。当公交车“哧”地一声打开门时,人们便是一窝蜂似的往车上涌,驼背也夹在人群中上去了。小灵矮子在上了近一半人的时候也随着拥挤的人群上去了。三毛拉了一把阿岩,阿岩便拎着刚买的衣服往车上挤。这时人已经几乎上完了。公交车司机冷漠地看了一下站台,“哧”地一声关了门,踩下离合,挂上档,松开手刹,车便开动起来。
待三毛将车票钱交给了售票员之后,阿岩和七毛往车厢中间慢慢走过去。虽然刚才足足上了三四十个人,但偌大的车厢仍有大把空间,座位虽然满了,但站着的人也还不算太多。所以阿岩从车厢的中间部分一眼还是能看见站在一个应该是乡下来的五十多岁的老人身边的小灵矮子。此刻小灵矮子正挤在那老人的胸前位置,一只手扶着座椅扶手,一只手从老人的前胸穿过抓住一只吊环。之所以说这位老人应该是乡下来的是因为他穿着一套已经很少人穿的蓝色呢子中山装,四个口袋扣得紧紧的,一脸肃穆紧张的神情看着窗外,身体尽量地往座椅边靠,生怕多占了过道空间影响人下车。
而驼背却是在阿岩身边不到一个座位的地方反方向站着,一只手拉着吊环,一手拎着纸袋,眼睛看着窗外,对三毛、阿岩、七毛三个人就在身边一事仿似全然不知。阿岩也只好不去看驼背,随着三毛的视线一道去看车窗外景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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